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樓的眾多成員只覺得有苦在心口難開,卻也明白此事不可耽誤,哪怕只有三件甲冑能夠使用,便慌忙朝著原先來的方向追了過去。
因為他們走的時候急吼吼,回來的時候也是爭分奪秒。
雖然熬了一碗翻屍體,精神頭倒也沒有變得太差。
追到送信人員的小隊時,天邊才剛剛擦黑。
甲冑的出現,使得此次行動的成功概率陡然飆升。
繁花樓的成員們都對殺害送信難民的做法蠢蠢欲動,躍躍欲試,最後還是選了三個面相最為兇殘的,套了還沾著血跡的宋家軍甲冑,不由分說朝著最近的三個送信人提刀砍了過去。
可憐難民們本就因為風餐露宿而瘦骨嶙峋。
他們哪怕對危險的感知能力格外敏感,身體的遲鈍也讓他們註定了危險無法規避的結局。
送信的難民們,是千里迢迢去往燕北投靠宋焱的難民所有家屬中,最是體力完好的。
若是體力不支的,怕是走上一個來回,人死路上了也不一定。
所以負責送信的群體,大多為青壯年。
可哪怕是青壯年,正是龍精虎猛的年紀,餓了肚子,也是猛不起來了。
由於長期缺乏營養,缺少足夠的睡眠,哪怕是青壯年,也反應力差了許多。
一個送信的青壯因躲閃不及時,當即被繁花樓的成員用刀給心口來了個對穿。
而另外兩個被砍的青壯倒是躲的快,躲過了致命的一擊,卻是付出了血的代價。
他們紛紛沒了一隻手,眼看著宋家軍的將士們還要砍他們的腿,登時慘叫連連起來。
為首的繁花樓成員見威懾效果達到,當即桀桀桀的笑了起來。
他長臂一撈,輕輕鬆鬆的便把一個無辜的難民提著領子抓在了自己面前。
「他奶奶的,你們一群垃圾,也配來燕北搖尾乞憐?」
「回去告訴你們的親戚朋友,去了燕北的人,便是我們宋將軍的人。」
「你們若是不帶一千斤糧食,一千件棉服送來燕北,那麼你們便等著給你們的親戚朋友收屍吧!」
話畢,為首那人提刀,將此人雙臂盡數齊肘斬斷。
「滾吧,看在你們還要送信穿消息的份上,老子便饒了你們這條賤命。」
說完這些以後,狐假虎威的繁花樓三人才朝著倒在地上被血泊包圍的難民吐了一口口水,揚長而去。
送信的人群中,直到宋家軍的士兵離開,也沒有半點聲音,任何的動作。
直到宋家軍的士兵們背影消失在了地平線彼端,人群之中才有一個黑黑瘦瘦的小男孩好似炮彈一番沖了出去,抱住了那個倒在血泊里的,身體已然發硬的屍體旁。
還有一個同樣是黑黑瘦瘦的孩子,跌跌撞撞跑到了那被斬斷雙手的男子旁,哭著給他捂著肘部湧出的血。
她擔心自己捂著哥哥胳膊的力氣太大,會讓哥哥難受,她不敢用力,倒是讓那男人胳膊上的血流的越來越多起來。
「嗚嗚嗚,哥哥,你走了我怎麼辦?」
「哥哥,你別死好不好?」
直到這黑黑瘦瘦的孩子哭出了聲,才能察覺出一絲不對勁來。
她的聲音尖細稚嫩,竟是一個黑黑瘦瘦的小姑娘。
小姑娘被剃了頭,因為剃的不好,有些發癩。
身上穿著松松垮垮完全不適合的,打滿補丁的粗布衣服,任是誰瞧了,也不可能看得出她是個小女孩子。
先她一步衝出人群的男孩已經沉默的將倒在地上發硬的男性屍體收拾了一番,不至於讓他死的太過不體面。
他不像正在哭的那個小姑娘,雖然沒有號啕大哭,眼睛卻是紅的。
「各位父老鄉親,我們楊家七個孩子,現在只剩我們三個了。」
「還請鄉親們今夜等等我們,我和姐姐把哥哥埋了,便追上你們。」
難民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個個都沒有吭聲。
良久,才有一個送信的難民開口:「剛剛宋家軍才找到了咱們砍了人。」
「他們的意思便是要咱們趕緊回去報信,跟家族的人湊糧湊布。」
「若是留在這裡,那些宋家軍的瘋子還沒有走遠,殺紅了眼把我們都殺了怎麼辦?」
難民們膽子並不小,卻也是怕死的。
正因為經歷過無數次即將死亡的恐懼,所以他們根本不敢賭。
留在這裡,他們根本不敢保證下一秒死的會不會是他們。
雖然楊家的七個孩子個個都可憐,但是,這跟他們又有什麼關係?
曾經的楊家大人作為知府,雖然兩袖清風,黑白分明,從未貪污百姓的一釐一毫。
可那又怎麼樣?
再怎麼清正廉明,連自己的家人都保不住。
城裡每一個當官的都有餘糧拿出來讓大傢伙墊吧墊吧肚子,唯獨偌大一個楊家空空如也,拿出來的糧食還是糙米。
知府那麼大的官,半點糧食都不捨得出,實在不像話。
其他官老爺比他大方,所以楊家活該被查抄,被送往更偏遠寒冷的地方去流放。
雖然流放的命令還沒下來,知府大人倒了,楊家倒了,妻子和小妾被大傢伙合理廢物利用一番,也算是為大傢伙做貢獻了不是?
他的妻子倒是夠烈,第二天便懸樑給了自己一個痛快。
倒是那妾室,不愧是從良的煙花女,臉皮厚的可以,那樣還有臉活下來。
不知廉恥。
倒是這妾也並非沒有一點可取之處。
好歹是在這饑荒的三年裡,把楊知府留下的七個種好好照顧著,三年饑荒下來,大傢伙的孩子都死光了,也就楊家還活了五個。
但是,憑什麼?
憑什麼達官貴人的孩子能活,他們的孩子便要送給他人填飽肚子,還得感恩戴德?
所有的難民越想,越覺得楊家落到如今的下場,是為咎由自取。
他們無法接受曾經的高官在落魄以後,依然強過他們。
先前是楊家老大老二在,他們不敢說什麼。
現在老二死了,老大斷了兩條手,就剩一個男娃一個女娃,又有什麼好怕的?
所以面對楊家僅剩的三個血脈,他們再也沒了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