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夏初,正是人間四月天,花種濃艷繚亂,南省粉櫻肆意爛漫,人流冷清的老小區,種的泡桐開在更清麗。
淡紫色的小鈴鐺一簇簇壓下枝頭,米白色窗簾蕩蕩悠悠撫過,顯露出一副的高大疏懶的輪廓,手肘支著欄杆,十指相抵俯視她,眉間帶著笑。
「護照沒帶嗎?」
連城去清溪谷收拾行李時,梁朝肅也在。
有不碰她的協議,那晚談婚約讓他進過一次臥室後,從梁家試完婚紗回來,連城嚴防死守不讓他再進,他就倚在門邊。
連城反鎖,他找話題釣她開門。
「你怎麼回來這麼快。」
「可能是張安比你的司機技能嫻熟。」
司機兩字,他咬重了音,格外譏誚,連城後退一步,「你說話算話嗎?」
梁朝肅明白她是指賭約,提醒他不要橫加阻攔。
「算。」
風吹到泡桐花亂晃,一朵擦過梁朝肅肩膀,正中連城額頭。
毫無防備這暗器,連城抬手撫了一下,「你把護照扔下來。」
梁朝肅不動。
她彬彬有禮,「請,謝謝。」
梁朝肅噗嗤笑,透過花枝的夕陽渲染他面孔,仿佛鍍上一層暖融融的金光。
「你禁止我進臥室。」他咬字,「非請勿入。」
連城駁斥他的原話。
「既然非請勿入,你為什麼在我的房子。」
梁朝肅十指仍抵著,懶洋洋點著下巴,「婚約還在,梁夫人親口同意我住進來,門口保安作證。」
連城從香江剛回幸福家園,還未談定婚約,只在保安那兒錄入自己的信息。談定後,梁朝肅立即帶她下樓補錄。
如今賭約是賭約,門口信息未改,婚約依舊在,不碰她的協議倒是解除了。
連城轉身離開。
梁朝肅目送她背影消失在花枝盡頭,沒有阻止。
顧星淵有句話問到中心了,她在南省,不安全,去歐洲,林嫻姿身邊毒蛇未清,信不過。
香江正好,林家的大本營,離南省不遠不近。
至於林嫻姿為何不送她去,梁朝肅猜得透,不考慮,更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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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城兩手空空上車,馮時恩不解。
她沒有過多解釋,「梁朝肅在。」
馮時恩變了臉色,「那他發現你了嗎?」
連城抿了抿唇,「發現了,還說了幾句話,他態度很明白,不阻攔我離開,但不能出國。」
馮時恩皺緊眉,不太明白含義,「是要你留在國內嗎?不能離得太遠?」
連城心口窩氣,一種跨出狼窩還在虎口的限定感。
「我媽媽現在有消息嗎?」
林嫻姿用了許多辦法,一直無法鎖定內奸,她身邊信重的人不超過十個,個個身兼要職,眼下這關緊,不能輕動,也不能誤動。
掣肘的很。
此次綁架,不管莫士誠是何目的,對林嫻姿倒是一個絕佳機會。
大風大浪大危機,才能淘金沙,去雜碎。
「林嫻姿女士囑咐前期儘量不要報警,她身上帶有小型追蹤器,是歐美軍隊的制式貨,偽裝成痣黏在手臂內側,不間斷髮送位置,還有身體狀況。」
馮時恩發動車,掉頭,「最新一次狀態剛剛更新,林先生推測他們目的地,應該是當年綁架逃竄的那條山脈。」
連城臉色緊繃。
什麼情況下,兇手才會故地重遊,舊情再現?
是當年下手沒有斬草除根,他失悔。
更是對當年妙計隱密自得,這次十拿十穩,林嫻姿插翅難飛,為自己二十三年的蟄伏忍耐,劃上一個完整句號。
「我媽媽斷定,莫士誠這回不會要她的命。」連城腦子飛速運轉。
「那就是歐洲。莫士誠引渡在即,他回新加坡不日就能取保候審,那時歐洲多國立案,我媽媽久傳不到,先期就產生不好影響。
「等觸犯眾怒,受害者和媒體施壓,歐洲還可以遊行示威,法庭必然從嚴查辦。」
馮時恩從後視鏡望。
時間緊,他只來得及告訴連城計劃的大方向,梳理些脈絡和敵我幾方人。
重點在莫士誠和顧舟山的合謀,以及與梁正平幾次交涉,還有林家在冰島查探的進展。
局勢摻攪新加坡,香江和內地,又涉及歐洲,等閒人只聽幾個地點,就絞纏混亂成漿糊。
連城身在局中,明白要點,清晰條理,不驚奇。
她奇在透徹眼力,忍耐和格局。
不是什麼名門千金,都能臨危不亂,聽得進囑咐,走的了計劃,穩得住針腳。
這次,輪到連城喚醒他,「馮時恩?」
馮時恩呼出一口氣,心臟說不清道不明的玄妙發酥,看清車慢速駛在一段無人小路,沒出意外,他耳根先泛起紅。
好在連城心不在他身上,不曾覺察,他忽略掉一閃而過的失落,「抱歉,我以後開車一定注意。」
連城應了,「換我開吧,你開幾個小時高速,應該很累了。」
馮時恩搖頭笑,「不是累。」
話音未落,他不解釋直接揭過,問連城,「沒有護照,你想好下一步了嗎?」
連城有主意,「我也是目標,不能待在南省和齊省,我們去香江。我的港澳通行證還在期,加急補辦一天即可。」
…………………………
林嫻姿吃過兩個涼透的饅頭,遮著篷布的小皮卡駛上顛簸的山灣小路。
月色照進車尾,一個滿臉絡腮鬍的男人靠坐尾板,用匕首一條條刮掉湯骨上碎肉,就著寒光凜冽的刀刃塞進嘴裡。
握到的那隻手,少了小拇指,手背貫穿長疤,腕上一圈牙印狀的疤痕。
林嫻姿眼底深的不見底,濃烈的恨意,澎湃起一刻,壓制一刻。
森森寂靜中,男人的電話響了,他把骨頭隨手丟到車外,吮了吮,按下接聽。
「到哪了?」
對面用了變聲器,機械的電子音,聽不出男女。
絡腮鬍瞥一眼車外,「老虎洞,再有兩個小時到。」
「你們分頭行動了?」
絡腮鬍嗓音粗糲,「姓林的跟劉李村那幫泥腿子仇不大,等不到梁氏那個小娘們回頭救她老母,那幫泥腿子坐不住。」
對面忍氣,「什麼時間分開的,他們現在到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