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禾擦了擦眼睛,可是剛擦掉眼淚,又掉了兩行出來。
「到底怎麼了?」裴琰捧著她的小臉,握著帕子給她擦眼淚。
「就是想哭。」蘇禾抽泣道:「我娘那時候對我說,活著就有希望……這是真的……」
「哭吧。」裴琰把她攬進懷裡,像哄孩子一樣,手在她的背上輕輕拍打著。
「大人以後不許納妾。」蘇禾抹著眼睛,哽咽道。
「我不納妾。」裴琰低聲哄道。
「可我還是妾呢!」蘇禾飛快地抬頭看向他。
「這件事得等等,若沒有孫嫦佳,宮裡那老東西就會再塞一個女人過來。」
蘇禾抹了把眼睛,罵道:「他去死吧。」
裴琰低笑起來,胸膛一震一震的,捏了捏她的小臉說道:「禾兒膽大包天。」
蘇禾後知後覺,她嗓門不小,若外面真有人聽到了,跑去告狀怎麼辦?
突然,蘇禾只感覺小腹墜墜地疼,似有滾燙的東西在流淌。
她身子寒,已然有好久沒來過月事了!
如今月事竟然來了。
「把馬車弄髒了。」她呆了一會,這才反應過來,趕緊摟緊了裙子。
「沒事。那先回府吧。」裴琰對著馬車外面交代了幾聲,拿披風把她包緊了,摟在懷裡。
「肚子疼。」蘇禾懨懨地趴在他的膝上,有氣無力地說道。
裴琰有些手足無措,別的事疼,他還有法子。可這女子來月事,他真不知道怎麼止痛才好。
「我給你揉揉?」他的手掌伸進她的衣里,捂在她的小腹上。
她的身子真的很涼,哪怕是穿了層層的厚襖子,還是很涼。他擰了擰眉,把手撤出來,在小暖爐上捂了一會,又伸進她的衣裳里。
蘇禾疼得冷汗直冒,小臉煞白煞白的。
「去白簡那兒。」裴琰忍不住又改了地方。
白簡那兒,外人是不讓進的,但蘇禾不一樣,他想帶她去哪兒,那就能帶她去哪兒!
馬車快馬加鞭,跑了大半個時辰,停在了白簡的藥廬外面。
這是個外面看著灰僕僕,毫不起眼的小院子。可是推開門後,繞過院中的壁照,眼前便是一個金玉雕成的宮殿。就連院中的地都是成塊的碧玉,上面雕了各種草藥,簡直就是一本敞開的百草藥書。
白簡穿著一身銀光閃閃的袍子,正在院中揮著純銀的小鏟子翻騰他曬的草藥,聽到聲音,慢慢轉頭看了過來。
「發作了?」白簡放下小銀鏟子,迎了上來。
「她來月事,肚子疼。」裴琰皺著眉,大步往廂房裡走。
「那你黑著臉,我還以為出什麼大事了。」白簡跟著進來,洗了手,過來給蘇禾把脈,「蘇姑娘身子一向寒得厲害,月事一年半載不來一回,如今倒是養得好多了。」
他挑挑眉,鬆開了蘇禾的手腕,朝裴琰遞了個眼色:「過來拿熱湯餵給她喝。」
裴琰給蘇禾把披風包緊了一些,這才跟著白簡出來。
關了門,白簡帶著他往藥房走,聲音壓得低低的:「本身這是好事,你們有機會有孩子了。」
裴琰怔了一下,旋即臉上露出喜色:「她正是想要孩子。」
「現在萬不能要。」白簡停下腳步,扭頭看他:「百日糜一日不除,對她來說都是個難跨的死結。若是這時候懷上孩子,那簡直死上加死。」
「這解藥,到底如何才能弄來?」裴琰焦躁不安地問道。
「你父親當年是如何中藥的?找到下毒的人,這是最快的方法。」白簡迎著裴琰的視線,低低地說道。
所以,還是要先查清楚巫蠱之禍!
端了熱糖水回到房裡,蘇禾蜷縮在羅漢床上,像只疲憊的小獸。裴琰每天看到她風風火火,蹦蹦跳跳,她嬌憨,她明媚,她能幹,她精明……可如今的她卻蒼白無力,脆弱到仿佛風一吹就能化掉了。
他坐下來,把她抱起來,一手握著骨瓷小勺舀了糖水餵到她唇邊。
「我自己喝。」蘇禾去端瓷碗。
「我餵你。」裴琰握住她冰涼的小手,溫柔地說道:「來,張嘴。」
蘇禾喝了一小口,便端起了碗,仰起小臉,咕嚕咕嚕,一口乾了!
「好甜啊,還有沒有。」她舔舔嘴唇,眨巴著明亮的眸子看向了裴琰。今日流了好多眼淚,得趕緊多喝點甜水補一補才是。
「有。」裴琰起身就去端糖水。
「不能多喝,這是藥。因為蘇姑娘怕苦,所以放了些糖。今晚就歇在這裡,明早我再給蘇姑娘把一次脈,你們再回去。」白簡又端了一碗藥進來了,把藥遞給了蘇禾,低聲說道。
「多謝白公子。」蘇禾接過了藥碗,又是一口喝了。
她如今活得這麼好,身子就更加重要了。她得好好的,一直享受她的好日子。
「這麼苦的藥,你一口喝了,你不是怕苦嗎?」白簡咧咧嘴,俊臉皺成了一團。
蘇禾笑笑,飛快地縮進了被子裡,柔軟的唇角彎了彎,笑道:「大人給我剝兩個糖。」
裴琰從蘇禾隨身的小布袋裡拿了兩枚糖出來,長指輕輕剝開了包著糖塊的油紙,捏著糖餵到她的唇邊,溫聲哄道:「慢些,黏牙。」
白簡呲牙咧嘴地站在一邊看著,問道:「大人你怎麼能這麼說話?」
「我怎麼說話?」裴琰頭也不回地低斥道:「還不出去!」
白簡呲著牙出去了,一身閃亮的銀袍子在走動時擦得沙沙作響。
蘇禾看著門緩緩關上,立刻往羅漢床裡面挪了挪,拍著身邊的位置說道:「大人躺這兒。」
裴琰在她身邊躺了下來,手掌探入她的衣裳里,輕輕地捂住了她的小腹:「喝了糖水,有沒有好一點?」
「好多了。」蘇禾偎在他懷裡,打了個哈欠:「我睡會兒。」
「睡吧。」裴琰憐愛地撫著她的頭髮,小聲道:「我陪著你。」
蘇禾往他懷裡拱了拱,低喃道:「大人,我今天很高興。」
裴琰低眸看了看她,今日哭得眼睛都腫了,還以為她很難過,沒想到她會說很高興。
直到現在,他也不知道她今日為什麼哭。
更不知道她為什麼說很高興。
可是,只要她覺得高興,那他就覺得高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