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月前。
在秦皓與爺爺相認之後,柳如思感受到秦重真切的親情,再見到秦皓被觸動的神態,便知道他們的親緣是無法禁止的。
而她做不到,也不忍心,斷絕兒子與一個真心真意關愛他的長輩來往。
與其讓秦皓在心中念念不忘,暗自探尋自己的來處,不如將部分的真相告訴孩子,免得孩子去苦苦追尋。
並且可以用一部分真相,隱藏最禁忌的秘密。
是的,秦皓不知道什麼前朝皇族後裔的事。
柳如思隱去了,這些是她自己從老道士末太子身上推測出的。
她告訴秦皓,這些是爹爹秦烈轉告她的,原本決定在秦皓十歲以後告訴他,但遇到了爺爺,怕他受此困擾才提前說的。
其實,秦烈應該什麼都不知道,至少柳如思確定,他沒有什麼重立大業、報仇雪恨之類的執念。
對親人的思念和渴望,才是占據秦烈內心的主旋律…他所愛所想的,都是一個個具體的,身邊的人…
曾祖大概是不想秦烈像秦重一樣,再背上沉重的包袱,遠走他鄉,從此杳無音訊…
秦烈已經不在了,他人又不能扒開她的記憶,來印證她的消息來源…而柳如思知道,秦烈不會介意她為了兒子,而用他撒謊。
秦皓所被告知的就是,曾祖是北族人,曾祖仇恨褚家,爺爺秦重與褚家之女有了瓜葛,才會怒言不認爺爺秦重。
而柳如思分析說,由於曾祖是北族人,也許與一些北族的重要人物有沾親帶故的關係,這些其實不重要,但爺爺可能知道一些過往,所以儘量不要讓爺爺來敘述,以免節外生枝。
至於細節的填充,例如是爺爺想要出門闖蕩,曾祖不同意之類的…柳如思直言告訴秦皓,是她自己推導出的,不一定正確。
但這樣說,可以讓長公主對爺爺少些猜忌和不滿。
至少,爺爺隱瞞本名、父母、長子的存在,都是因曾祖的要求;而爺爺的離家出走,與長公主的結緣,都是出於爺爺的本心——這些會讓長公主好受很多。
柳如思在經過反覆推敲之後,儘量把所有的漏洞都撫平了,在將要離京,不能再實時把控秦皓身邊危機的情況下,才將這個由真相構成的謊言,交待給秦皓。
而此時。
秦皓見長公主態度,就知道長公主接受了這個「真相」。
接下來要做的,是勸說長公主站到他們的立場上,幫他們掩蓋「真相」,多一層更牢固的保護。
秦皓看了看屋外的光線,小聲道:「公主殿下,應該快要酉時了,我得回家了…」
「說清楚再回去。」長公主冷瞥小孩。
小孩的大眼睛裡滿是疑惑,不解的嘟囔:「我沒什麼要說的了…」
你這個小的是沒什麼好說的了,老的這個還沒表態呢!褚薇沒好氣的轉眼,冷瞪垂著頭沉默了許久的男人!
不知道她是該高興還是憤怒!秦雙宇並沒有她一開始猜測的私情……但卻發現秦雙宇原來不叫秦雙宇!而是叫秦重!
褚薇是有受騙的感覺!
可是…細細想來,除了那份作假的入伍檔案,秦雙宇其實沒說什麼謊,對她說的謊,是說原配還活著,但真的像檔案上記錄的一樣,死於生子…
其他的,秦雙宇一直都是像現在這樣,沉默以對,是她按照檔案,去調查了一些表面,就自行認定了秦雙宇的身世背景。
而秦重有個北族之父,以他的立場,這些隱瞞是合情合理的,甚至稱得上明智…
就算拋開這些感情上的偏頗,心軟的體諒…
單論現實,他們早已生兒育女,當了十幾年的夫妻,緊緊捆綁成了一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或許,該慶幸的是…無論他是秦雙宇還是秦重,那份假檔案上的記錄都成了事實…他的父母、長子都真的過世了,死期不同罷了。
只要不引起有心人的懷疑,秦雙宇的身世,就會淹沒於前塵。
最大的破綻,就是眼前這個孩子!以及柳如思!
這兩人能證明其長子秦烈的存在!能讓人直觀的看見,秦雙宇的原配妻兒不像檔案上那樣,一屍兩命!
褚薇看向小孩的眼神,透露出森冷寒意!
秦皓感覺得到了,不過依然是渾然不覺的樣子,並不害怕,娘親預設過這種情況。
秦重對感情和平常的眼神並不敏感,但對殺意很是敏銳!低垂的頭瞬間抬起!
大手一把抱過旁坐的小孩,保護的姿態強硬!堅決的眼神對上褚薇的目光!秦重聲音低沉而篤定:「秦皓是我的孫兒!我願意為他而捨棄一切!包括命!」
「呵…」
褚薇目光變得複雜,但不是退讓,譏諷般說:「所以,他就是你能放下秦家軍,以及秦燾不管,安穩留在京城的理由?」
秦重一時啞然,這是事實…他是偏心的…甚至可以說,十幾年的歲月中,他在秦家軍及秦燾身上,寄託了,對秦烈的思念…
「放我下去!我不需要你為我捨棄任何東西!我說了不會和你認親的!」秦皓氣沖沖的掙扎!
褚薇頓時轉移了注意力,對小孩低嗤笑道:「不會認親?那還來趙伯府偷摸見面?」
小孩胡亂扭著,秦重反而怕他磕碰了,判斷當下不會有危險,就順著孫兒的意,將小孩放回椅子上…
秦皓氣呼呼的順著氣,還挪了下椅子,將椅子挪得離長公主更近些,才彆扭的開口:「娘說了…和爺爺認親,特別是公開的認親,會有許多麻煩和危機,不如井水不犯河水…」
褚薇正要鄙斥…
秦皓緊接著就看向爺爺,憤怒了神色,認真道:「而且,你為了自己英雄好漢的抱負,而拋家棄子!是事實!」
「曾祖是說過氣話,說不會認你!但你怎麼能真的十幾年音訊全無!」
「曾祖父母還有爹爹,是真的以為你出事了,以為你死了!在你的衣冠冢之前,他們不知道神傷了多少回!」
痛處又一次被赤裸裸的撕開,秦重依然難以承受,傷痕累累的大手掩住面容,但本該堅實有力的大手,卻抑不住的有些顫抖…
然而秦皓毫不留情:「時過境遷,物是人非,你被逐出家門的事已成定局!我又有什麼資格認你這個素不相識的爺爺?」
眼見那指縫下的面孔越發痛苦不堪,褚薇出聲喝止秦皓:「夠了!」
「人有鴻鵠之志怎能算錯?不能再傳回音訊也是事出有因,是為了家中老小的安危著想!」
起身走至秦雙宇身側,褚薇輕握住他另一隻攥緊的拳頭,嚴厲對秦皓呵斥:「無論認不認親,他也是你血脈相承的爺爺!你怎敢仗著他對你的寬厚,如此口無遮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