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禾埋頭過去,還沒開口,他的手指就捏住了她的小臉,嫌惡地問道:「你這是去馬糞池裡打滾去了?」
「周王妃的馬被蛇咬了,我去幫著治馬了。」蘇禾的臉被捏痛了,可又不敢碰到他,惶然地睜大眼睛,小聲說道:「大人你手太重了,我臉疼。」
「痛也不見你長記心,我說過讓你在原地等,你亂跑什麼?」裴琰沉著俊臉,不客氣地訓斥道。
蘇禾垂著眸子,握緊了手裡的幾塊碎銀子,一言不發地聽他訓斥自己。
合該她挨罵,剛剛她確實不應該跑過來自討苦吃的。
她手裡這幾塊碎銀應該只有四五兩吧,他們誰也看不上眼,她也不好意思拿出來,讓他當眾丟臉。
「手裡拿的什麼?鬆開!」裴琰很快就發現她握著東西,一把掐住了她的手腕,低斥道。
蘇禾感覺手腕一麻,不自覺地鬆開了,幾塊碎銀就這樣落了下來。
四周傳來一陣竊竊私語聲,有嘲笑的,也有罵的,全是罵她見錢眼開,不知羞恥。恍惚中,她看到葉朗帶著昌平郡主也站在人群里,目瞪口呆地看著她。
時至今日,她知道自己已經不喜歡葉朗了。可能很久之前就不喜歡了,只是那時候葉朗是她唯一想到的,可能幫得上她的人,所以總是抱有希望。
但此刻,她才明白這世間不可能有人真的能幫到她。
以前葉朗幫不了,裴琰一樣幫不了。這些貴人高高在上,他們對幾兩碎銀不屑一顧,甚至連低頭看一眼都不願意。
可蘇禾不一樣啊,她一直靠自己養活自己,幾個銅板都捨不得用,四五銀子對她來說,真的很多了。
而且明明周王妃說的是一千兩,她才會願意趴在那些泥污里,可周王妃出爾反爾,不肯兌理一千兩的承諾。
這不是她的錯,為什麼大家只嘲諷她呢?
「周王妃說好我幫她治好兩匹馬就給我一千兩,是她說話不算話!你還說我是你養的人,你養了什麼啊?」蘇禾推開裴琰的手,轉身看向了一臉不自在的周王妃,冷冷地啐了一口:「你算什麼王妃。一千兩都拿不出來,窮鬼。」
周王妃的臉色更難看了,漲得跟豬肝似的,張張嘴想辯駁,可看到裴琰的冷戾的臉色,又只能閉上。
「周王妃確實是說的懸賞一千兩,方才蘇姑娘趴在那一地泥污里,很是辛苦。」陸凌雪走出來,拿著帕子給蘇禾擦了擦額上的泥污,輕聲說道:「是蘇姑娘受委屈了,裴大人就別再責罵她了。」
「拿銀票給她。」周王妃彆扭地朝身邊的丫鬟遞了個眼色。
丫鬟趕緊拿了銀票出來,膽戰心驚地捧到了蘇禾面前。
蘇禾當著眾人複雜的神情,一張一張地驗了銀票,然後把幾味草藥當眾說了出來。
「馬兒還需連用七天,才能徹底清除餘毒。」她說完,把銀票揣進懷裡,又彎腰撿起了那幾塊碎銀,埋頭就走。
該給她的,她一點都不會落下。
人群主動散開,朝著馬場外面走去。
受了一場委屈,可她有了一千兩!
她如今也是有錢人了!
裴琰跟在她身後,眼看她不時隔著衣服輕撫,便知她在摸那幾張銀票。
「我不是說過嗎,你想要銀子,找我要就是。」他忍不住低斥:「用得著你趴進那血污的地方?」
「大人救我於水火已是恩情,我不會找大人要銀子的。而且,我找大人借三十兩都沒有借到啊。」蘇禾扭頭向他,一臉認真地說道:「我說過,我是能掙到錢的,大人不信而已。」
裴琰被她噎到了。
那間茶水鋪子他已經買下來了,本來晚上準備帶她去的,可是陸凌雪突然跑過來,他又不想讓外人知道那是蘇禾的產業。他怕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這些女人來尋她麻煩。
馬車趕到了門口,等二人上車。
「我衣裳髒了,別弄髒大人的馬車。」蘇禾站在馬車前面,輕聲說道:「我走回去就好。」
「是走還是跑?」裴琰皺眉,不悅地問道。
和李慈談完,返回原地的時候,卻只聽到葉朗和昌平吵架,葉朗說他會和蘇禾說清楚,讓蘇禾不要再喜歡他。
放在以前,聽過就算了,可現在卻偏偏聽著覺得很刺耳。今晚蘇禾一直看著馬場外面,想跑掉的心思全在眼裡放著,他看了更覺得扎眼。
床是她主動爬的,哪有她想爬就爬,想跑就跑的道理?
「大人放心,我不跑。」蘇禾抬起小臉看他,一字一頓地說道:「我是守信的人。大人救我出地獄,還清大人的債之前,我都不走。」
裴琰心裡更堵了,他盯著蘇禾,低低地說道:「那間茶水鋪子,我已經買下來了。」
蘇禾眼睛瞪了瞪,不解地問道:「你為什麼要搶我的茶水鋪子呢?!」
一股濁氣在裴琰胸膛里嚴實地堵著,半天才緩緩吐出來。
「自己走回去。」他瞥她一眼,冷冷地說道。
言畢,他直接上了馬車,讓侍衛趕車走。
蘇禾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突然想到來馬場前,他帶著她走向茶水鋪子的時刻——
所以他是真的準備帶她去茶水鋪子,只是陸凌雪來了,所以他才臨時改道,來了馬場。
「蘇小姐,我送你回去吧。」陸昭霖背著雙手,走到了她身邊,打量她一眼,笑吟吟地說道:「你確實弄得夠臭的,只怕沒有別人的馬車肯載你。」
「多謝陸大人,我自己走。」蘇禾微微福身,抬步往回走去。
「從這裡回長公府,起碼得走一個半時辰,你確定要走回去?」陸昭霖問道。
「是。」蘇禾摸了摸裝著碎銀的錢袋,加快了步子。
這幾塊碎銀子僱車是足夠了,可是她還是捨不得。
她窮人窄富,想要枕著這些銀子睡。
走了沒一會兒,她又開心了起來。
她今日騎到了雪駒,救了兩匹馬兒的性命,還掙了一千兩銀子。蘇禾啊蘇禾,你可真厲害啊!
路邊,裴琰看著她笑眸盈盈的樣子,氣得連聲冷笑。
「就這麼愛財?」
「沒有財,所以才愛財。是大人你不懂。」白簡搖著摺扇,慢悠悠地接話。
「你倒是很懂,還很會說話。」裴琰嗤笑。
「是蘇姑娘會說話,她報出的那幾味藥恰好是可以解沉毒的。這位蘇姑娘,真是個妙人兒。」白簡眯了眯眼睛,低聲說道:「大人覺得這是巧合,還是她真會醫術?」
「你不應該去查查為何那幾匹馬會中沉毒?」裴琰轉頭看他,語氣生冷:「我的馬場,不許任何人染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