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8章 向死而生
黑火藥會泄漏早就在衛淵意料之中，西普連火槍新軍都已經成軍了。但是這麼早泄漏給巫族就很出人意料，而且時間節點也很耐人尋味，在因果大咒之前？
「泄漏火藥給你們的那個人是誰？」衛淵追問。
「我，我不知道！這事只有紅葉大人才知道，前往青冥接洽的也是紅葉大人的親信隱梟。我只知道他那一次回來後，我們就開始研究火藥了。」
衛淵反覆盤問，但也問不出更多細節，看來這隻大巫確實地位有限，屬於湊不到紅葉跟前的。
衛淵再問火藥的產量和存量。這個大巫倒是知道不少，於是說得滔滔不絕。
在巫族眼中，黑火藥其實也是相當雞肋的一個東西，有點價值，但真心不高。這其實和衛淵以及太初宮諸修的看法差不多。要不是有剎那眾生，以及開始使用戰壕和地道，火藥也不會在青冥大範圍使用。
直到孫宇調配出了最佳比例的黑火藥，火藥使用才漸漸開始普及。此後再研究出威力大增的雷霆火藥後，火槍才終於變成青冥部隊主要武器。
巫族雖然有了黑火藥的配方，但是並沒有找到最佳比例，整體威力只相當於青冥黑火藥的六成。此外巫族也一直沒有找到大規模生產的方法，主要是硝的數量不多。而且幽巫們對火藥並不是十分重視，所以經過一段時間積累，也不過生產了幾萬斤火藥，而那頭自爆巨獸一次性就用去了兩萬斤。
再加上爆炸箭，現在巫族大軍手中的火藥或許已經不足一萬斤。
衛淵鬆了口氣，曾經困擾青冥的火藥產量問題，現在看起來在巫族那裡明顯更嚴重。
從荒祖部落那邊，衛淵一口氣買到了九十萬斤雷霆砂，現在正日夜不停的調配新火藥，一共可以配出三百萬斤，暫時不用愁火藥產量。
衛淵繼續盤問巫族此行的兵力、布置以及目標等等，然後就聽大巫說，曾經偶爾聽到有位幽巫說是要補天之缺。
不知為什麼，聽到這句話時衛淵忽然心中一動，然後感覺月中陰影似乎也動了動。這種感覺稍縱即逝，但衛淵已經不是道基時的自己，法相中眾多仙植更是讓他對氣運敏感之極，更何況還有少女陰陽和月中陰影，是以絕不會無端心血來潮。
只是這巫實在沒到與聞機密的程度，對於何為補天之缺完全茫然，只是聽幽巫提過一嘴，雖然不懂這詞是什麼意思，但是莫名的覺得十分神秘霸氣，於是就記了下來。
衛淵隱隱覺得，似乎與自已的諸界之門有關。
衛淵又開始問巫族近期各項變化，越問神色越是凝重，人間煙火也全力開動，開始對戰局重新推衍。
此時距離青冥九百里處，已經成了巫族前進的大本營，營帳和臨時房屋不計其數。
一座軍營空地上，數百個巫族戰土正赤身裸體地被綁在立柱上，巫士們拿著特製的割刀，在他們胸腹，肋下等薄弱處一划，瞬間就是幾十道細細傷口。然後他們文將如同黑泥一樣的藥膏塗抹在這些戰士身上。
黑泥沾上傷口，瞬間讓巫族戰士們痛得拼命號叫，可是他們都被牢牢綁住，
完全動彈不得。巫士們隨即念頌巫咒，一個個戰士身上升騰起血光，塗抹了黑色藥泥的地方開始慢慢隆起。
這樣的空地至少有數百個，幾十萬巫族戰士都在接受著改造。
另一端的巨大空地上，一頭巨獸正側躺在地上，腹部打開，一隊隊巫族苦力搬著成箱的火藥正在往它肚子裡堆放。
一座戒備森嚴的營地中，數百個形態各異的巫族正隨意地或躺或坐，享受著源源不斷送過來的美食美酒。他們之間儘管形態相差巨大，但都是神射手，可以準確在十里外射中敵人。
一座樓房的大堂中，十幾名巫士正圍著一具殘破的短管炮，小心翼翼地拆卸下每一個零件，然後細細繪製在圖紙上。
另外幾個巫土則是刮著炮膛，將殘留物放入水晶盒，封存起來。
上千萬巫族如同螞蟻般忙碌著，這裡已經徹底變成了一座戰爭基地！
青冥，衛淵召集了太初宮諸修，等眾人到齊，就說了巫族從青冥這裡得到了火藥配方一事，然後道：「此人很有可能也是泄漏了我的氣息，招來因果大咒之人。」
張生眼神一寒，道：「果真如此，那就不能放過他了。」
徐恨水道：「現今界域中使用的是新火藥，又有諸多戰時丹藥，還有各種新式火器。那人如若在青冥，巫族必然不會放過他，一定會讓他再想辦法盜取機密。有前面一事，他也不得不從。」
寶芸道：「但此人有可能已經離開青冥，巫族聯繫不上他，就不會暴露。所以最好是向宮裡求援，請求多派弟子過來支援，以前來過的更是一個都不能少。
孫宇和余知拙互望一眼，都是默不作聲。寶芸這話的指向就很明確了，不過既然張生都沒說話，他們也不好說什麼。
此事議定，議事堂中忽然陷入沉默。
片刻之後，衛淵道：「此戰結果大家都看在眼裡，這只是巫族試探部隊，連真正的前鋒都算不上，但我們的傷亡已經是十分慘重。如果沒有援軍的話，這一戰會打得非常艱難。」
寶芸道：「我回去一次吧。」
徐恨水嘆道：「你回去也沒用的，你們家上面那位老祖宗本來就不想你過來。你若是回去了，恐怕非但弄不來援軍，還會被扣在家裡，再也出不來了。」
「那我該怎麼辦？」
徐恨水洒然一笑，道：「天下不如意事常八九。反正多半要不來援助，那還回去幹嘛？不如就在這裡，我們一起和巫族轟轟烈烈的戰上一場，日後也是一段佳話。」
衛淵肅然起敬，沒想到這位徐師叔竟也是這麼有血性之人。
只是他下一句話就不小心露出了底細：「實在打不過我們就跑唄，反正巫族也追不上我們。」
徐恨水用心良苦，可惜屋中沒有一個人笑。
崔聿有些遲疑，道：「我已經給家中去信，族中應該會有支援。但是兩地相隔實在太遠，運大軍過來並不現實。」
「沒關係的。」衛淵對崔家並無期待。實情也確實如崔聿所說，運幾千人過來還有可能，十幾萬大軍根本不現實。
誰都沒有提太初宮。現在北方山門情勢再度變得極為緊急，遼族忽然大舉增兵，而且小國師陣位前移，壓得一眾真君都透不過氣來。
援軍的話題沒什麼好多說的，議也議不出結果，只說了幾句也就罷了。
衛淵又和余知拙討論了一會新的工事應該怎麼建，眾人就各自忙碌去了。衛淵有些心煩意亂，又飛到前線，立在定安城上空，看著一具具戶體從廢墟中被拾出來，運到城南空地擺放。
運送屍體的隊伍排成了長龍，緩慢的移動著。城外的空地上已經擺滿了屍體，一具具排列得密集而整齊，有著一種冰冷的悲傷。
衛淵飛落在停屍場，在屍體間走著，看著每一個人的臉。許多人的臉上還帶著死前最後的表情，有恐懼，有憤怒，也有驚慌，人生百態，都凝固在臉上。
衛淵忽然看到了一張還有些稚氣的臉。他記得這張臉，前幾天剛剛在培訓班上鑄成道基，因為還不到二十歲，所以頗為引人矚目。只是沒想到他剛剛踏上修仙路，就在前線戰死。
其它的面容衛瀾其實也都知道，至少知道他們的名字和大致資料。作為神識極強的法相修士就是這一點不好，記憶力實在太好，實在記不住時還可以在人間煙火中儲存。
所以每一個躺在冰冷地面的人，都是衛淵認識的，甚至是熟識的。幾萬具屍體排開，就是一片汪洋。衛淵忽然覺得心有些緊，總有種透不過氣的感覺。
此時一名修士趕來，問：「界主，幾位醫師和將軍的意思是焚燒，您看——..」
「不行！」衛淵想都不想，一口否決。
「可是再久一些就會有瘟疫，而且會成為巫族施咒的材料。我們也沒有那麼多的時間安葬他們，現在當務之急是修建城防。」
這名修士一口氣說了一大堆，但也在理。
衛淵思索一下，說：「把戰死者身份標記好，然後集中存放，施法冰凍道法冷凍，等有空時再一一安葬。」
「可是—」
「在戰場上戰死的人，有資格得到安葬！」
那修士不再多說，向無邊無際的屍體看了一眼，嘆一口氣，匆匆離去。
人間煙火中數以萬計的凡人忽然跪倒，向中央玉山拜了三拜。拜完後，他們似乎有了變化，靈性提升了不少，許多人眼中迷茫消退，開始忙碌。
此時人間煙火中已經完成了新的城防設計。這份設計是圍繞余知拙的構想完善優化的，衛淵看罷也是同意，於是十餘名道基武士出現，前往定安城改修防禦。
衛淵忽然心中又是一動，人間煙火已經完成了此次戰爭的走勢分析。他當即進入人間煙火，隨後開始細細閱讀。
戰爭分析其實是十幾份報告，列出了在不同應對策略下戰爭可能的走向。所有的分析不光是基於衛淵已有的領軍經驗，張生、崔聿、徐意等等也都有貢獻，
因此相當可靠。
然而·—·
所有的方案，最終都只有一個結果：戰敗。
衛淵猛地把報告砸在地上，身影一閃就已消失，出現在少女陰陽面前。似乎躲在她這裡，周圍被扭曲空間包圍，才能有一點心安。
衛淵強自鎮定，又取出報告，開始細細的讀，渾然不知時光流逝。
他時而沉思，時而起身大吼大叫，甚至狠狠砸著地面，狀若瘋狂。只有在這無人的獨處時刻，衛淵才能無所顧忌，宣洩心中的憤怒與恐懼，更多的是恐懼，
對戰敗的恐懼。
這一戰若是輸了，死傷將以百萬計，一切努力全都付諸東流。
少女陰陽只是在一邊靜靜的看著。
衛淵每次只是發泄一下，就重新看報告，不斷在面前具現的地圖上寫寫畫畫。可是無論他怎麼研究，結果都是一樣。雙方實力差距實在是太大了，巫族的戰士已經超過了青冥的人口，這根本就不是青冥現在能夠承受的戰爭！
衛淵的心漸漸浸在絕望中，身體也感覺到了透骨的寒意，人間煙火似乎進入了深冬。
少女眉心中忽然飛出一點光芒，沒入衛淵身體。而空中圓月垂下一道天外氣運，同樣悄無聲息的與衛淵融為一體。
衛淵渾然不覺，只是瘋狂推衍，不知推衍到第幾遍，衛淵忽然腦中靈光一現，如同閃電劃破了黑暗，瞬間照亮了世界一角！這個方法，並沒有在分析方案中！
只是這個策略.——
衛淵遲疑了一下，還是將新策略送入人間煙火，進行優化完善。其實不用送，衛淵也知道，這就是惟一的，也是最後的辦法了。
只是·—
衛淵深吸一口氣，漸漸下定了決心。
在過去，衛淵打贏了同巫族的每一場戰鬥，這一場也不會例外，他終會勝利！只是代價必然沉重，但衛淵已經做好了準備。
衛淵知道，命運的所有饋贈，都已經在暗中標註好了價格。
他望向一直靜靜陪伴在旁的少女陰陽，道：「..——-我不在乎名聲。」」
第五卷假如愛有天意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