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會時常盯著自己的手發呆。
他反覆問自己。
「我有一個特別在意的人，但那個人是誰來著？」
我看的心揪了一下。
他要想好一會兒，然後終於想起來了，會盯著手腕上那個乾草編制的手鍊發呆，然後露出溫和的笑，最後將手鍊拿下來，小心翼翼的護在胸口，微微閉眼，感受著記憶帶來的美好。
但是這種到了後來也維持不了。
他要回憶的時間越來越長，一天，兩天，甚至一個月，回憶不起自己心愛的人是誰，只有一種執念，那就是自己有一個很重要的人。
他覺得這樣不行，於是他請人給自己還記得的女人畫了畫像，以後想不起來的時候，就看畫像。
這確實讓他歲月靜好，平和了很長一段時間。
除了被風水師叫走，干那些慘無人道的事。
但就算這樣，所謂的歲月靜好也還是被磨滅了。
他開始記不得女人，就算看到畫像。
發狂的時候，他甚至把畫像撕碎。
他由不想忘記心愛之人，變成只想活著，為了什麼而活，他不記得，不知道，只有活著的執念充斥著他的腦海。
我握緊拳頭，這個怪物雖然可惡可恨可怕，卻也可悲。
很快，怪物的記憶到了最近的風水師這裡，風水師坐在一處骷髏堆砌的座椅上，依舊溫柔文雅，他翹著腿，只看自己修剪的圓潤指甲，完全不看男人。
男人跪在地上，不停地祈求，說想活下去。
風水師卻笑了一聲。
「你已經沒用了，護衛龍仙沒得到，沒能給巫山再次降下墮荒，你最後的價值都沒有了。」
「不……我還可以給大人您引墮荒的，求您救救我……」
「可十二護衛仙已經被消滅的差不多，很多都進入輪迴了，剩下的幾個也沒用，我救你有什麼意義呢？無非是浪費我的時間而已。」
男人跪在地上不斷地給他磕頭。
「我這麼多年……一直跟著您……」
「這麼多年，我只拿你當工具啊。」
我盯著風水師，不知為何，風水師竟然和男人的那個女人重合了。
兩人一男一女，要說哪裡像……那就是眼睛！
我的第六感告訴我，風水師和男人喜歡的女子是同一個人！
一個令我更恐懼的想法橫生出來，整個都是騙局，風水師從一開始就欺騙了男人。
讓男人陷入了情感，無法自拔，再讓男人失去，然後自己再以另一種方式出現，誘騙他干下一件件自己滿意的事。
我當即來到男人的身邊，低喝：「你不要跪他了，你喜歡的人都是他幻化的，你的一切都白付出了，根本就不值，不值！」
我雖然知道自己不過是讀取了他的記憶，他也聽不到我說話。
但我還是想說……
「你不過是活成了個笑話，什麼都是假的，這場遊戲除了你在付出，沒有任何人在付出了！你為他做了那麼多惡事，而心底的那個人也不過是他幻化的！」
「對，他就是個笑話。」
我一驚，回頭看骷髏堆砌的座椅上男人的臉。
他……他在跟我說話？
不可能啊，我這是在別人的記憶里，我看的只是別人的記憶。
我伸手還試著摸身後男人的頭，依舊會傳過去。
沒錯啊，那為什麼風水師還能發現我，聽到我說話？
「你……」
男人從骷髏座椅上下來，走到我面前，我不停地後退，再後退。
「你是怎麼跑到我的夢裡來的，聽你的意思，你好像很了解我似的，你是誰？」
他湊近我，眸子發出灰白的光，睫毛很長，眼睛很好看，但我卻怕。
因為我知道他一切都是假象。
「什麼夢……我告訴你，不要再幹這種事了！」
索性能與這傢伙對話，我抓住這個機會，「你做這些事情是要遭天譴的，你這個混蛋，渣子！你再不收手，小心報應！」
「報應？哈哈……這是我這麼多年聽到最好笑的笑話了。小丫頭，你知道我是誰嗎？你以為你碰巧入了我的夢，你就可以代替老天主持正義了？」
「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著笑著，一頭黑髮變為灰白。
披散在肩上，同眸子的顏色是一樣的。
「老天要是有正義，我怎麼可能還會幹這麼多？我告訴你，老天什麼都不知道，它要是知道，怎麼可能讓我欺騙的了那個男人？你還是太天真了，哼，一介凡人。」
我還想再說什麼，他一揮手，我猛地被掃了很遠，再反應過來，我已經倒在了楚青玉的懷裡了。
我呼吸粗重，縱使是魂兒，也太過焦躁了。
「騙子……我碰到那個騙子了……」
我趕緊起來跟楚青玉說，「我跟那個騙子說上話了！」
我有點語無倫次，但是楚青玉還是懂我的。
「你是說你跟那個風水師說上話了？」
「對！」
我把整件事將給楚青玉聽，從風水師欺騙了男人到風水師的真實樣貌。
楚青玉尋思了一下，「他以為你是進入到他的夢裡了？」
我點頭，這個時候男人猛地大吼：「不可能的，大人不會欺騙我！」
楚青玉煩躁的撇嘴，「三喜，送葬。把這裡的五個十二護衛仙的魂兒送入歸處，都送走了，這傢伙也就恢復清明了。」
我閉上眼，橋樑又很輕易的就出現，最後五個十二護衛仙站在橋上向我作揖，感謝我終於讓他們解脫。
這時候男人一點點的恢復了最初的樣子，但是身體也還是千瘡百孔。
對於他來說，自己心愛女子的記憶似乎回來了。
他先是捂著頭，嘴角帶著笑意。
隨後笑著笑著……哭了。
「你說……我心愛的女子，是那位大神變幻的……」
「對，我可以對天發誓。」
「我不要你發誓，我要讓這位神明，發只有神明會發的誓言！」
楚青玉不屑的笑了一聲，抬手指天，「白三喜說的話絕對是真話，若不是，現在降下三重雷，我天打雷劈。」
男人盯著天空一小會兒，他剛剛露出的眼角擠出了眼淚。
「那我這一生……幾百年的時間……是為了什麼？為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