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片死寂的天外月壤究竟有多少年無人踏足過？
千年亦或萬年，十萬，數十萬，百萬……亦或更久的歲月。
只是眼下這片死寂的無人深空，卻不斷爆發出陣陣無聲轟鳴。
大地在震顫，死寂的月壤之上塵土飛揚，巨大的深坑凹陷之中一前一後躍出兩道非人身影。
人影化為一黑一白的流光，所過之處，這處死寂星球之上的大大小小山巒在這一刻盡數崩殂。
沒有人可阻止這一切，也不需要阻止這一切，這裡是不會影響到任何存在任何世人，能夠盡數動用一切的天外之地。
這裡沒有生機，沒有靈氣，沒有空氣，沒有任何作為人能存活在世間所需要的一切。
但眼下正在這死寂之中不斷爭鬥的，卻還能稱為人麼？
非人的身形呼嘯，有話音激盪而來，伴隨著那陣陣明明無聲卻無比刺耳的爆鳴。
「為什麼要躲？」
「為什麼要後退？」
「葉無憂，難道你就只有這點能耐麼？」
與以往平靜的白玉蟾截然不同，眼下的他，此刻雙眸中如龍般的豎瞳死死鎖定著前方的身影，話音帶著忿怒，眼中卻露出濃濃的渴望。
他在渴望……
一場隨心所欲能夠全力施為的戰鬥。
無數年前與旁白一戰，在他看來那根本不算是戰鬥，只是無數人的各自算計。
被陸採薇追殺，那也不算是戰鬥，只不過是力量耗盡之時的狼狽求活。
而眼下。
他已經很多很多年沒有過這種感覺了。
不……
錯了。
腦海中的一切記憶都不是屬於白玉蟾自身的。
他只是空有這一切力量，但卻無用武之地，實在是人生一大憾事。
自他從『神道柱』中誕生而出，只有眼下，才讓他真正感覺到真正活著。
黑色鴉羽猛然振翅，猩紅的眼瞳之中卻格外平靜，面對白玉蟾突然變幻的挑釁，葉無憂情緒並未泛起些許波瀾。
心有所思。
陸採薇眼下是被【鑰匙】帶離，如今想來是落入了某一處不知名詭域中。
旁人落入詭域之中，或許凶多吉少，但若是眼下的陸採薇，區區詭域可攔不住她。
如此，小結巴眼下無礙。
想清楚了這一點，葉無憂眼角餘光輕輕瞥向身後那道追襲而來的人影，下一刻，身形再度加速。
前方是一道巍峨無比但卻只有死寂的山體，葉無憂不躲不避直直向著前方衝撞而去。
山巒崩殂，積攢無數年的月塵此刻紛紛揚揚遮蔽天空。
白玉蟾緊隨其後，身後薄如蟬翼的潔白羽翼發出蜂鳴，其身形宛如流光，轉眼跨越無盡距離。
瞧著那道眼下只顧奔逃的人影，白玉蟾眼中有一抹嗤笑。
葉無憂不可能甩掉自己。
想法浮現於腦海中的一瞬。
呼……
身邊如浪般的霧塵之中卻是忽而竄出葉無憂那龐然且猙獰的身影。
漆黑宛如厲鬼般的人影此刻在他身側浮現，灰白的甲面之上猩紅的眼瞳照射一切。
而先前視線之中那前方只顧奔逃的人影早已經消散。
白玉蟾猛然扭頭回望。
可漆黑的身形在眼瞳之中不斷放大，還不待其做出任何反應舉動，臉上已經結結實實挨了一拳。
他臉上還有先前那抹笑意未消。
可這一拳，將他的臉龐打碎，連帶著將那抹還留有餘跡的嗤笑神色徹底撕裂打碎。
一拳之後，葉無憂身形與空中重踏，雙腿再度猛然發力，緊接著一腳狠狠踩踏在白玉蟾臉龐之上。
只見白玉蟾身如流星般墜落大地。
四周地面先是一寂，緊接著從平靜之中猛然崩碎頃刻下陷。
幽藍色的巨像此刻浮現在葉無憂身後，身與天齊。
葉無憂伸手，手中並無刀鋒，但幽藍色的鬼手之中卻是多了一抹血色。
那只有丁點大小的血色刀鋒被幽靈握在手中，緊接著下一刻慕然改變。
虛幻的長刀凝聚在幽靈手中，不斷延長，最終與巨像的身形相匹配。
刀鋒高高舉過頭頂，隨即，朝著下方猛然一斬。
氣浪蕩漾而開，無數月壤飛揚宛如山巔，大地不斷震動，於這顆死寂星球大地之上顯露出一道深刻裂紋。
有漆黑鴉羽振翅，屹立高空，猩紅眼瞳俯視著這一切。
此刻那月塵飛揚的大地之上沒有絲毫動靜……
【沉默】的波紋蕩漾而來，繼而被【沉默】反手抵消。
【沉默】在這一刻已經失去了意義。
目光凝望，仿若能透過無數灰塵看見一切，也能瞧見那道深埋地底的人影。
他究竟在做什麼？
葉無憂眼中有些許疑惑，但隨即疑惑散去，猩紅的眼瞳之中露出狠厲。
不管對方要做什麼，自己只要讓對方什麼都做不成就好了。
下一刻，黑炎籠罩了一切。
漆黑的火焰瞬間覆蓋了百里，千里……
……
世間，有人忽而抬頭，目光望向天穹，隨之眼中露出愕然。
此刻明明是烈陽高照的白日，但卻在天空之中見到了那一輪圓月的虛影。
圓月泛黑。
卻是燃燒起了那泯滅一切的黑炎。
……
葉無憂身形站在高空，不斷與那被黑炎附著的地面拉開距離。
他的視線之中，此刻已經失去了白玉蟾的身影。
但隨即，葉無憂目光微微一頓，黑色鴉羽猛然一震，朝著更高的上空而去。
但……
他分明是朝上方而去，但眼下高度卻是在迅速下降。
僅是眨眼之間，原先的天變成了地，黑炎覆蓋的大地在這一刻卻是出現在了葉無憂眼前。
一切方位於此刻都顛倒了。
這是什麼能力？
似曾相識的感覺傳來，葉無憂忽而想起了什麼。
昔日天牢被破壞時，便是這等詭異，不過那熊妖只不過帶了一個沾染了些許詭異氣息的物品罷了。
沒成想，這詭異早早就落在了白玉蟾手中麼……
黑炎之中，有身影自後方疾掠而來。
葉無憂早有所覺，雙腿猛然一踏，身形迴旋，漆黑的甲冑之上籠罩著黑炎，朝前猛然撞去。
兩道身軀就此碰撞。
轟！
四周黑炎為之一寂，緊接著瞬間被齊齊壓下，無法泯滅的黑炎在這一刻卻是消散，在兩人交手的餘波下空餘出了偌大的空缺。
可比拼力量，近身纏鬥，葉無憂怎會懼白玉蟾。
於是這份僵持也只維持了片刻。
白色龍鱗覆蓋的身軀被巨爪重重壓下，震碎地面，葉無憂再度抬腿踏去，但卻被白玉蟾死死抵住。
白玉蟾仍未能起身，兩具【無人相】身軀巨大的力量差距讓他始終無法掙脫葉無憂的束縛。
猩紅的瞳孔瞄了地上的白玉蟾一眼，緊接著葉無憂本是踏出的腳步此刻狠狠朝前一邁。
地面崩碎，塵土飛揚，下一刻，葉無憂的身形化為流光在這被黑炎浸染的大地之上開始狂奔。
前方若有坑窪，那便直接砸下，前方若有山巒，那便直接撞去。
堅固的地面破碎的聲音此刻宛如連成一條有規律的線條，而這一切是在葉無憂手中發出。
並非什麼昂貴的樂器，而是用白玉蟾的身軀譜寫而成。
龍鱗早已暗淡，遍布塵埃，面容早已經撕裂，宛如厲鬼。
再度撞過一座山巒，白玉蟾抓住機會，尖銳宛如龍爪的指尖此刻死死刺入葉無憂雙膝，雙腿烏龍絞柱，身形猛然發力。
奔襲的身影停頓了幾分。
有手臂伸出，帶著暗色的龍鱗此刻倒卷而起，利爪刺進那被漆黑甲冑包裹的頸間，洞穿一切，帶起一抹血痕。
感受著頸間撕裂般的刺痛，葉無憂目光平靜的注視著這一切，注視著此刻地面上，那顆已經被毀壞的頭顱。
黑炎席捲了白玉蟾的全身，裸露的皮膚與傷痕內流不出一絲鮮血，原先那還算俊美的容顏此刻早已經化為血肉模糊，只余半顆黑炎包裹的腦袋還在風中搖曳。
但即便是這樣，白玉蟾也並未死去。
這些傷勢，還不足以身死。
【乾坤易位】
方位再次顛倒。
葉無憂身形重重砸落在地面，陷入深坑，但搶占先機的白玉蟾卻並未糾纏，徹底放棄了與葉無憂近身相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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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反手朝著下方猛然砸去一道神通，隨即身形高高躍起，踏在一旁的山巔。
葉無憂身形從地面躍出，並未追逐，腳尖在空中凌空一踏，身形落入另一側對立的山巒之上。
兩道山峰隔著數百里距離，但葉無憂依舊可以目光清晰的注視著那一切。
那張鮮血嶙峋的面容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已然暗沉的龍鱗眼下閃爍著淡潔的光彩，緊接著一點一點，融入進白玉蟾的身體內。
他的肌膚再也不是如人那般，而是泛著淡淡死寂的灰白，其中更是有些許裸露肌膚散發出宛如水晶琉璃般的光彩。
身軀發生了某種不為人知的改變。
白玉蟾眯起雙眼，目光也望著葉無憂。
那漆黑的鴉羽在這一刻已然散落了所有飛羽，先是帶起一抹血線，緊接著猛然衍生，化為漆黑的骨翼。
那龐然的身形比起先前縮小了幾分，甲冑不再是甲冑，而是深刻映入皮膚，徹徹底底成為了身體的一部分。
兩人此刻的身形皆發生了改變，而二者又心知肚明這一切。
這便是【無人相】賜予二人的一切。
進化。
此前【無人相】已然足夠強大，到了瓶頸，已經不需要再有任何『進化』。
而眼下在這天外之地，在這場生死搏殺之中，【無人相】終於打破了原先的束縛。
已然恢復頭顱的白玉蟾輕吐一口濁氣，淡淡開口，輕淡的話音便自遠處傳來。
「葉無憂，不得不承認，在【無人相】這一重境界，我不如你。」
容不得白玉蟾不服氣。
無論是力量還是防護都遠遠不如，哪怕是速度，白玉蟾都稍遜於葉無憂。
葉無憂沒有回應，只是雙拳在身前緊握，靜靜閉目，感受著身軀此刻新的變化，感受著體內涌動的力量。
白玉蟾也不意外，只是伸出指尖指了指自己的額頭，笑著搖頭道。
「老實說，你跟【無人相】的相性簡直超出了我的認知，我很難懷疑你腦子裡有沒有把自己真正當人？否則怎能做到這一地步？」
葉無憂看了對方半響，淡淡道。
「你不是【無壽者相】麼，難道就這點手段？我怎麼瞧不出任何差別？」
白玉蟾是踏入無相心經第四重境界【無壽者相】的存在。
這一重境界，在此前，葉無憂只見過一人。
並非自己。
但卻又是自己。
那是未來的自己，未來的『葉無憂』，曾踏入那一重境界。
雖然眼下無法比較，但……葉無憂怎麼都感覺，那未來的『自己』所展現的一切分明比眼下的白玉蟾更強。
強上太多太多。
白玉蟾先是一愣，話音依舊如先前帶笑，但卻一點一點，愈發冰冷。
「葉無憂，旁白究竟是怎麼選擇的你，或許連它自身都未曾料到你的潛力……」
「【無人相】下能走到這般極致的你，若是在踏入【無壽者相】，那會是怎樣的存在？」
「或許，就連它都拿你沒辦法吧？」
【無人相】下的葉無憂便已經能到這般地步，那再更進一步，會是如何？
若真是如此，白玉蟾自覺敵不過葉無憂。
世間也無人能再遏制對方了。
但……
這是錯誤的！
自己所創造的世間，以後的世間，不需要這樣沒人能夠遏制的存在。
如同掌握偉力的暴徒，世間生死不過在其一念之間。
「先前是我錯了，我收回我的話語，葉無憂，我不該邀請你與我一同，踏入無壽者相的。」
白玉蟾淡淡道，卻是收回了此前的想法。
這是幸運，也是不幸。
幸運的是，葉無憂沒有答應他，與他一同合作，而自己幫助對方踏入【無壽者相】。
不幸的是，對於葉無憂而言，他沒有踏入【無壽者相】。
話音微微一頓，白玉蟾再度開口，卻是一字一頓道。
「葉無憂，你與它，眼下皆是威脅！」
立場再度轉換。
旁白與葉無憂此刻都是威脅。
而白玉蟾所要做之事，就是剷除這一切威脅。
帶著譏諷的話音輕輕飄來。
「小丑。」
白玉蟾起身飛掠，身形一步踏出，目光無悲無喜，直向葉無憂。
他身上的氣息再度改變。
與【無人相】，徹底不同。
呼嘯的氣流席捲在了這片死寂的空中，緊接著化為罡風，撕裂一切。
葉無憂雙步一前一後，踏在山巔，雙臂輕輕抬起，指尖緊握，咔咔作響。
漆黑的骨翼在身後延展，但卻並未撐開，而是就這般垂在身後，宛如黑色的披風在這呼嘯的罡風之中漂浮不定。
他蓄勢待發。
而白玉蟾此刻已踏在高空，目光冰冷的注視著葉無憂。
何謂【無壽者相】？
全知全能？
哪怕這全知全能加上了範圍，有著限定，但……依舊被冠以全知全能之名。
那既然是全能。
宛如水晶琉璃的手臂此刻猛然抬起，朝著天空振臂一揮。
頃刻間，無數道建築群落浮現在這死寂的天外。
密密麻麻，遮蔽一切。
卻均散發出無數強大的氣息。
天宮。
但這並非道域，而是現實。
舉手造物，憑空創造。
此為全能！
猩紅的瞳孔默然注視這一切，葉無憂微微屈膝，腳步猛然一踏。
漆黑的骨翼猛然振翅，帶著他沖向那被遮蔽的高空。
白玉蟾抬起的手臂此刻猛然向下一揮。
天宮如雨落。
這處泛著柔和光線的死寂天外之地，高空之中，有天宮彌天墜落，此刻宛如天崩。
地面之上，有幽藍巨像此刻無聲怒吼，力將天頂。(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