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城另一隻放在腿上的手,忍不住蜷縮。
一霎的躁亂,有撲朔迷離乍然而起的情緒,衝擊剛才的擔憂急切,混雜的胸腔悶脹。
她給不出答案。
林蘭峰不執著於答案,「連城,你媽媽聽到這道這番話,一定很欣慰。你才二十三歲就已經具有一個設局人的基本素養,成長斐然。」
「但你有沒有想過,梁朝肅為什麼讓你來香江?」
連城聲音發啞,「為什麼?」
林蘭峰輕言細語,「你沒想過嗎?」
連城想過。
賭局在,梁朝肅行為圍繞一個出發點,很好解釋。
她出國太遠,看不清國內刀光劍影,遠隔重洋,無法感受其中動魄驚心。
在香江則不然,直面莫士誠和莫實甫調度緊逼,林嫻姿危險一分,林家懸心,她吊膽。親人寢不安席,競相奔走。
是好是壞,她低不低頭。
「關於馬上帶回你,連帶你下午告訴我的賭約,我和你母親看法一致。」林蘭峰說,「但定好的計劃趕不上變化。我們推算出莫士誠動向的時機太晚了,雖然不清楚莫士誠為何突然把連盈盈從小卒變成了威力巨大的車。」
「可她重要性增加,心機城府卻不會,這對我們是個好機會,摸著她就能過河。」
「而你。梁朝肅定然是看穿這點,他讓你來香江,直面撞上連盈盈,我們認你,連盈盈這顆棋作廢,莫士誠那邊兒擺好的陣勢也會陷入混亂,進入影響到梁正平。牽一髮動全身,賭約的初次交鋒,他先手得贏了。」
「倘若我們不公開認你,暫時拖著你和連盈盈並存,於局面我們贏了,對他,沒贏也不輸,因為你的心卻有了縫隙,接下來總會想到這一刻我和你媽媽的反覆無常。」
連城呼吸重。
林蘭峰安慰她,「你不清楚香江的細節,誤判正常。」
「抱歉。」連城捂住臉,「我太急了。」
這個時候,劉李村的人跟蹤她,再確定跟梁正平、莫士誠合作有關,那他們九成九是來綁她這個漏網之魚。
等於鎖定了綁匪範圍,有定位,有目標人群。
他們掌握全局,林嫻姿穩坐釣魚台了。
林蘭峰笑,「別急,現在我們主導權就是你,只要你往香江來,比那些似是而非的風聲,更能攪動連盈盈的神經,她馬上就會有動作。」
只是,從多次使用的警示器,變成一次性危險品。自古以來臨終反撲,垂死掙扎,無法預測,不可低估。
連城徹底體會了梁朝肅心智的狠辣,卓絕。
相比之下,從前壓迫顯得十分小兒科。
「我可以不去香江。」連城強打精神,「他針對的是人性弱點,如今舅舅講開了,我心甘情願不回林家,計劃照舊。」
連城的嗓音清洌,有同齡姑娘不具備的篤定,冷然。
林蘭峰想像中的外甥女,叫「舅舅」,應該是嬌柔的,細嫩的,腔調孺慕,甜滋滋的棉花糖。
類似連盈盈。
可連盈盈叫出千百聲,他沒這一聲觸動心弦。
只覺值得。
他姐姐二十三年煎熬值得,謀算成空值得,他值得,林家更值得。
此時此刻,沒有東西比這一聲,更值得。
林蘭峰斷然拒絕,「必須來香江,你的安全最重要,你媽媽的一切安排都建議這之上,一旦莫士誠的人捉到你,我們只會優先救你,內奸,輸贏都是空談。」
連城也清楚這一點,她不忸怩。
「但請您瞞下我的消息,也不要來見我。」
林蘭峰不應,氣笑了。
「我掰開揉碎給你講細節,不是讓你做選擇。你媽媽對你什麼心,舅舅也是。報仇雪恨是大人的事,小孩兒開開心心逛迪士尼。」
「舅舅一直懊悔第一次見面給你壞印象,等你來香江,別家千金這些年有的,你一樣不准少。」
信號傳輸連接,他話一字不落。
連城那種生疏感蕩然無蹤,親昵源源不斷咕嘟咕嘟生出來,撞紅了眼眶,蔓延過骨頭縫,那些無孔不鑽的寒氣驅散,消融。
她心臟結結實實落地,反倒比以前更堅定了。
「我不是小孩兒,就不回林家。」
是賴皮,也是撒嬌。
………………………………
梁朝肅上高速前,先去了一趟警局。
劉李村的村民他大都見過,此時鐵柵欄後坐了一排。
「你發現線索及時,抓捕他們時,晚一步就讓他們上了高速。」
梁朝肅道謝,抬步離開。
局長跟著他到下一層,接到香江警方的協作函,南齊兩省高度重視,第一時間成立專案組。
由於劉李村綁匪同夥在南省抓獲,專案組如今設在南省警局三樓。
整層辦公室燈火通明,走廊時不時有人匆匆走過。
梁朝肅沒進入辦公室,立在樓梯口,「我夫人避去香江,接下來有勞您出面和香江警方溝通,務必優先保護她的安全。」
局長跟他是老交情,「你不是也要去?」
「多一分保障,多一分安全。」梁朝肅握局長手,「個人能力有限,窮凶極惡的暴徒只有國家能治。」
局長笑,「少在我面前裝蒜。齊省的秦主任都告訴我了。你是跟你夫人有分歧,丈母娘有難,你摁著人家不讓走。保護得密不透風,可太不講情。」
「結果現在丈母娘被綁,夫人寧願去香江躲危險,都不要你保護。怕人家不領情,才托我的人情。」
梁朝肅面不改色,「您眼明心亮。」
「行了。」
時近凌晨,局長年歲大,奔襲一個下午,精疲力乏回去休息。
梁朝肅進入辦公室,看了林嫻姿綁架案的有關進展,半個小時後出警局。
蕭達替他開車門,「夫人預計最晚明日八點半,通過口岸進入香江。蘇秘書和黃家公子已經抵達。何記年臨時有變,延遲一日,後天才能到。」
梁朝肅臉色嚴肅。
蕭達小心替何記年解釋,「是他家裡的事,女兒高中早戀,男方是補習老師,發現的晚,拆不開。何記年走的時候,女兒正在鬧自殺,割腕。」
梁朝肅對下屬嚴苛,並非苛刻沒有人情,頷首坐上車,「定高鐵票,八點前到口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