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期沒抬頭，也沒認，「我什麼都沒說。」
姚勵謙笑了聲，「奇了怪了，你二姑親自找到我，說咱們家子期在家裡住著不自在，因為爸爸和阿姨感情太好了，以至於你夾在中間覺得尷尬，你想去學校住校。」
子期：「我沒有這樣說。」
姚勵謙還是笑，「你沒這樣說，但你就這意思。」
子期抿著唇，不吭聲了。
「子期，爸爸對你如何，阿姨對你如何，你不拿心看也拿眼睛好好看看。」
姚勵謙對女兒多少是有些失望的，那話怎麼聽都像是在挑撥離間，離間爸和阿姨顯得低級，那就從旁人開始。
旁人誰威信最大？自然是她二姑。
姚勵謙平時不罵人，更何況是小孩子，但子期這還不到十五歲，就生出了這樣的心思，年紀再大點還了得？
他看著子期。
那小孩一直低頭不語，臉頰通紅，是被人說中了，咬死不承認但是又躲不過長輩震懾的目光，在那兒害怕。
「子期，你不喜歡阿姨嗎？」姚勵謙皺眉問她。
子期下意識搖頭，並沒有不喜歡，是事實。
這時候她已經抬起頭來，直面父親的目光，動了動唇，想道個歉，又不知如何道歉。
姚勵謙看著孩子糾結又恐懼的眼睛，甚至眼中滲出眼淚來，卻沒再為自己多辯解，心知這件事也該到此為止了。
他又問子期：「真不喜歡跟我和阿姨一塊兒生活？」
子期都快被逼哭了，站在那像個木頭樁子，不敢搖頭也不敢點頭。
從她表現出來的種種不對勁，姚勵謙心裡大概明白了些什麼，心頭更氣憤，但臉色逐漸平靜。
抬手按著子期的肩膀，把她拉過來，好言好語道：「這件事我就不在阿姨面前說了，你阿姨什麼事都想著你，說到底她年紀也大不了你多少，你喊她一聲姐姐也差不了多少。她這麼年輕選擇了我，也選擇接受與我有關的一切，包括你，子期——爸爸以前教過你，要真心換真心，還記得嗎？」
子期一點頭，眼淚就留下來了。
沒再勉強她多說什麼，姚勵謙壓下心頭惱意，對子期說：「去洗漱睡覺了，明天早上起床面對阿姨的時候，就像往常一樣就行，知道嗎？」
子期又點頭，擦擦眼淚，說，「爸爸晚安。」
子期上樓的時候，小敏小心翼翼躲到了姚勵謙書房去，等她回屋了，才出來，下樓去找姚勵謙。
客廳里煙霧繚繞，姚勵謙剛給自己點了根煙在抽。
小敏走到他旁邊坐下，從他指尖拿走了那大半截菸頭。
姚勵謙轉頭看著她，小敏也看著他。
兩人一對視，姚勵謙就知道，剛才他和子期的對話，多半給她聽見了。
小敏情緒穩定，而且面容平和，像是對那些事情都不太在意的樣子，但是不是真不在意，姚勵謙並不清楚。
說起來，也挺傷害人的。
從一個人的嘴裡聽到另外一個人說他們的房事，那滋味尷尬難以忍受，更何況人小敏還是個女孩子。
「你都聽到了？」姚勵謙問她一句。
「聽到了。」
小敏握著他一隻手，「沒什麼的，小孩子有時候口沒遮攔，你也不要太往心裡去。」
「口沒遮攔？」姚勵謙笑了聲，「到底是口沒遮攔，還是有人在背地教？！」
聞言小敏微微皺了眉，「誰教的？」
姚勵謙又看她一眼。
意味深長的一眼，小敏霎時就明白了，「你們都離婚這麼多年了，她挑唆孩子搞這些事情有什麼意義？」
「孩子青春期，敏感多疑又不自信，自己的親媽，說什麼信什麼，指哪兒打哪兒。」
「你前妻怎麼這樣？」
小敏心想，人都病了，怎麼還有心事去搞這些。
姚勵謙搖搖頭。
本來離婚了也不願意在他人面前說她的對錯，但事情發展成這樣，告訴小敏又何妨：「雨虹那個人，好的時候是真好，不好的時候讓人挺難忍受的。那會兒我告訴你，說是性格不合才離的婚，其實還有很多別的原因。當然，我自己在婚姻里也有很大問題，如果不是太冷落她，她也不至於要去外面找人。」
喝了酒，腦門生疼，姚勵謙手搭在小敏肩頭站起來，「算了，真是不想多說。」
小敏起身扶他：「那就別再說了。」
摟著他的腰一起上樓，小敏臉往他身上蹭了蹭，「知道你在上一段婚姻里受了委屈，我更疼你了。」
這話說得姚勵謙笑起來，「受什麼委屈，結婚是心甘情願的事情。」
「是是是，姚醫生大氣！」
「你這張嘴！」
第二天早上，姚勵謙七點多就去醫院了。
今天是子期返校的日子，小敏也起得早，起來給子期坐她愛吃的三明治。
子期背著書包站在樓梯上，歪著身子朝廚房裡看。
見阿姨一個人在那忙活，不由得想起昨晚爸爸對她的盤問，也不知道那件事阿姨知不知道。
聽見動靜，小敏轉身朝那頭看去，見子期在樓梯上看著，趕緊朝她招手：「子期，早餐已經好了，你快過來吃。你爸去醫院了，就咱們兩個人，就不拿到餐桌上了。」
「哦，好了。」
子期乖乖的，放下書包就朝書房那頭跑。
一大一小兩個人，坐在流理台前用完了早餐。
之後小敏送子期去學校。
車上，子期低頭看手機，看同學群里的消息。也不時觀察阿姨的表情，看阿姨與平常無異，心想昨天的事情爸爸可能真的沒有告訴阿姨。
等紅燈的時候，小敏裝作很不經意的開口問她：「子期，今早你爸去醫院之前又跟我說了一下你住校的事情，阿姨覺得，初三學習任務比較重，你又在長身體的事情，還是不適合住在學校，你認為呢？」
子期訥訥的點頭，說：「我聽阿姨的。」
小敏笑笑，「行，回頭我就跟你爸說，讓他別擔心這事兒了，咱們子期是個懂事的孩子。」
「謝謝阿姨。」
「不要跟阿姨這麼客氣。」
車子開到學校門口，小敏看著子期進去，才把車子開走。
小敏早上單位沒什麼重要事情，原本她說找個地方停車等子期，等她領完了新書一起回家。子期沒讓她等，也不知道要等多久，好無聊的，她和同學一起搭地鐵就行。
然而，就在子期領完新書，開開心心和同學走路去地鐵站的時候，朱雨虹電話打過來了。
子期避開同學們接的電話，她潛意識很懼怕朱雨虹，連聲音都有些發顫。
朱雨虹還不知道昨天發生了什麼事，笑著問女兒：「囡囡，我讓你去二姑面前說那個女人的壞話，你說了沒？」
子期：「媽媽，阿、阿姨沒什麼壞話可以說……」
朱雨虹聞言大怒：「你什麼意思！我讓你辦點小事都不願意了是不是！」
「媽媽，我真的做不了這個事情，阿姨她、她對我很好的……」
「狼心狗肺的東西！才跟人認識幾天，你就認她當你親媽了是嗎？！」
「沒有，不是的媽媽……」
「姚子期，你給我聽好了，你是我女兒，我要是過得不痛快，你也別想痛快！」
「媽媽，媽媽！」
很快那邊傳來忙音，嘟嘟嘟的一聲聲像是敲在子期心臟上，子期覺得自己的心都快跳出來了。
前面有同學在等她，看她在那發愣，尖著嗓子喊：「子期，快點呀！」
「來了！」
子期收好手機，藏起自己害怕的情緒，強顏歡笑跟上同學們。
她有預感，很快就要發生不好的事情了。
.
八月底，昭昭帶樂樂回中林市，準備開學事宜。
樂樂在周家待習慣了，突然回來還有些生疏，但是一想到要去教練那兒練武術，又開心起來。
周內昭昭都很忙，學校課多，又要忙著手裡的項目，經常加班到晚上七八點才回來。
平時都是阿姨接送樂樂去興趣班，除了周末的時候，周凜安會過來陪女兒。
九月一整個月周凜安也總是去國外出差，沒時間來中林市，樂樂半個多月沒見爸爸，抱怨特別多，阿姨給她洗澡的時候都在那數著手指：「從八月二十九號開始，再加上上學兩個星期，我和爸爸已經十七天沒有見面了！爸爸不想我嗎？不愛我了嗎？」
正巧昭昭下班回來，一走進浴室就聽見她的抱怨聲，抱肘站在門口，說她：「誰都有忙碌的時候，你爸要管底下幾萬個員工呢，體諒體諒他。」
樂樂鼓起嘴巴，手在水裡拍了拍：「那我還是他女兒呢，是女兒重要，還是員工重要？」
昭昭攤手：「你自己慢慢想去吧。」
說完就回自己臥室去了。
樂樂在阿姨面前裝可憐：「婆婆你看我媽咪，自己不陪我，我沒有抱怨她就算了，現在，爸爸不來陪我，她也不幫著我！」
阿姨被她那小表情逗笑了，哈哈哈的：「沒事沒事，樂樂有婆婆，婆婆陪著你！」
濕淋淋的手伸過去抱阿姨，「婆婆婆婆，我是小可憐，婆婆要一直陪著小可憐，不要凶小可憐。」
搞得阿姨一身水，還得一個勁哄她，「知道了知道了，婆婆不會凶你這個小可憐兒的……誒，真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