朦朧的光幕包裹了四周，光幕如同水面，輕輕泛起漣漪。
一切都如同雲霧山脈那晚一樣。
只不過這一次的光幕不再那般如浪潮洶湧遍布殺機，而是安靜平和。
腳步輕踏，洛清寒的話音自身後傳來。
「能成功麼？」
葉無憂初始並未回應，搖了搖頭，而後道。
「總得試試。」
他如今掌控了【歲月】與【回溯】。
而洛清寒也踏入七境，動用【時間零】暫且無礙。
【回溯】【歲月】【時間零】三者重迭，詭域再度展開。
卻是復刻了此前的光景。
根據未來的自己所言，陸採薇沒有葬送在漩渦中，而是回到了過去。
那麼自己能否做到這一切？
周圍光幕之上一個漩渦浮現，葉無憂凝望一眼，隨後朝著那漩渦一點一點伸出了手臂。
下一刻，手臂被攪的粉碎。
望著此刻血流不止的手臂，葉無憂沉默不語。
以他如今的修為境界，再加上自身的【適應】，卻對這漩渦沒有半點反抗的能力。
「無憂，你……」
葉無憂深吸一口氣，沒有回應，混身包裹上一層漆黑的甲冑。
卻是踏入了【無人相】
【無人相】，不被道域鎖定。
就是不知對眼下是否有效？
葉無憂繼續朝著另一個漩渦伸出手。
指尖探入漩渦之中，葉無憂目光忽而一怔。
此前那股恐怖的撕裂感並未襲來。
果然有用。
葉無憂嘗試著將手臂再次向其內探去，但隨後眼角微微抽搐，最終咬牙退後，只取回一道殘破的手臂。
「這次的結果……不一樣，我當真感受到了另一邊仿若存在著什麼。」葉無憂緩緩開口。
可三番五次的嘗試始終沒有結果，葉無憂還能支撐，但瞧見一旁的洛清寒雖然不說話，但額頭上卻已然沁出細微汗水。
單純動用【時間零】，洛清寒倒是無礙，但像這般三重詭域迭加始終維持消耗，即便洛清寒已經身為七境，依舊無法承受。
光幕消散，迭加的詭域在這一刻解除，周圍景物驀然變化。
葉無憂可不敢在外界胡亂實驗。
此地依舊是第八層的天牢。
洛清寒後知後覺，微微皺眉。
「怎麼停下來了？」
洛清寒這般逞強，葉無憂才不會接受，搖了搖頭，解釋道。
「若只是逞強，大不了付出些代價就能將採薇尋回的話，我自然不會停下。」
「可這幾日已經大大小小實驗了無數次，就算了解了這詭域的構造，洞悉了每一處漩渦……哪怕我真能穿過去，可也無濟於事。」
因為根本無法定位。
未來的自己只說陸採薇回到了過去。
但是多遙遠的過去？
什麼時間?什麼地點？
一切都不知曉。
每一處漩渦代表著不同的時間，生在當下的葉無憂無法窺見「現在」，那麼他所能看見的漩渦，便只有『未來』和『過去』。
葉無憂根本無法判斷每一個漩渦代表著什麼。
而且就連自己如今的境界與修為，加上【無人相】的強度，都無法穿越那漩渦。
這個辦法顯然行不通，即便當真僥倖踏足了『過去』，那也不一定是陸採薇回到的過去。
雖說可以賭一賭『運氣』，但這種事怎麼能放在『賭』上呢？
要想別的辦法。
這一點，洛清寒並不是不明白，葉無憂這幾日已經將事情與洛清寒白露洛玥幾人完完整整的述說了一道。
只是稍稍隱去了旁白的存在。
不知為何，葉無憂心中並不想讓洛清寒她們……知曉旁白的事情。
就哪怕此刻，哪怕此刻身在天牢第八層。
但四周也僅僅只有『啞女』和真假小孩存在。
那顆寄宿著旁白的自身『頭顱』，被葉無憂移到了第九層。
「今日到此為止吧。」
「你不與我一起出去麼？」
「有點事。」葉無憂笑了笑，送別了洛清寒。
洛清寒沒說話，對於葉無憂的行為她也不會多干涉，只是目光有些怪異的在一旁的啞女身上留意了幾眼。
出於某種直覺，她總感覺哪裡有些奇怪。
但……
或許是自己太奇怪了，那可是一尊詭異啊。
回到那方熟悉的小院，還未進門，洛清寒便見到白露急急忙忙的從裡面跑了出來。
「誒，怎麼只有你回來了，無憂呢？」
對於這位小狐狸，洛清寒往日並無多少話語，二者沒什麼交集，僅僅是互相知曉打了個照面。
洛清寒話音平靜開口。
「他還在天牢，有些瑣事……」
可話音未落，便已經被白露一手拽住，急急忙忙的就往院子裡去。
「你來了也行，眼下我爹娘不在，院子裡來了個怪人，只說要找葉無憂，而且還說認識我們，尤其是你……」
「她還說現在沒了去處要住下來，還非要住採薇那間屋子，我看她不好招惹，連忙出來，現在是洛玥在盯著她。」
？
住下來？
聽到這話，洛清寒微微皺眉，眼眸清冽，神色不怒自威。
開什麼玩笑，當這院子是誰都能住的麼？
還要住採薇的屋？
自從陸採薇不在後，這幾日她的房間幾乎都是洛清寒一天打掃三十遍，她都不捨得住，連枕巾被套都捨不得換，因為怕破壞了房間內那抹熟悉的氣味。
這幾乎觸犯了洛清寒的逆鱗。
怪人，好一個怪人，我倒要看看是什麼來頭。
陸採薇不在，此地洛清寒自覺說一不二。
她猛然一把推開院門。
洛玥坐在小院內的桌前，目光平淡，看了她一眼。
但洛清寒關注的當然不是洛玥。
而是洛玥對面的那道人影。
一瞬之間，七境的氣機猛然綻放，仿若下一刻洛清寒便要隨之動手。
「是你……」
莉莉婭坐在桌前，神色悠然，眼眸戲謔望著洛清寒。
……
葉無憂從漆黑的髮絲之中掙扎鑽出，略微喘息，隨後拒絕了啞女再開一局的邀請。
「會教壞小孩子的。」葉無憂指了指一旁蹲在牆角畫圈圈的真假判定。
「把衣服還給我。」葉無憂接著道。
啞女縮回了手，整個人深陷髮絲包裹之中，抱著葉無憂的衣物不鬆手。
昏暗的地牢內只傳來粗重的吸氣與舔舐聲。
罷了……
啞女不給，葉無憂自然不會多要，一套衣物而已。
他重新換了套衣物，然後走入了第九層的天牢。
第九層往日只有神道柱存在。
但眼下卻是多了一物。
一顆女子頭顱。
葉美人的頭顱。
只不過眼下這顆頭顱內封禁的存在，不是他人，而是旁白。
見著葉無憂前來，旁白睜開了眼，望著站在自己身前的葉無憂，嘴角浮現一絲莫名笑意，笑意戲謔。
「做不到吧……沒有我幫你，你怎麼找回那爐鼎？」
「我不會告訴你任何事情的，葉無憂，死了這條心。」
「哪怕你將我封禁在此地，又有什麼意義？不過是再過百年千年，待你化為一捧黃土，我還是我，時間對於我而言沒有意義。」
聽到旁白這番話語，葉無憂想了想，頓時止步，沒有再上前。
確實，眼下跟旁白廢話似乎毫無意義。
對方不知曉未來的自己所做出的事情，自己也不會讓旁白知曉這一切，沒有這些信息的旁白，也不會知曉如何找尋陸採薇。
雖然說旁白不死，但……也好，就在這裡關一輩子吧。
「你說得對。」
葉無憂點頭回應，隨即轉身就走。
如此乾脆利落的轉身讓旁白目光一愣。
怎麼就走了呢？
話鋒頓時一轉。
「怎麼？如今連靠近我都不敢了麼？螻蟻當真是螻蟻……」
葉無憂只是目光古怪的瞧著那顆美人頭顱，笑了笑，腦中似乎回想起了什麼。
「也不知前幾日是誰都不敢睜眼瞧我，該說不說，你恢復的倒是真的快。」
旁白的眼眸頓時陰沉下來。
先前在道域之中，葉無憂簡直是個畜生。
被葉無憂無數次從地上拉起強行自由搏擊，那全然是無意義的舉動，可葉無憂偏偏這麼做了。
旁白確實不死，也談不上受傷。
但並不代表它沒有任何觸感和情緒。
有思緒便自然有情緒。
輕淡話音傳來，伴隨著腳步聲，伴隨著葉無憂指尖關節骨骼咔咔作響。
「我不願靠近你，只是擔心自己一不小心就忍不住對你動手，你覺得呢？」
瞧著走近的葉無憂，旁白眼眸恢復了平靜，轉而露出一絲笑意。
美眸之中光芒流轉，隨即輕輕開口，直接咬住了葉無憂的衣袍下擺。
「你想對我動手麼？」旁白笑著問道。
女子頭顱被葉無憂一腳踹開，他目光淡漠，最終不再廢話一句，轉身離去。
身後一直響起旁白的話音。
那是女子惡毒的咒怨與悽厲的嘶喊。
「踏入七境，但卻選擇一介外物也不願選我踏入【無壽者相】……」
「那廢物眼珠有什麼用？一介蠢貨，如何比的了我？」
葉無憂腳步微微一頓，但卻並非是他自身想停下。
而是右眼珠子直接蹦了出來，猩紅光芒照射四方，挑釁似的望著身後的那顆女子頭顱。
以至於葉無憂不得不將它重新抓回塞入眼眶，隨後他搖了搖頭，沒有轉身，只是餘光一瞥身後，輕言道。
「蠢貨怎麼了？都是如你這般聰明人，誰來當傻子？」
蠢貨至少不會背叛自己。
眼珠子一眨一眨，它有點分不清葉無憂究竟是夸它還是罵它。
但沒關係。
眼珠子率先翻了個白眼。
它可不蠢。
通過細微的觀察，以及葉無憂周邊的幾位女子……眼珠子分析出了一個大事。
主人喜歡看這個表情。
那自己就經常翻白眼給葉無憂看不就完事了？
葉無憂咬牙切齒，對眼珠子的逆天行徑無言以對。
「葉無憂，你才是蠢貨，將一身修為傾注於它這個廢物。」
「你憑什麼覺得我會害你，你憑什麼認為它不會背叛你！葉無憂，你憑什麼斷定未來不曾發生的事情！」
「只有我不會背叛你！因為你骨子裡的想法跟我一樣！你此前的心魔劫已經給出了一切答案！你記憶中的一切我都知曉，沒有人可以理解那些！只有我才能明白！」
旁白的話音在身後隨著葉無憂的步伐漸行漸遠，直至消而不見。
空無一人的第九層天牢，只傳來女子淡漠的話音。
「葉無憂，你會後悔的。」
……
葉無憂沒有留在天瀾城。
自走出天牢後，他便直接動用了【神道術·縮地成寸】
或者說，【無距】更為合適。
神道術縮地成寸，似乎本就依據【無距】衍生而來。
一步之遙，跨越千里。
他要去找天機樓主。
如果陸採薇當真回到了過去，那麼，這位樓主一定知曉某些事情。
葉無憂算不得聰明，想要事事有預料和完美的計劃根本做不到，如何尋回陸採薇，他思考了很久，嘗試將詭異不斷的排列組合。
但還是沒有想到方法。
可他會問，會搖人。
這世上還有誰能用腦子幫助到葉無憂？
他只能想到兩個人。
天機樓主和陸青山。
可葉無憂卻吃了個閉門羹。
天機樓主消失了。
但葉無憂找到了陸青山。
「他麼，如今大概是躲了起來，想來應該很頭痛，受詭異侵蝕，或許瘋了也不一定。」
「要知道，那並非真正的過去，而是你改變的過去。」
「畢竟過去不斷發生改變，而他又通曉一切過去，二者迭加，便相當於有人拿一把篆刀在腦子裡不斷改寫刻印所熟知的一切。」
陸青山依舊坐在岸邊獨自垂釣，目光平靜的向葉無憂解釋。
葉無憂目光古怪的看了他一眼。
他提出了一個疑問。
「此前有一些被我斬殺的上古餘孽……它們似乎對陸採薇，有印象。」
但也僅僅是有印象。
陸青山的話音平靜傳來。
「很正常，它們應當是都只存在模糊的印象，卻無法確定，這正是因為過去存在改變和不變兩個可能，而陸採薇在過去或多或少的接觸了些許人和事，這是改變的過去，但不是此前的過去。」
「在天機樓主此前確定的過去中，並沒有陸採薇的存在，造成那些上古餘孽產生模糊印象的原因……就如同人睡夢之中看到的一些極為真實的人物與事物，你明明沒有去過那個地方，從未接觸過經歷過，但卻如真實一般清晰，讓人不由得懷疑事物的真實性。」
「這便是無限的可能。」
葉無憂不太理解，但他還是耐著性子讓陸青山說完。
「他此前欠你一個指引對麼？此事他與我說了，但我也只有粗略的設想，能否將陸採薇尋回，我不能確定。」
說到這，陸青山話音微微一頓，笑道。
「畢竟採薇也算是我的『侄女』對麼？」
有辦法麼……
聽到陸青山這番話語，葉無憂心中稍稍安定了幾分。
可眼下，他再也壓抑不住心中的疑惑情緒。
陸青山的身體已經毀了，神魂被葉無憂化為了養分。
事到如今，葉無憂已經見過三個……不，四個陸青山。
坐在自己身前釣魚的這個陸青山，是第四個了。
或許，並非僅僅只有四個。
他對著此刻氣息乃至神魂與此前皆一模一樣的陸青山開口問道。
「你究竟是怎麼活下來的？」
「你究竟還是不是陸青山？」
「你所擁有的詭異，究竟是什麼？」(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