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珠子目光有些呆呆的看著眼前的生物。
體如山，聲如雷，更有千鈞之力。
不知從何時起，也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天地之間就多了這麼一些龐然大物。
它們是生命。
眼珠子猶豫了很久，最終決定將主人喚醒一次。
它如見到美麗事物想要分享的孩童般，想要讓主人也看看這種生物。
可眼珠子的欣喜換來的是葉無憂火冒三丈的破口大罵。
「我讓你叫醒我，是為了有朝一日見陸採薇的。」
「不是踏馬的來看這些恐龍交配的。」
「我曹，霸王龍真xx帥，臥槽，風神翼龍真的能飛。」
這就是葉無憂這些年對眼珠子所說，僅有的三句話。
葉無憂只是匆匆看了一眼，便再度陷入了沉睡。
這一次他的甦醒，後果有些嚴重，本來可以維持許久的意識，下一次甦醒，也就僅僅只能維持更為短暫的時間。
眼珠子被主人罵了一餐後，也就再也不敢隨意喚醒葉無憂。
它獨自遊蕩在這世間，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眼珠子想要變強，但眼珠子並不知道如何變強。
它又不能修行，雖然寄託著葉無憂的全部修為，但卻無法更進一步。
但眼珠子還是覺得自己與以往，隱隱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變化了。
比如明明是借用而來的詭異力量，但如今不知為何，還是不曾用完。
過了這麼長時間，它依舊可以動用【幽靈】。
只不過消耗的力量從借取的那一部份，變成了它自身的力量。
或許是閒的沒事幹，或許是太過無聊，眼珠子甚至模仿【幽靈】與【無下限】融合般，將其餘的詭異力量也嘗試融合在一起。
不過嘗試一直都在失敗，但眼珠子並不在意，它的時間太過漫長，偶爾想起來的時候就試試。
不過作為眼珠子本身，或許不曾發覺一件事。
獨自一『眼』的生活太過漫長，它如今漸漸的開始了主動的思考。
眼珠子是有智慧的，
這一點葉無憂早就知曉，但以往待在葉無憂體內，眼珠子的表現和智障也相差不大。
索性以前葉無憂對眼珠子並無太高要求，瞧，下了雨（被人揍了）會往家裡跑（跑回身體），這就已經很棒棒了，還奢求什麼呢？
跟著葉無憂，眼珠子不需要思考，最多的思考，也就是很早之前，覺得主人如果寄了，自己該怎麼勸說【幽靈】大哥搶了葉無憂的身子跟自己一起跑路。
但現在，時間太過漫長，眼珠子正飄在一頭小母龍頭上，眼中露出思索。
這些龐然大物，不會修行啊？
遠處有巨龍怒吼，身形重重一砸，一座小山便頃刻崩塌。
嗯……對於主人口中這群『恐龍』來說，好像也不需要修行哦？
不過這些生物每天除了吃就是睡，一覺醒來開始交配。
這樣的日子，眼珠子已經看的有些審美疲勞了。
『這群傻大個，它們好笨啊。』它不由得這麼想到。
在此期間，眼珠子第二次遇見了此前那道光影。
也就是它的『同類』。
那道光影兩次都不曾發現眼珠子的存在，但眼珠子卻均發現了對方的存在。
二者的實力天差地別，而造成這一切的，一是運氣，二是眼珠子膽小慣了，始終用【幽靈】隱匿著自己的氣息。
當然最為關鍵的，還是眼珠子只想躲藏，而那道光影，卻絲毫沒有半點隱藏自身的意圖。
眼珠子遠遠望著那道光影，看著那道光影落下後幻化成了一頭『恐龍』的模樣。
那道光影所化的恐龍，在『族群』中待了許久。
它似乎一直在給這群龐然巨獸做出某種『指引』，用吼叫，用身體言語。
遠處觀察的眼珠子大致明白那『同類』的意思。
好像是叫這群恐龍修行？叫它們不要天天想著交配？別吃了睡睡了吃，整點活出來？
但很可惜，這群巨獸並不能夠明白這一切。
反而是這『光影』所幻化的恐龍在族群中太過不同，吸引了無數目光，然後一條公龍嗷的一嗓子就想要踩背。
眼珠子看的好笑。
哈哈哈，自己的同類要被龍騎了。
但很快，眼珠子就笑不出來了。
自己的『同類』，好像生氣了。
光影屹立高空，雖然沒有固定的形體，但眼珠子依舊能感受到那股飄蕩在天地之間的情緒。
憤怒。
有呼嘯雷音自雲層之上傳來。
白皚的天空忽而如同畫卷破開了一個大口子，天外流星墜落而來。
巨大的衝擊力直接泯滅了眼珠子的存在。
大地撕裂，世界焚毀，天空被陰霾覆蓋，世間再無生機。
一切又回到了原先一樣。
直到不知過了多久，眼珠子再次凝聚於世間。
猩紅的眼瞳緩緩睜開，露出了一縷光芒。
但它隨即一愣。
此刻已是夜晚，但眼前卻是燃起了篝火。
它的目光望向四周。
看向那一道道如同野人般的身影，此刻嘴裡說著根本不成體系的言語，在篝火邊鬼哭狼嚎，載歌載舞……
眼珠子的目光有些怔然。
這些傢伙在它眼中極為孱弱，平平無奇。
但這些傢伙……
是人啊。
……
【泯滅】
那能燃燒一切的黑炎依舊存在，覆地千里。
張月鹿的身影在黑炎外站立，目光死寂，全身上下並無一絲生機。
有人影自空中落下。
來著一襲青衫，面色古樸，正是陸青山。
當陸青山落地，一旁那死寂如同傀儡的張月鹿忽而抬眸，九境的氣息雜糅著詭異的氣息散發而出。
陸青山面色平靜與之對視。
燃燒的黑炎之中突然分出一條岔路。
陸青山理了理衣袖，緩緩踏步，走入這片死寂的黑炎之中。
不知走了多久，直至黑炎之中有一片空地，其內有冰霜瀰漫，將四周那恐怖的溫度給降了些許，更有數座冰屋，一旁有人生活的痕跡。
死寂的【泯滅】之中，有人居住？
這任誰聽來都像是個笑話，但陸青山卻似乎並不意外。
他停下了腳步，望向身前，先是朝那眉頭皺起目露不滿的小狐狸微微一笑，隨後掃過洛玥，在一旁那間被封禁的冰屋上凝望了數息。
其內他能感應到【啞女】和【真假判定】的氣息。
最後，陸青山望向洛清寒。
「他在哪裡？」
「他讓我問你，是來做什麼？」
陸青山微微一笑。
「替那位星君來傳達一則消息，畢竟二者此前也曾合作過，不是麼？」
洛清寒沉默不語，目光望向黑炎一端。
「不能開路麼？」陸青山有些疑惑。
「能，但他不願。」洛清寒目光冰冷。
陸青山愣了愣，道了聲謝，隨即深吸一口氣，朝著那黑炎踏步。
道域展開在他周身，卻是已然七境。
望著這片熟悉的天瀾城虛影，三女的目光皆是一怔，隨即沉默無言。
唯有白露，此刻從盤膝中起身，情緒尤為激動。
小狐狸抓起地上一把焦土揉成團，隨後朝著陸青山狠狠一扔。
「你還說你是他師父，陸青山你個叛徒！」
陸青山腳步稍稍停頓，但隨即繼續踏步，頂著那死寂的黑炎，艱難前行。
直至道域漸漸崩潰，陸青山終於看見了葉無憂的身影。
沒有半分氣機的人影，盤膝枯坐於這燃燒的黑炎之中。
左臂消失不見，紫黑色的血肉在黑炎的襯托下更顯悽厲，右眼空洞，除此之外，更有無數漆黑鬼手在黑炎中浮現，想要將葉無憂拖入地底。
數種詭異的侵蝕，在這一刻遍布了葉無憂的身軀。
生死轉換和神樹的氣息交相輝映，將這些詭異的氣息死死壓制，而換來的，就是此刻如同死屍的葉無憂。
與其說這是一個人……
不如說，這是一尊即將崩潰的人形詭異。
「真是悽慘啊。」陸青山默默道。
道域在這一刻崩潰，無邊的黑炎就要將陸青山吞噬，但卻堪堪停下。
黑炎在陸青山周身散去，留下了不到半米的空間。
葉無憂睜眼，沙啞的話音隔著黑炎傳來。
「挺意外的，文曲竟然能讓你活著。」
陸青山搖頭輕笑。
「這話你可就說錯了，她想要我身上的東西，但畢竟是【生】，死亡對我又有什麼意義呢？殺了我，她一樣什麼都得不到。」
「她想要得到【生】，只有我願意，她才能拿到，我不給，她搶不走。」
葉無憂凝望著陸青山，半響後，笑著問道。
「眼下的你，又是一個新的陸青山麼？」
「誰知道呢？但每一次的陸青山，都是更好的陸青山，也都是陸青山。」
陸青山說著，隨後想到了方才的事情，眼中露出無奈。
「看來你那小狐狸對我怨氣有些大。」
「誰叫你如今幫那位星君？」
陸青山搖頭，目光望著葉無憂，話音依舊平靜。
「這話可說的不對，若是有選擇，我自然更願意幫你。」
天機樓主瘋癲，陸青山無人相護。
此外，先前幫助葉無憂，陸青山與外界有了接觸，那文曲一直尋而不得的【生】，也終於被發現。
面對文曲，陸青山自然不敵，無奈之下，只能去尋葉無憂相助。
可卻偏偏撞見葉無憂最為孱弱的時光。
眼珠子承載了葉無憂的全部境界，那是他修行的根基，如今已然是半點修行不存，渾身上下所能動用的，只有詭異的力量。
且又因神魂分去一半，葉無憂時常沉睡，身體交由夏安夢掌控。
這個狀態下的葉無憂，遇見文曲……
自然只能避開。
葉無憂帶著洛清寒等人踏入了【泯滅】。
而陸青山則投靠在了文曲門下。
葉無憂並不覺得此事有多少怨言。
陸青山幫助了自己，但自己無法幫助陸青山，投靠文曲，也是無奈之舉，能用手段在文曲手下活著，也是陸青山的本事。
「再怎麼說，至少那位星君當時並未對你起殺心不是？」陸青山淡笑道。
葉無憂搖頭，否定道。
「陸青山，你真當文曲與我合作過一次便是同道之人了麼？」
「她愛惜羽毛，不想受傷，以免日後救不了她那所謂的師尊，而當初我若是露出一絲猶豫和怯戰，她定然不會留手。」
陸青山若有所思，輕輕點了點頭。
「這樣麼，可這些時日她也不曾對你出手吧？相反，上次來尋你復仇害你損傷的幾個餘孽，她也親自處理了。」
說著，陸青山手一翻，露出幾道封禁的神魂。
「對了，我說你是魔道，於是這幾道神魂她讓我給你帶來了。」
葉無憂冷笑。
「上古餘孽……他們這群餘孽的關係只有她們自己心裡清楚，誰知道那真的是當初漏網之魚，還是她特意引導前來試探我的？那幾個餘孽重傷逃遁，倒是被她撿了去。」
陸青山笑了笑。
「葉無憂，你變了，怎的如今你這般謹慎了……」
「不一樣了。」葉無憂淡淡開口，目光微微偏移，卻是透過那縷縷黑炎，望向不遠處的那一方冰屋。
以往葉無憂獨自一人，自然可以無牽無掛，哪怕文曲是虎，他也大可與虎謀皮。
但眼下不一樣了。
葉無憂在意的不僅僅是自己了。
陸青山默默點頭，想了想，思索道。
「這我倒是理解，你這種情況就像，就像……」
「沒什麼，我如今不過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家人俠罷了。」
家人俠是什麼東西。
陸青山不懂，但此刻微微一笑道。
「看來你和那位星君之間，終究……」
「不是她死，就是我亡。」葉無憂淡淡道。
葉無憂與文曲終究是敵人。
雖然因為蓬萊之事，二者彼此有著短暫的合作，但歸根結底，二者的目標不同。
文曲要救的，是那白玉蟾。
而自己，則是要救陸採薇。
道不同不相為謀，更何況是敵非友。
此事絕無迴旋餘地。
「好了，說說吧，文曲那娘們派你來是要與我說什麼？若是只為了試探，那麼陸青山你現在就可以回去了，縱然是現在的我毫無修為，但依舊可以讓世間任何一人付出代價。」
陸青山連連擺手嘆息。
「剛說你變了，怎的還是這般焦躁，動不動就想著跟別人爆了……罷了，是蓬萊。」
蓬萊？
葉無憂目光一凝。
「文曲此前說要三年，眼下還未到吧……」
陸青山淡淡道。
「蓬萊還未真正現世，但是如今已然有了蹤跡，隔了數萬年，第一次被人察覺，如此，便可確定蓬萊現世的位置。」
「這也算是個好消息，索性特意讓我前來與你知會一聲，以免你等的焦急了。」
「被人察覺了？那……蓬萊在哪現世？」沙啞的話音帶上了幾分認真。
蓬萊現世並無固定的場所，能確定所在位置，倒是很重要。
陸青山並不焦急，聽著葉無憂話音中的情緒變化，微微一笑。
「還記得三娘麼？」
「三娘？……崔家的？」
「對，她此前放棄大玄產業，去了海上，如今也是她第一次窺見了蓬萊的蹤跡……」
竟然是她。
「不過據她所言，她所窺見的那一方島嶼現世不過數息便如蜃樓般消散，也並非那位星君印象中的仙氣繚繞，反而十足陰森，有金烏蔽日盤旋，亦有陰蛇盤繞島嶼。」
葉無憂並不在意。
他又不知道蓬萊以前是什麼樣子。
無論眼下的蓬萊是如同地獄還是仙境，葉無憂都渾然不在意。
「還有麼？」
「當然，蓬萊開啟在即，那位星君讓我告訴你，你想救你喜歡的女子可以，屆時她不會阻攔，但蓬萊那處洞天之主……」
陸青山的話音被葉無憂打斷，傳來斬釘截鐵的回應。
「蓬萊，我要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