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當下喜歡八卦追星,以及觀看綜藝的,更多的其實還是和謝茗一樣的年輕人。雖然大多數人沒有謝茗那樣的心思,直接按照自己的想法,給了老爺子亡妻一個「聰明人」的人設。
但是對於老爺子花費將近一個月才收到回信,還是會下意識覺得女孩回信太久,是女孩子本身的問題。
而關於這個問題,很快老爺子就做出了自己的解釋。
「那個時候,信息沒有像現在信息這麼發達,就說現在,哪怕兩個人相隔很遠很遠,但是也能通過手機或者電腦,進行面對面的交流。
但那個時候,如果兩個人在異地,那麼能聯絡的方式也只有書信了。
山高路遠,郵遞業同樣不如現在發達,一封信從發出到收到回信都要十多天,有些地方可能時間更久。
所以,有的時候,思念就會被無限延長。
記得前不久,聽年輕人討論過一件事,現在信息越來越發達了,發個消息什麼的,瞬間對方就能收到。
但越是這樣,反而有時候對方的信息,隔了許久許久才回……」
老人說到這裡的時候,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嘆息著什麼,也在感慨著什麼,與此同時,現場也陷入了同樣的寂靜。
之前還自作聰明的謝茗,低著頭,臉色有稍許的不自然。
而直播間的觀眾,同樣在意識到老爺子所處的那個年代後,開始了他們的討論以及感慨。
【今年三十多,小的時候住在爺爺家,父母在外地打工,那個時候也沒有電話,就是父母從外面寄過來信,然後家裡的叔叔就給我讀信上的內容,而我則是通過錄音機,將學會的兒歌和詩背誦給爸爸媽媽聽,基本上從寄信到回信,也要一個多月的時間。】
【差不多的年紀,電話差不多是我小學的時候才普及的吧,那個時候,村裡的小賣部還有賣信封和郵票的,不過現在幾乎已經沒有什麼人寫信了。】
【是啊,現在通訊錄里一堆人,有的時候發個消息,反而對方連回復都要很久很久,甚至都收不到回復,更多的時候,是不知道發給誰。】
【我覺得李老師大概也很懷念那段時光吧,不過我倒是覺得這個故事應該是個溫情的故事,畢竟……人家女孩給李老師回信了不是?】
【代入一下那個女孩,這封信,她應該等了很久很久吧,其實老爺子的想法我多多少少能懂一點,現在很多東西看似越來越發達了,但是有些東西,反而不如以前的純粹了……】
【………………】
場內外的觀眾以及網友,不管如何評價又或者現場的大家或是感慨或是沉默,似乎都沒有打擾台上老爺子的回憶。
老人臉上的笑容更甚,他自顧自的繼續說道,「說起來,當時我收到回信的時候還是挺意外的,畢竟當初和她僅僅是萍水相逢。
而我給她寫信也不過是突然記起了那碗豆漿,信中所說的也大多是陌生人之間有些疏離的問候。
當我打開那封信的時候,我卻更加的意外。
因為我給她寫的信不過是一頁紙,而她的回信卻足足用了五頁。
信里,她和我分享大學的生活,點點滴滴,事無巨細,最重要的是,她囑咐我一定要記得回信,晚點沒有關係,但重要的是……要回。
當時覺得這個女孩真誠而又認真,於是我便也開始用更多的字數,以及一封更厚的信,作為對女孩心意的回覆。」
大概是老人這個時候突然想到自己是在這樣一個舞台上,用這種方式給身邊的年輕人出題。
所以他稍微停下片刻,目光掃向一旁包括蘇言在內的幾位選手,這才繼續道。
「後來……我們就一直這樣保持著互相寄信的頻率。
你們別看我這個年紀,但其實對於一些年輕人喜歡的東西還是比較感興趣的,包括網上的一些東西,雖然沒有你們年輕人了解的多,但是偶爾閒暇的時候,我也會看看一些你們年輕人喜歡的東西。
就像之前,我在網上看過這樣一段話『長時間高頻率的聊天,容易讓人產生曖昧的錯覺,會讓人誤以為那是愛情』。
第一次看到這段話的時候,總覺得沒有什麼道理,愛情哪裡會這麼簡單。
但之後想了想,就有些釋懷了,網上所謂的高頻率的聊天,大概是用手機,那樣你一句,我一句地聊。
而不是像當初的我們一樣,一封信寄出去,往往要等將近一個月才能收到回信。
一個月的時間,說長不長,但是說短也不短,月亮都從殘缺到圓滿了一個周期……
那個時候,我和她所謂的高頻率聊天,大概就是把一個月發生的有趣的事情,寫在幾張紙上。
一筆一划,工工整整,見字……如面……」
旁邊,蘇言安安靜靜的聆聽著老爺子的故事。
果然,和他之前預料的一樣,老爺子的命題,根本不是什麼簡簡單單的五個「以前的時光」。
不過雖然意識到這道命題可能要比自己想像的還要複雜,但更多的蘇言還是將更多的注意力,放在這個故事本身。
畢竟也是一位有名的音樂教育者,接下來的時間,李老便用簡潔的語言,講完了這段故事。
通過信件往來,一對年輕人也越來越熟悉。
雖然身在兩個不同的城市,但是隨著對彼此的了解,兩顆心卻也越來越靠近了。
假期的時候,因為兩個人老家都在一處地方,也多了一些在一起的時間,就這樣,兩個年輕人最終走在了一起。
成為了一對夫妻。
至於老爺子珍藏許久的照片,其實也有個小故事。
就是雖然工作了一段時間,但那個年代,鋼琴屬於絕對的奢侈品。
可偏偏,李老的工作又是和鋼琴有關,之後雖然換了個工作。
可平時,想要演奏鋼琴,往往會趕路許久,到一處學校借用鋼琴。
在這種情況下,已經成為老爺子妻子的她,積攢了許久的錢,悄悄給老爺子買了一架二手的鋼琴。
在當時那個年代,即便是二手的鋼琴,也達到了上千的高價。
講到這裡的時候,老爺子眼神溫柔如水,臉上看不出到底是開心更多,還是難過更多。
「我這一生演奏過許多架鋼琴,但唯獨她送給我的那一架,我最為珍惜。
哪怕之後,我可以購買比那架鋼琴好上不知道多少倍的新鋼琴,但我依舊鐘愛那一架。
其實如果照片放大之後,你們可能就會有人注意到,這架鋼琴上還有一把小銅鎖。
帶鎖的鋼琴雖然有,但是也不是特別常見。
那是因為以前的鋼琴太過昂貴,鎖上琴蓋是為了防止別人誤觸,或者因為其他的操作,從而損壞鋼琴。
但對於我來說,那把銅鎖的意義遠遠不止於此……」
李老微微閉上眼睛,深吸了口氣,沒有繼續解釋那個對於自己所謂的意義。
可能是講到這個時候,終於不好在鏡頭面前一直強撐著裝作釋懷。
他的語調多了幾分悲愴和感懷。
「故事裡的女孩自然就是我的妻子,感謝她陪伴我的42年,也就是在我們結婚的42年之後,她永遠的離開了我。
曾經,因為妻子的過世,我一度無法從悲傷中走出來,那段時間,我總是把自己關在自己的房間裡,那個房間裡就放著那一架妻子曾經送給我的二手鋼琴。
沉浸在悲傷中的我,只能閱讀那些以前我們曾經通信過的信件,算是讓我的思念有所寄託。
前前後後,她寄給我的信一共63封。
63封信,加起來其實也沒有多少字數,放在現在的手機或者電腦中存儲,估計也就只有不到1MB的內存,而那確實妻子離開後,我最珍重的東西。
字跡仍在,音容卻消。
或許是曾經她對於傾訴、關心的文字,給了我新的力量,所以在妻子過世後,我沉浸在悲傷中的半年之後,我才開始慢慢走出了陰霾。
繼續演奏鋼琴,繼續教學,繼續生活。
只是大概學生們擔心我過度傷心,幾乎不會在我面前,提及我妻子的事情,而我也覺得,將這份記憶珍藏在心底就已經足夠了。
後來,我也曾一度想要這份思念以及曾經的幸福,在我所擅長的音樂領域中,用一首歌的方式永遠的記錄下來。
但是我嘗試了好多次,最終的結果都是以失敗告終。
可能作為當事人的我,想起這些還是難免會有過度的情緒,又有可能,我也不知道這個故事的重點是什麼。」
老人頓了頓,環顧四周,再次開口,臉上多了幾分感慨。
「你們年輕人有個很潮流的詞,叫做秀恩愛。
我覺得我大概不錯的,畢竟我最心愛的妻子都已經亡故了,可我提到的這個故事,又是真真切切的想要去表達這些的。
可能是我覺得以前的感情很難得,63封信,足以讓我珍藏一輩子,不僅在那個精緻的抽屜里,同樣也在我的心中。
也有可能,我覺得那個時代的愛情和現在不太一樣,總覺得一輩子太短了,短到只夠愛上一個人。
更有可能我那個時候的感情更加淳樸,不僅僅是我,老一輩很多的夫妻都是如此,結了婚,就是一家人,無論貧窮富貴,就這麼綁在一起了。
我之前提到過的『以前的時光』可能不夠具體,但我的故事應該算是比較詳細了。
作為節目邀請的嘉賓,以及這個題目的第一個出題人,我還是希望各位選手能夠圓我這個夢,幫我創作出一首,甚至是好幾首真正能讓我感動的……好作品。」
說完這些,李老微微躬身,對著台下的觀眾示意。
而後,就沉默了下來。
與此同時,整個演播大廳也同樣陷入了一片沉浸,許久許久,台下的觀眾才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掌聲。
蘇言不自覺的嘆了口氣,其實關於這個老爺子的信息,他知道的並不多。
只不過,畢竟是自己老師的老師,所以蘇言還是有稍微的了解。
他只知道,這位老爺子音樂風格和他為人一樣,額十分質樸和誠實。
而現在聽到老爺子所講述的這段故事,最早想到的並非自己需要拿出一個什麼樣的作品,反而是心中更多的感慨……
還記得蘇言前世看過一部動漫,那是一部很唯美、很浪漫,同時也很悽美的作品。
而那個作品中,有這樣一段經典的話。
「即使我們互發了一萬條信息,我們的心也沒有接近哪怕一厘米。」
通訊的發達,讓這個世界的人們,有了更加簡單快捷的交流信息。
但或許也正是如此簡單便捷的交流信息,讓一些交流看上去更加容易。
許多事情,一旦變得容易了,同時也就廉價了許多……也就變得更加不會被人所珍惜。
蘇言也明白了,信息的便捷,給這個世界帶來的改變是巨大的,自然也不能以偏概全。
更重要的,其實變化的不是信息,也不是時代,而是人心。
正思考這些的時候,蘇言突然感受到了什麼,他猛地抬起頭,卻看到還留在舞台上李老一雙慈祥但是又睿智的眼睛。
蘇言愣了下神,隨後便大大方方的面對老爺子,微微一笑,算是晚輩對於長輩的回禮了。
老爺子沒有說什麼,而是又將目光落在了一旁。
順著老人的目光望向,蘇言看到的是蔣子鵬那張低著頭,緊緊皺眉思考的臉。
蔣子鵬的臉色並不好看,與此同時,蘇言望向其他選手的臉。
發現除了於塵華滿臉狂熱以及興奮之外,其他選手同樣也都是滿臉的凝重。
其實如果僅僅是按照老爺子之前所說的「以前的時光」這個命題,那麼第一輪的題目,就會顯得比較的簡單。
甚至蘇言在自己的歌單中,隨便選擇一個歌名中帶著「過去」、「以前」類似字眼的一首歌,都可以在驚艷全場的同時,也能完美的契合老爺子的命題。
但現在……加上了老爺子故事之後,顯然就更有難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