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再逢魔教
洛陽,一個在江湖上最是不同尋常的地方。
於兵家而言,此乃四戰之地,必起紛爭;於底蘊而言,古往今來共有一百零五位帝王在此定鼎九州;道學發源於此、儒學興盛於此、佛學首傳於此、理學光大於此,為「天下之中」,乃十三朝古都。
望古觀今,也不知有多少能人奇才自這裡走出,而後封侯拜相,位極人臣。
數不清的門閥世家曾在此名滿天下,盛極一時,但也在這裡沒落衰亡,驚心動魄。
那於江湖而言呢?
龍潭虎穴。
便是昔年席捲天下、不可一世的「金錢幫」,也要避開洛陽,心存忌憚。
這座城,藏著太多不可思議的東西。江湖上最厲害的兵器有大多出自這裡,最厲害的武功自這裡傳出,武林中最厲害的高手十個有七個便是從這裡走出,還有天下間最漂亮的女人,最有錢的人,最有權的人……
太多了。
無數之最,造就了「洛陽」不一樣的地位。
但這些都是看得見的,還有看不見的。
便是那些自古以來,世代傳承,儘管名聲不顯,但卻無人可以輕視的武林世家。
昔年「百曉生」取天下高手排「兵器譜」,除魔教中人未曾入榜,洛陽城中亦有諸多高手同樣未能榜上有名。
而榜上留名的寥寥幾位,卻已力壓群雄,名震天下。
一個便是當年乃至如今都威震江湖的「嵩陽鐵劍」。
嵩陽鐵劍並不是單一的指一個人,無論是當年死於荊無命之手的「兵器譜」排名第四郭嵩陽,還是如今的郭定。
他們所代表的從來都不是自己,而是郭家。
儘管其以「嵩陽」為名,但曾幾何時,他們正是從洛陽走出。
另一個更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為昔年的武林第一,江湖神話。
那便是孫家。
縱觀江湖過往甲子,孫姓且還天下第一的唯有一人。
天機老人,孫白髮。
即便這個人已敗亡在上官金虹手中,但時至今日,其名猶盛。
事實上,這並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在天機老人棍傾天下之前,居然無人知曉江湖上會有孫家這麼一個武林世家;即便它已沒落,但誰又能肯定洛陽城內沒有第二個孫白髮,亦或是第三個郭嵩陽。
無數年的歲月滄桑,造就了這座城難以想像的底蘊。
是故,江湖上有不知凡幾的後起之秀、年輕俊傑,趨之若鶩的趕赴這裡,想要在此名動天下。
而李暮蟬就是其中之一。
除了武功,他這些年已嘗試過很多東西;若是殺豬,他已能找准最好的位置下刀,一刀斃命,還能利落的將之剔骨分割,放血剝皮,肢解乾淨;若是送信,他無疑是洛陽城裡所有信差之中腿腳最快的;若是客棧的夥計,他的嘴也是討喜的;即便是裝死,他也能像真死了一樣,和那些亂葬崗的屍體躺上一夜。
他幾乎磨鍊出了滿身的技藝,可惜,除了武功,唯有武功。
……
冷月高懸,時至深夜。
等李暮蟬再次驚醒的時候,他已離開了那座藏有酒色財氣的樓子,回到了自己該待的地方。
木窗半掩,窗紙破爛,幾縷朦朧模糊的月華自窟窿里透進,斜斜打在他那張蒼白冷硬的臉上。
窗外是一片亂糟糟的墳塋,幾塊老舊墓碑歪歪斜斜的插在月光下,隨著碧幽幽的磷火亮起,立時將本就悽惶的坡地染上一抹詭異。
痛!
李暮蟬艱難起身,回過神來的一瞬已開始檢查起自己身上的傷口,見血口竟都已結痂,這才舒了一口氣。
等他將床腳的油燈點亮,一間屋頂見月,牆角見洞的破爛木寮立時顯現在了燈色下。
除他被帶了回來,連同那一屋子的書也被堆在了角落,瞬間將本就空蕩的木寮堆滿大半,還有那股子讓人作嘔的屍臭也一起來了。
身旁,一本簿冊橫放在床頭,還壓著一把三尺來長的刀子。
「三十六式追魂刀!」
看著刀譜,李暮蟬有種做夢般的恍惚。
但感受著皮肉上依稀傳來的痛楚,他忽然抿嘴笑了一笑,笑的很淺。
這個江湖,真是一言難盡吶。
際遇陸離,身不由己。
但比起那渾噩的過活,如今他總算有了活著的感覺。
哪怕夾在魔教與青龍會之間,哪怕朝不保夕,哪怕九死一生……十死無生又如何?
於他而言,活著若不能活得精彩,那便全無意義,哪怕如流星一般轉瞬即逝他也不在乎,絢爛過,便足夠了。
一瞬的絢爛,總好過一世不生不死的過活,這世上從來不缺活人,也不缺死人,缺的是在生死間大放異彩的人。
就像那位大堂主說的,一無所有才是最好的開始,也是擁有的第一步。
因為一無所有已沒什麼可以失去了,無路可退。
這時,李暮蟬抿了抿髮乾的唇,原本望向窗前燭火的眸子忽然抬起,瞧向窗外。
只見那墳地間的蜿蜒小徑上,一盞燈籠晃晃悠悠的飄了過來。
臨近還能聽到一聲抱怨:「哎呦,真是要了我的老命了,怎得住在這種鬼地方,嚇死姑奶奶我了。」
拎燈籠的是個婦人,花枝招展,濃妝艷抹,入秋的時節還穿著一襲鵝黃色的透紗長裙,露著大片大片的皮肉。
但看到來人,李暮蟬的臉色反是難看了起來,那是一種源自生理上的不適,比之前看見那一堆殘肢爛肉還要來的猛烈,簡直讓人忍不住快要吐出來。
「李公子!」
婦人先經窗戶,一張白的像是塗了厚厚一層牆灰的大臉已貼著兩扇木窗往裡擠蹭,刮下的脂粉簌簌落了一地,兩顆大眼就像山魈野怪般在眼窩裡不住轉悠著,如在找尋著李暮蟬的影子。
這人沒有脖子,腰如水桶,頸上堆滿了幾層肉褶,面如臉盆,濃眉相連,一張大嘴開合間登時露出兩排亂釘般的爛牙,還不忘朝著李暮蟬痴痴笑著。
如此一幕,但凡膽氣弱的只怕都得聲嘶力竭嚷一聲「妖怪。」
晃眼間的功夫,這人就已到了門口,臃腫的身體瞬間將門縫外的月光擋了個乾淨,就像堵了一座大山。
「李公子,怎得這些天不見您去『翠芳樓』消遣了啊?樓里的姑娘可都惦念著您呢。」
但奇就奇在這人的聲音極是悅耳動聽,清脆的宛如一位妙齡少女。
這位便是洛陽城內第一青樓「翠芳樓」的老鴇,手下三大花魁艷冠群芳,名滿洛陽。
李暮蟬將刀譜和刀子藏好,心裡卻有些疑惑。
他之前流連於勾欄瓦肆,為的也只是替一些花魁寫詞作詩,換點銀錢,搏個雅名,可最後遭人惦記,這才故意將所有積蓄豪擲散盡,裝作被人騙光錢財,假借脫身。
按理說婊子無情,戲子無義,他在那些紅樓畫舫中可是見慣了人心,這些老鴇更是一副勢力嘴臉,怎得今天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居然會來找他。
李暮蟬抵著搖搖欲墜的木門問道:「劉媽媽可是有事?」
別說,這人不只是胖,氣力也大的驚人。
但他轉念一想又覺不對,臉色不禁一變,心緒乍動,頭腦瞬間清明起來。
青龍會已將當初那些得罪過他的人都殺了,其中好像就有「翠芳樓」的姑娘;這個時候,像老鴇這種活成人精、視財如命的貨色應該惜身自避才是,怎麼會大半夜的找他這麼一個一無所有人。
另有目的?
李暮蟬的心瞬間提了起來。
難道已經猜到那些人的死是因他而起?
衝著青龍會來的?
魔教?
此時此刻,李暮蟬再看門外劉媽媽那恐怖的體魄,腦海中不禁想到了江湖傳聞中「魔教」最凶名赫赫的幾大魔功之一。
嚼鐵神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