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幽冥秘籍,梅花針
墳塋在北,在洛陽城北。
但就是這麼個葬屍埋骨的地方,卻偏偏有個十分動聽的名字。
百花林。
想是那些花草以屍體為養分,每每總能開的極是艷麗,花期也很長,長的都快入冬了仍能嗅到花香;未等花謝,又見寒梅吐艷,獨冠群芳,故而一年四季花株不敗,綿延不絕。
月上中天。
李暮蟬額上見汗,臉色煞白,估摸著是奔走的太快,身上一些本已結痂的傷口又撕裂了開來,尤其是胸口的那一刀,不時傳來陣陣隱痛。
這條路他已走過無數回,但從未有現在這般煎熬過。
山影籠罩,月影迷離,荒山野徑獨他一人快步急行。
四面周遭也沒了昔日的蟲鳴鳥叫,寂靜的可怕。
殺機!!
饒是他不會武功,也已感覺到一股猶如實質的切膚冷意,漫於四野,散於八方,緊隨著他,像是附骨之疽般。
李暮蟬也已經不在乎了,因為他確信這些人現在還不會殺他。
但這種感覺卻令他渾身筋肉都在不受控制的顫慄。
也不知走了多久,李暮蟬終於看見遠處的一座矮丘上亮著燈火,自葉隙樹縫間飄了出來。
他急喘著呼息,腳下發力,連滾帶爬的向著百花林衝去,然後跑進木寮,在老瘸子疑惑的表情中一把抓住他的肩膀,神色驚恐地顫抖道:「有鬼……有鬼在追我。」
老瘸子十分懶散的坐在木案前,留了一桌的雞骨頭,吃的滿嘴油膏,喝的滿身酒氣,聞言哈哈一笑:「你小子膽子還是這么小,都落到住墳塋的地步了,還怕鬼?」
見李暮蟬喘的上氣不接下氣,面無人色,老瘸子眼底隱約閃過一抹不屑的笑意,然後打了個酒嗝,拿起酒葫蘆就朝外走去,微醉微醺地嚷道:「鬼在哪呢?你瞧我把它們全收拾了。」
這人只一出門,腳步聲倏忽已遠,門外已無動靜。
李暮蟬坐在床邊,眼神也陰鬱起來,趁著對方出門之際,他已將懷裡的東西取出。
那是個長條狀的檀木匣子,裡面的東西不多。
一本捲起的簿冊,還有一件奇異物事,乃是個黑沉沉的鐵筒,長約七寸,徑闊寸許,一端有許多蜂孔般的窟窿。
窗外血腥又起。
李暮蟬雙手發顫,將那本簿冊小心打開,就著騰躍搖曳的燈花,雙眼已在睜大。
「既已三拜九叩,當為我刀十二八拜之交,冊為當年『幽靈門』不傳之秘《幽靈秘譜》,乃邪道奇功,陰毒詭譎,無需根基,取陰寒屍氣成勁,進境奇快,一日千里;器為昔年『梅花盜』賴以成名之暗器『梅花針』,針鋒淬有奇毒,扣筒尾機括發動……得此二物,先圖自保,再取『羅浮密錄』,方能全我所託……」
看到這裡,他原本顫動的瞳孔漸漸平穩了下來,像如釋重負,蒼白的面容逐漸恢復了些許血色,宛如抓住了什麼救命稻草。
「幽靈門?」
昔年陰山群鬼橫行江湖,凶名之盛已達驚神駭鬼之地步,黑白兩道無不退避三舍,直至「九州王」沈天君攜七大劍派掌門與之決戰陰山,方才盡數剷除。
後「幽靈秘譜」又為「幽靈宮主」白飛飛所得,號令群鬼,凶名赫赫。
至於「梅花針」,當年「梅花盜」一案牽扯甚多,此人武功或許算不得絕頂,然獨仗「梅花針」卻令一眾武林高手談之色變,威力可見一斑。
他慢慢平復下氣息,將兩物貼身收好,果然啊,那刀十二果然是有重託,還有後手。
幽靈秘譜。
邪功?比起活著,邪功又如何。
事實上刀十二留下的白絹也有玄機。
其上所言「羅浮密錄」置於神像之下,但既已事先告知,又何須三拜九叩?
因為這防的是另一種結果,倘若得到白絹的不是他,亦或是他未依遺言所做,一心貪圖神功,那他便不值得託付,而神像下埋得,必然是要命的東西。
「八拜之交!」
李暮蟬坐在床板上,嘴裡呢喃著這四個字。
刀十二應該也在賭,之所以如此,大抵是已無選擇了吧。
余願未了,又沒有值得相信之人,再害惡疾,眼看將死之際,突然遇到一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人,在那亭中俱是望雨興嘆,失意落魄,便索性隨了叛徒的意,求死而敗。
這一切,都是為了推他李暮蟬一把,絕他後路,讓他不得不步入這偌大江湖。
李暮蟬深深吸了一口氣,像是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平靜,眼神也沉寂如死水,看著自己的手指低聲自語道:「我不怪你,相反,我還要感激伱。」
這世上,有的人即便抬頭不見低頭見,日夜照面,也是做不成朋友,當不得知己的;而有的人,僅僅一面,萍水相逢,卻能成為八拜之交,生死弟兄。
至此,李暮蟬已決心為此人報仇,為他這個只有一面之緣的八拜之交報仇。
「嗝……」老瘸子又打著酒嗝走了回來,「你小子,淨胡說八道,外頭哪有鬼啊。」
李暮蟬不急不緩的自桌上抓起一把炒花生,然後慢條斯理地捻破花生殼,拋進口中,細細咀嚼了幾下;兩腮的蠕動,口中的咸香,令他有些麻木的身體逐漸恢復知覺。
隨後在老瘸子漸漸生變的眼神中,他掀起眼皮,以一種嘲弄的語氣譏笑道:「你心裡不就有鬼!」
他靜靜地盯著老瘸子那張堆滿褶皺的臉,眼中也是嘲弄。
「呵呵。」老瘸子揚了揚眉,笑聲也變了,變得雌雄莫辨,果然是那大堂主,「我該說你聰明還是說你傻呢?既然看出我是假扮的,為什麼不逃啊?」
一瞬間,他的背也不駝了,腿也不瘸了,只是笑吟吟的坐著。
李暮蟬面上沒有多少表情,但手腳已在發冷,氣息又有急促的跡象,他坐在燈影下,五官被光暗交割的界限分成兩半,輕聲道:「我回來說不定還有生機,若是逃了,必死無疑。」
他想活命。
以青龍會這等江湖勢力,又能逃到哪去。
何況魔教也不會放過他,還有一個金錢幫。
大堂主眼神亮了一亮,讚嘆道:「你確實很聰明,而且很謹慎,從我看到你那麼多郁不得志的經歷我就知道了;甚至,我還真就想過栽培你,但你不該和一個人有關係。」
李暮蟬此時反倒很坦然,既然已不打算畏畏縮縮,委曲求全,那說話做事自然就無所顧忌。
「上官小仙!」他道。
大堂主撫掌大笑:「看來你知道的事情還不少。」
李暮蟬眼神幽幽:「談不上什麼關係,我不過是在『翠芳樓』救了她娘倆一次,從未想過別的。」
大堂主感嘆了一聲,有些意味深長地道:「這還不夠麼?你不妨想想,這天底下的人,進出妓院的嫖客那麼多,有幾個肯停下腳步,去看一個痴呆的傻女,更別說救她,你真是一個好人。」
李暮蟬面無表情道:「你也說了,她是個傻女,對你並無威脅,何必趕盡殺絕呢?」
大堂主卻搖頭:「魔教中人已是動手,我若再不動作,豈不錯失先機,何況你不早就和劉媽媽見過面了,呵呵,那人的『嚼鐵大法』比當年的大歡喜女菩薩都要厲害三分。」
李暮蟬聽到這些話忽然覺得這位大堂主應該離死不遠了。
他居然真把上官小仙當成傻子。
李暮蟬又深吸了一口氣,他緊張的時候總喜歡這樣來平復心緒。
但迎著大堂主的那雙眼睛,他忽然一字一頓語出驚人地道:「要是……她不傻呢。」
「碰!」
話語一出,大堂主手裡的酒葫蘆轟然於指間炸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