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宇聲音低沉,「小雪,你也知道,家裡這段時間……不景氣。不趕快還上那些錢,爸爸恐怕就有十年以上的牢獄之災。」
他頓了頓,眼眶紅了,「你媽已是拋下你們姐妹倆去了,爸爸要是再出不來,你和你姐……」
提到媽媽去了,江浮雪心口像被插了一刀似的痛。
那天,她親眼看到媽媽精神恍惚地站在樓頂,無論她怎麼哭喊,失焦的眸子都不曾看她哪怕一眼。
然後,縱身一躍……
江浮雪痛苦地閉了閉眼睛,忍住淚水。
如果江家能回到過去,媽媽能活過來,姐姐能好起來,讓她做什麼,她都樂意。
可是……
「爸爸,這些是……我的婚前債務。」
自從江家出事以來,江浮雪放棄了學業,放棄了貓咖,放棄了名下所有的一切,身上的每一分錢全都拿出來替江宇還債。
她幾乎是一個人,撐著忙完媽媽的葬禮,送姐姐去住院。
可要說讓她嫁一個人,讓那人幫著江家還債。這種事,她做不出來。
那可是五個億!
像她老公那樣的普通人,五百萬還有可能是自己辛苦工作、家裡拆遷、生活節儉能攢得下來的。可五個億,怕是何羈舟一輩子都見不到那麼多錢。
怎麼幫她還債?
那不是要活生生耗死何羈舟?
桌子對面,江宇沉沉地嘆了口氣,「都怪爸爸沒用。」
「不,爸你千萬別這麼想。」江浮雪猛搖著頭,「你已經盡力了。」
從看守所出來,江浮雪心情有些沉重。女孩仰首,看著頭頂上湛藍的天空。真不知道她這輩子,還有沒有替爸爸還完債的那一天。
何羈舟已經離開了兩個多小時。
江浮雪看看手機,沒有男人的訊息。
她也沒覺得失落。男人肯陪著她來看守所,還找關係讓她能提前探視,已經很不錯了。兩人只是協議結婚的關係,婚前一天的感情基礎也沒有,婚後也絕不可能相愛,不能要求何羈舟處處都照顧自己的情緒。
可是看到爸爸那種內心焦慮,又對自己的處境無能為力的樣子,江浮雪內心實在難受。
想了想,她步行到最近的公交車站,轉了幾次車,到了位於城南的龍回公墓。
她想媽媽了。
看著墓碑上,江媽媽慈愛微笑的照片,江浮雪再也忍不住眼淚。
爸爸媽媽都是平民出身,尤其是媽媽,是個不知父母姓甚名誰的孤兒。兩人拼搏了大半生,給她和姐姐打下的基業。
沒想到,就這麼沒了。
若是早知道、早知道如此,她寧可什麼都不要。不要漂亮的衣裙,可口的美食,不要旁人艷羨的江家小姐的人生。
只要她的爸爸媽媽,都好好的。
好好的陪在自己身邊。
哭了一陣子,發泄完情緒,江浮雪從墓地管理處借來了小毛巾,浸濕後一點一點地為媽媽擦洗著墓碑。
「媽媽,我結婚了。是閃婚。」
「爸爸說我不懂事,可我……我沒有別的選擇。我想還債,想給姐姐治病,想救爸爸出來……」
「幸好,何先生他人不錯。」
「媽你放心,我們雖然不像普通夫妻那樣相愛,可日子還是能過下去……」
另一邊。
何羈舟掛斷電話,直接趕往位於南部城郊的清水國際私人醫院。
車裡,他早卸了妝,一張俊美無匹的臉陰沉得不行。
剛剛打到他手機里的那串號碼,他的通訊錄里沒有存。可這串號碼,他倒著都能背下來。
簡直不能太熟悉。
修長有力的手指攥緊手機,何羈舟推開病房的門,「媽……」
看清病床上的人,何羈舟整個人身形凝住。
一道柔弱的聲音,從病床上傳來,「羈舟哥哥,你、你總算肯來……看看我了。」
雪白的被褥簇擁著一張更為雪白的小臉,憔悴的沒有一絲血色,泛紅的眼眶噙著淚,更顯得女孩楚楚可憐。
何羈舟滿心的鬱氣,「我媽呢?」
電話里,明明是何羈舟的媽媽說自己病得很重,讓他來見她最後一面。
卻沒想到是……又玩這一招。
「羈舟哥哥,是……是我,都怪我,我太想你了才……」
何羈舟轉身就走。
「噗通」
一聲悶響從背後傳來。
病床上的女孩身上纏著被子,整個人摔在了地上。
她一時間爬不起來,顫顫巍巍地沖何羈舟伸著手,哭得令人心碎,「羈舟哥哥,我只是太想見你了。你千萬別怪阿姨,是我求阿姨這樣做的……」
何羈舟回頭。
只見那女孩膝行著一步步蹭了過來,寬大的病服袖管里,伸出兩隻細瘦的、纏著紗布的手腕。
紗布還往外滲著血跡。
女孩用這樣一雙手,死死扯住何羈舟衣袖。
何羈舟沒動。
男人手指伸向掛在床尾的標籤,聲音低沉,「楚茜茜,你……割腕了?」
地上的楚茜茜哭得梨花帶雨,「我、我只是……只是不能原諒自己……離開你……我……」
她雖然蒼白羸弱,可是一張小臉清秀可人,哭得身子一顫一顫,仿佛就要破碎。
「羈舟哥哥,你原諒我好不好?」
何羈舟深吸一口氣。
迎上楚茜茜脆弱的眼神。
何羈舟:「所以,傷在手腕,你的腿為什麼站不起來?」
地上的楚茜茜一愣,「我……我沒有……」
「戲過了。」
何羈舟冷淡地甩開楚茜茜的手。
論表演,他可是專業的。
難道還看不出楚茜茜雖然臉色蒼白,可眼底卻用了高光亮片,襯得自己淚光盈盈。
糊弄別人或許夠了,騙他?還差得遠呢。
何羈舟繼續居高臨下:「我們的事早就是過去式,沒什麼可說的。你也不用過於自責,我沒怪你。」
年少時,兩人確是有過一段。
可後來何羈舟和何家的關係越來越遠,在國外過得艱難潦倒。楚茜茜頭也不回地走了。
不過是一段徹底死去的感情罷了。
他何羈舟可不搞愛而不得白月光那一套。
不再理會尷尬得哭聲都停住了的楚茜茜,何羈舟轉身要走。
VIP病房裡間門一開。
「小舟,都這麼長時間過去了,你怎麼還怪茜茜?男子漢大丈夫,可不能這么小心眼。」
何羈舟站住,長長的、垂下的睫毛縫隙,閃過一道含義不明的冷光。
他回過身,「……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