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可能?」徐彬正攔住了前來抓人的校方人員,「你們等一下,是不是搞錯了什麼?」
同樣是被金花殿發現的人,陳瑞和於寒他們還是有所不同的,她來到金花殿的理由正當,也沒有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是最早被放回來的。
被放回來以後,陳瑞就面無表情,一個字也不說,就好似變成了木偶。
雖然陳瑞的心思一向就很難猜,但現在的狀態更不對勁了,徐彬正不知她怎麼了,怕是金花殿給她用了什麼精神性藥物,就在一旁陪著她,也不說話。
直到校領導找上門來,拿著金花殿找到的一份材料。
「090號實驗體,確認為女性,但為了便於出售,將其包裝成男性,出售于格魯達軍校。」校長把一份白紙黑字的文件遞給徐彬正。
陳瑞低著頭,沒出聲,似乎早已預料到了這樣的事情。
在她想要出手救下那個可能面臨她母親那般命運的可憐女生時,她就意識到了,自己的檔案會被暴露出來。
但這是值得的,更多的女孩能躲過一劫,所有的罪惡都會大白於天下。
徐彬正一目十行地看著這份文件,越看,眉頭皺得越緊。
「根據校規,女性同學和男生不能處在同一片活動區域,陳隊長,哦,不,陳姑娘,跟我們走吧。」校長開口道。
徐彬正一臉呆滯,看了看檔案上的照片,又看了看眼前的陳瑞,一時心緒難平:「隊長,你……」
「把她帶走。」校長一揮手。
「不行!校長,你們等一等,」徐彬正攔在了校長面前,心亂如麻的胸腔冒上來一個最直接的理由,「快要到聯賽了,我們不能沒有隊長。」
「這從一開始就是個錯誤,是我們被金花殿騙了,這是一個女性的實驗個體,」校長說道,「她本就不該成為你們的隊長。」
「但她已經是了,陳瑞很優秀,她比所有的隊員都努力,她可以指揮好我們的隊伍!」徐彬正不想讓人帶陳瑞走。
「可她的職責不在這裡,她該發揮自己作為女性的價值。」校長說道。
「不,陳瑞隊長很優秀,這與她是男是女無關,而且,而且……」徐彬正堅定地護在了陳瑞之前,「而且,女生為什麼不可以當隊長,【聖臨之淵】的沈夢嵐和【灼夢華】的葉芸凝,都是女性,她們可以站指揮位,陳瑞為什麼不行,【邊緣藤】不能沒有她!」
校長回頭,一臉古怪地看著徐彬正:「你是被什麼蠱惑了嗎?你竟然甘願認一個女性為隊長?你讓她的權力凌駕於你之上?」
徐彬正一時也理不出邏輯,但他知道,無論如何不能讓學校里的人把陳瑞帶走!
他知道,那些學校里的女生,會經歷什麼,那是不把人當人看的生活。
「校長,你不用說了,我是不可能答應讓任何人帶走她的,」徐彬正說道,「她是陳瑞,不管她是男是女,她都是我的隊長,都是我的戰友,我,絕對不可能讓她經歷那些。」
校長眯了眯眼睛:「所以,你想要她?」
徐彬正慢了半拍,反應過來校長是什麼意思,連連擺手:「倒也不是……」
校長看了他一眼,輕哼一聲:「女人都是禍水。」
「主要是這事情對格魯達軍校的影響不好,」徐彬正鎮定下來了,「畢竟,現在快到聯賽了,沒有陳瑞,我們的比賽贏不了,而且,一旦傳出陳瑞是女性的傳聞,對格魯達軍校是好是壞?」
「我相信主要輿論會分為兩部分,像校長這樣覺得,一個女性從一開始就沒資格站在這裡的人是一半,像我這樣,覺得實力不分性別的是另一半,但無論如何,爭議不可避免,對學校的衝擊便不可避免。」
徐彬正深呼了一口氣:「校長,要是我是你,我會盡我所能把這個消息壓下去,至少不能讓它影響到我們這一次的七校聯賽,這樣的緊要關頭,個人觀點得排在利益後面,才能獲得最大收益,不是嗎?」
校長冷哼一聲:「你倒是一肚子道理。」
「我是真的這麼覺得的,」徐彬正說道,「而且,校長這樣說,也是覺得,我說得對,不是嗎?」
校長穩了穩心口,一嘆氣,聽話理不糙,又看徐彬正態度實在堅決,要不出人來,轉身領著人走了。
徐彬正轉向陳瑞,她還是一言不發。
「隊長,你不用聽那些人胡說八道,你就是我隊長,你也有能力當好我的隊長,我信任你,支持你,沒有誰可以對你評頭論足!」徐彬正看著陳瑞,語氣堅定道。
陳瑞張了張嘴,說不出來話,只是定定地瞧著徐彬正。
陳瑞被當成男生,也把自己當成男生這麼多年,長相穿著精緻不到哪裡去,乍一看,還是假小子的模樣。
但知道了對方的真實性別,認知總與之前不同,同性相互瞪眼是種挑釁,異性就……
徐彬正不知為何,臉紅了一下,咳嗦一聲,先轉開了目光。
「謝謝你,」陳瑞微笑了一下,「謝謝你護著我,但,你不可能永遠護著我。」
「為什麼?你明明,你不能面臨那樣的命運!」徐彬正大聲道。
「其實,對於現代技術來說,讓人變性不算是難事,金花殿擁有很前沿的醫學設備,如果他們想的話,我早該不是如今的模樣,我的檔案,也不該是這樣。」陳瑞說道。
她的聲音淡淡,透露著一種絕望:「你猜為什麼?」
徐彬正搖頭:「我不想猜,我就想說你,你不能……」
「因為他們仍看重我作為一個女性個體的價值,想在那之後,以『身體檢查』『返回檢測』等理由,把我再要回金花殿——作為一個女性。」陳瑞說道。
她知道,自己偽裝成男性的權利是機緣巧合下得到的,之後每一天自由自在的生活都是偷來的,她小心翼翼地呼吸著外面的空氣,卻對自己終將回到深淵的結局早有預料。
陳瑞的眼睛像是種無機質的玻璃,暗淡沉重,所有的光都會被吸收進去。
「謝謝你,徐同學,謝謝你願意接近我,接近我這麼個異類,我不知道自己還能保持現狀多久,或者是這次七校聯賽結束,或者要一直等到明年,但我知道,屬於我的結局,被安排好的宿命,我逃不掉的。」陳瑞說道。
「金花殿都已經沒了,為什麼還逃不掉?」徐彬正說道,「格魯達軍校那邊的事情我能撐起來,你,我也能保護好,我……」
徐彬正說不下去了,陳瑞眼中無光,那種對未來毫無期盼的神情,深深刺痛了他。
兩人相對而坐,靜謐許久。
這時,敲門聲響了。
「校長,你不用說了,我是不可能將陳瑞交出去的,」徐彬正說道,是說給外人聽,也是說給陳瑞聽,「她是我的隊長,我在一日,她就是我的隊長。」
敲門聲停了一下:「不是,我不是校長。」
「快,是我,蔣騰浩。」那邊壓低了聲音。
徐彬正一愣,開了門。
蔣騰浩進門,不客氣地「咕嘟咕嘟」幹了一瓶水,末了,一擦嘴巴。
蔣騰浩是阿瑞斯軍校的學生會會長,別的不說,人脈是真廣,幾大私立軍校,能數得著的人,他都認識,徐彬正和他是老相識了。
「你來幹嘛?」徐彬正不客氣道。
「又不是來找你的,」蔣騰浩同樣不客氣道,「陳瑞隊長,這裡有件事,需要你幫忙。」
蔣騰浩拿出通訊:「於寒和林小璨他們因為陪你進金花殿,現在被警方扣留了,要不是我跑得快,我也就被抓了。」
徐彬正希望陳瑞能靜養,一聽這麻煩事兒,就要拉著蔣騰浩離開:「來,我們出去說。」
陳瑞卻拉住了徐彬正的手:「你在這裡說吧,於寒他們因我而受累,我不能置身事外。」
早在陳瑞之前就找到了於寒的「罪魁禍首」蔣騰浩,悻悻地摸了摸鼻子。
「圍過來看吧,目前是這麼一個情況。」蔣騰浩把電腦轉向兩人,「審訊的視頻是我托內部的人拿到的。」
「是,我就是為了找我們隊長,」於寒背靠「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幾個大字,仍維持著平靜,「我得知我們隊長可能在裡面,可能面臨什麼不正常的手術,我就一刻都不能停,當時也是,如果我們沒有及時衝進去,那沈夢嵐同學還不知道會面臨什麼呢!」
「這位同學,你冷靜,遇到什麼情況,你該第一時間報警呀,而不是莽撞地自己衝出去。」警察苦口婆心道。
於寒差點沒把白眼翻出去:「你們警察有什麼用,你們找了那麼多天,那好幾個失蹤學生就在金花殿,你們找到了嗎?」
她的語氣是真不客氣,一頓,又道:「以及,我如果報警,你們能闖進金花殿,搜查一番,幫我們把人救出去嗎?」
於寒這話還真把警察問住了——她沒說錯。
講真,警察自己都不明白,他們怎麼就忽然出警了,他們怎麼就那麼順利地進入金花殿了?
那一刻,好像每個人都給塞了一顆大力丸,那人說什麼是什麼,平日裡不敢做的事情,那一刻直接拿刀往上沖。
「也不是不能解決,你看,我們現在不就已經解決了嗎?」警察咳嗦了一聲,「後續調查還在進行中,一定會給你們一個交代的。」
於寒雙手抱胸,態度就是「我等著」。
「我們隊長還沒找到,」她淡淡開口,卻無端幾分壓力,「我可以坐牢,我在這裡等著她,我期待著你們警方能給我個什麼交代。」
其餘幾人,口徑一致——承認自己闖了金花殿,但只是為了找隊長。
倖存者基地建立,最缺的就是人才,一個靠一台普通的筆記本電腦就攻克了金花殿內網的女孩,旁人說起來,有嘆息,更多的卻是稱讚。
有這個本事,於寒出不了大事。
警方自己都知道自己的尷尬處境,這些天賦等級高的優秀學生,來警局也基本只是一日游,他們也沒「大」危害公共社會安全,本是不至於關押太久的。
但這次不知為何,「上邊」下來了嚴肅的公告,說這幾個孩子不能輕易放走,好像牽扯到什麼大事了。
小警員不懂,也過問不了太多。
但他還是納悶,他不覺得這些孩子需要關押太久吧?
警員納悶,於寒自己也琢磨著不對勁,但她一時真沒琢磨出來是誰害了他們,讓他們在牢里蹲幾天,又能怎麼了。
「但願,這次的擅做主張,隊長不要罵我吧,」於寒嘆了一口氣,「這事情,絕對不只是失蹤那麼簡單。」
——如今政府對金花殿做的,和曾經對舊監察處做的,幾乎一模一樣。
兩次事件相隔大半年,想必輿論炮製者還沒有手生,原本用在非法靈能人體實驗上的控訴說辭,改幾個地方就可以再登出來。
政府便又可以「順應民心」地將其砍倒了。
於寒想起來,說古代的皇帝喜歡養貪官,貪官給自己辦事,貪官的把柄被自己拿在手上,朝廷里缺錢了,再把貪官的家底給抄了充公。
女王陛下這行為頗有點那個意思,餵養大了舊監察處的野心,再一鍋端,意識到金花殿的失控,再出面當這個好人——當然,兩次事件的直接受益者都是靈能研究所,女王哪能如其意?
程芷月下獄的時間比金花殿還早。
如此,一切大權盡收攏,女王還博了一個「賢德」的美名。
於寒全部的通訊設備都被收了,連眼鏡都被拿走了,現在是什麼也看不清,睜眼睜久了還感覺頭暈,在張不軟不硬的床上躺著,思索著。
好幾天都在渾渾噩噩中度過。
蔣騰浩關了電腦,朝兩人示意:「之後,女王陛下要於寒去見她。」
「起來,女王要見你。」忽然一個聲音,把於寒拉了起來。
於寒看著守衛遞給自己一副新眼鏡,和之前那個度數一樣,在眼前比劃了兩下,戴上後非常舒服。
舒服得於寒都覺得這是「最後一頓晚飯」了。
「女王要見我,你沒在開玩笑嗎?我何德何能能見到女王陛下?」於寒很驚訝。
「說讓你見你就見,快走。」守衛說道。
於寒心中嘀咕,思慮與擔憂很快壓過了「我竟然能見到女王」的驚喜,這個時候被召見,總感覺不是什麼好事。
林洛撐得起一身端莊,神色嚴肅,她背後站著個和於寒年紀差不多的少年。
「參見女王陛下。」於寒朝面前的女人行禮。
「於寒,很好聽的名字,簡練,乾淨。」女王開口道。
「謝女王陛下誇獎?」於寒沒弄明白她這麼說的意思。
「我叫你來,其實是想與你商量件事情,」林洛開口道,「我希望葉芸凝能成為我的公主,你同意嗎?」
「啊?」於寒一愣,她感覺這裡面每個字她都認識,但穿在一起,怎麼這麼難理解呢?
「葉隊長還好嗎?」這是於寒的第一反應。
「她很好,我看著。」林洛說道。
「可,您想讓她當公主,和我商量什麼呀?」於寒這才反應過來這個提議真正的不對勁。
林洛笑了:「我就問個問題,我希望你能幫助我。」
「女王陛下說笑了,我哪能影響我們隊長的決策,你直接跟她商量就好。」於寒說道。
「不,需要你的幫助……」
林洛開口,說著,掏出了一把小刀,那小刀很樸實,林洛握著,刀口轉向自己,狠狠一捅——
「女王陛下!」於寒尖叫出聲。
「母親!」同樣發出尖叫的還有十王子。
守衛迅速闖進來:「快,保護皇宮,有人行刺女王陛下!」
陳瑞瞪大了眼睛,徐彬正頭皮發麻。
蔣騰浩一攤手:「目前就是這麼個情況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