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十,京城萬家依然張燈結彩,新年氛圍濃濃。
趙伯府也是如此,甚至比新年那日更加熱鬧喜慶。
幾個出身秦家軍的在京將領,相約今日一同來拜年。趙兄的小兒子也邀了許多國子監的同學來玩耍。
午後日頭正好,眾人都坐在寬闊的庭院享受著冬春暖陽。
大人談笑風生,小孩追逐打鬧,一片其樂融融。
「趙兄,你不是有幾壇藏了八年的烈酒嗎?咱要不開了吧?」
說話的中年男人大咧咧笑著,但還是滿身的凶煞之氣!一道五寸長的猙獰刀疤,嘴唇的豁口和一隻發白的壞眼,就可以證明這一刀曾讓他命懸一線!而疤痕的陳舊,可見當年死的人不是他!
不過沒有人怕,這裡的男人們身上或多或少都有傷疤,而這些正是他們同生共死留下的痕跡。
女人和小孩們也是習以為常,正是丈夫、父輩的傷疤換來了今日的優渥生活。
獨臂的趙兄哼了一聲,喝道:「那是我留給兒子娶媳婦辦宴的!到時候少不了你的!」
「嘖,你大兒子才十五…」
獨眼疤男嘟囔了一句,隨即妥協:「那好酒留著,上幾壇差不多的也行!」
趙兄自己也饞酒了,正要讓自家夫人去安排…
一直看著孩子們嬉鬧的秦雙宇回過神:「不用給我上,我喝茶就行。」
幾個退伍老將都不由得一愣!這裡要說誰最能喝酒,那秦雙宇稱第二,沒有人敢稱第一!若不在軍中,基本是拿酒當水喝的!
「這是咋了?難道公主嫌你一身酒臭不讓進屋?」獨眼疤男打趣道。
秦雙宇沒好氣的瞥他一眼,懶得呵斥,多少年了,揍了多少回了,這口無遮攔的毛病就是改不掉。
此時幾個小男孩正在玩撞拐子…
小秦皓不禁有些得意,上回來趙伯府玩兒,爺爺喝了些酒,還想抱他,而他聞見酒氣就嫌棄說,他討厭喝酒的人。
沒想到,爺爺就改掉喝酒的壞毛病了呢~
「哎呦…」
五歲的秦皓在玩耍的孩子間年齡最小,在這遊戲中主要靠的是靈活,這一分神,就被另一個孩子撞翻了!
秦雙宇立時就蹦起來,急忙將孫兒抱起,緊張的問:「沒摔傷吧?」
只是平地摔倒,加之冬日衣服厚實,小秦皓連疼都沒感覺到……反倒是大人一驚一乍的呵護,讓小孩覺得在同齡人中丟了面子!
秦皓氣惱的掙動喊道:「我好著呢!放我下去!」
「將軍,你也太小心了,男孩就是要摸爬滾打的,長大才不會弱不禁風!」獨臂趙兄不禁搖頭。
獨眼疤男應和道:「就是,這孩子虎頭虎腦的,跟秦燾小時也差不多!一看就知道是秦家的種,皮實!」
秦雙宇也有些赧顏,但把孫兒放地上的動作極是輕柔,連給衣服拍灰都捨不得用力…
一個隨從急匆匆的跑來,小聲道:「長公主來了,馬上就到!」
「長公主?快!我帶秦皓去藏起來!」獨眼疤男跳起就抱過小孩!
小秦皓剛轉過腦筋,就被抱進旁邊的廂房裡了!
秦雙宇抬了一下手,想攔,他不想讓孫兒躲躲藏藏的,好似見不得人一樣…
可他也確實擔心,萬一惹得褚薇起疑,萬一查到秦家的身世……
儘管這些年,褚薇的心思都在一雙兒女身上,好似不問國事,可秦雙宇知道,只要關於大夏江山,褚薇與褚天明一直是同氣連枝…
長公主來訪,小小的伯爵之府沒有拒之門外的資格,必是敞開大門恭迎,暢行無阻。
隨從通報不到片刻,一身尊貴的女人便現身庭院中。
「見過長公主!」
院裡的男人、女人們,都自然的上前行禮…
雖然秦雙宇待他們如手足,從不講這些虛禮,但或許是身份的原故,即便平日裡長公主也對他們寬厚大方,眾人也難以對長公主感到親切,最多是基於長公主與秦雙宇的夫妻關係,不至於陌生緊張…
「不必多禮。」長公主平和的點頭。
猜測有姦情的怒意,在進入庭院後平息下來,眼前場景一眼可見,友人老幼歡聚一堂,而秦雙宇衣衫整齊氣息平穩的坐著…
她突然到訪,這麼短的時間,若有什麼腌臢應當是來不及反應的…
不過,秦雙宇臉上是明顯的厭煩,語氣亦是漠然而生硬:「有事找我?」
這般態度,長公主不禁微怒,不過歲月的沉澱,她不是只顧著當下情緒發泄的少女。
長公主依然是穩重而溫和:「聽聞夫君來趙伯府拜年,我閒來無事,便也想著該來送點心意。」
身後婢女聞言,便將帶來的禮品奉給趙兄夫人,趙兄夫人自然笑容滿面的客氣收下。
只是收下禮物後,趙兄夫人有些為難的看向丈夫,長公主這是來做客的意思,正常是該上座奉茶的,可現在那名叫秦皓的小孩在這兒…
秦將軍可是早早交待過,對外要隱瞞他與秦皓的往來,秦將軍應是不願長公主多留的…
然而趙兄也拿不定主意,只得悄眼看秦雙宇的意思…
秦雙宇看見趙兄夫人慢慢的,打開那金銀錯匣子,一柄價值不菲的玉如意展現…秦雙宇臉色複雜了些許,褚薇處事向來大方,讓人挑不出毛病,可也總帶著居高臨下的姿態…
不過,僅論這個,秦雙宇並不反感,畢竟,她生來就如此高高在上,那些她不知曉的原因,也不是她的錯…
秦雙宇站起身,走到長公主近前,低頭平和道:「若是有事,就回府說吧。」
或許是常年習武操練,秦雙宇比年輕時更加魁梧雄壯,血氣渾厚如當空的烈日,並非看不出歲月變化,但臉上引人注目的不是細紋,而是飽經磨礪後留下的傷疤和沉穩。
四十五歲,事業有成的男人,在世人的口中,還是正當年…多少男人在這年紀才金榜題名,飛黃騰達?
這些在秦雙宇身上,更是突出,褚薇覺得,他比年輕時更有魅力了…
當他站在自己身邊時,長公主不禁自豪,這樣的男人是自己的丈夫。可同時,一些年少時未有過的患得患失,隨著年齡日益增長…
女人嬌養得再好,過了四十歲,最多的評價也只是風韻猶存…
什麼叫猶存?就是最美好的青春已經過去了,不過是留存的容顏,依然稱得上風韻,而留存的這些,也終將隨歲月消逝…
褚薇知道,年齡對於她尊貴的地位不會有任何影響,甚至會讓她更受敬重…可世間常態便是,在男女之情上,身份尊貴往往抵不過春花初艷。
長公主確實是有要事找他,可褚薇不是遲頓的傻子!看這庭間眾人躲閃的神態,她就意識到,秦雙宇確實有事瞞著她!
但是,要深究嗎?
她突然來訪,就是做好了捉姦的準備…
秦雙宇從不會主動與她親昵…不過,只要她主動,秦雙宇便不會客氣……所以她以往只覺得,是秦雙宇在男女之事上含蓄了些…
但若是秦雙宇真在這趙伯府中,藏了情人,豈不是說,以往的冷淡,就是真相?!
可當秦雙宇在她眼前,褚薇就猶豫了…
這麼多年,雖然他們一直不冷不熱,好像隔了層距離,但也未有過爭吵臉紅的時候,相敬如賓,不正是夫妻間最和睦的關係嗎?
而且,兒女都已到了要成家的年紀,皇帝封秦燾長泰郡王,也是變相確立了繼承權,他們的一切都必須由秦燾繼承!
就是說,哪怕秦雙宇真在外養了女人,也終究是見不得光的存在!
分不走,除了秦雙宇情感外的任何東西…
那麼深究下去,除了丟他們自己的顏面,有什麼益處?
看褚薇神色變幻著不說話,秦雙宇不禁眉頭微皺,不過他沒想太多,只擔心孫兒在那屋裡待久了會不高興…
於是他開口道:「若是急事,也可現在說,這裡都是秦家軍的兄弟姊妹,信得過。」
「是我們的家事,還是回府細說吧。」
長公主溫笑著,將翻騰的疑心暫且壓下,決定以後再暗中調查,萬一是她多心了呢?豈不是平白與秦雙宇生了嫌隙…
「嗙!」
近旁的屋裡,傳出瓷器摔破的聲響…
「啊!」
驚呼聲,像是孩子的聲音,但猛然一聽,也像是女子!
『真相』恍然若揭!生來的尊貴,註定褚薇做不到委曲求全!
爬了細紋的雙目頓時凌厲,聲音冷冽:「裡面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