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2章 故人見面
第二層地獄，鋼鐵堡壘。
一面魔鏡被送到薩爾瓦多的面前。
看著這面巨大的鏡子，這位書記官嘆了口氣，伸手點開了魔鏡。
安柏修的容貌出現在鏡面上，兩人對視了許久，但都只是沉默，像是誰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三百年未見，薩爾瓦多成了魔鬼，而安柏修變成了鏡中之靈，曾經並肩作戰，最後又反目成仇，兩人之間故事太多，一下子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最後還是薩爾瓦多先開了口，對安柏修說：「這麼多年沒見，你還沒晉升神靈，這讓我很意外？」
安柏修自嘲說：「成神哪有這麼簡單呢，尤其是我這種貪婪成性毫無節制的人，在凡人裡面貪婪之人太多了，我不過是其中之一。」
薩爾瓦多笑著說：「貪婪成性……看來這幾百年你也變了不少，我當年認識的你，為了心中的正義和公理可是暗殺我十七次，持續了好幾年。」
安柏修：……
沒想到老仇人見面不是劍拔弩張，而是一種無法形容的尷尬。
要是自己還是巫妖就好了，那就可以屏蔽掉那些無用的情緒，能以毫無破綻的假笑跟薩爾瓦多聊過去談合作。
但恢復了活人的感覺之後，情感就會變得非常複雜，好的壞的都只能一起接受，並不能像嗑藥那樣只有快樂。
不過終究是好幾百歲的老頭了，安柏修很快便平復了心情，對薩爾瓦多說：「相信你已經聽說我放出來的消息了，我需要你的幫忙，我要終結血戰。」
薩爾瓦多沒有半點激動的表現，只是很平靜地說：「先不說我有沒有放下過去的仇恨，就算只是一個陌生人，你憑什麼覺得我會幫你，又憑什麼覺得你能做到這種不可能的事？」
「你不試試，怎麼知道沒可能呢？」安柏修說。
薩爾瓦多卻說：「用語言來繞我沒有意義，當年你早就玩過這種手段了。我或許沒有你那麼靈巧的舌頭，但我也不會被表象所迷惑。你在發瘋，而且是無理由的發瘋，我不知道你深層原因是什麼，但我一定不會幫一個瘋子做事，不管有多少好處。」
安柏修被拒絕了卻絲毫不在意，反而笑著說：「那就是說，如果我不是瘋子，你就會幫我了？」
薩爾瓦多的眉頭挑了挑，不屑地說：「我說了，別用語言陷阱那一套……」
安柏修直接打斷說：「這不是語言陷阱，這是你自己內心深處的真話。薩爾瓦多，幾百年過去了，我也不是當初的我了，我現在學會了看別人的表情。即使你已經是魔鬼大公了，但你的表情依舊控制不住。」
薩爾瓦多：……
安柏修看著這位沉默的書記官，扔出了最後一句：「現在的萊恩，已經不在極端狂熱了。晨曦之主贏了賭局，聖光將會重新籠罩在萊恩身上，但很可惜，這個未來與你無關。」
薩爾瓦多不受控制地捏緊了拳頭，將厚厚的一疊文件抓成了粉末。
安柏修意外地說：「你不知道？不可能吧，第二層地獄的書記官，不可能不知道萊恩的變化，你每天看的情報難道都是瞎編的？這麼多人下地獄，這麼大的事件，你怎麼可能不知道。哦，我明白了，你不敢打聽，這幾百年過去了，你還是沒放下萊恩，還是沒原諒過去的自己，所有跟萊恩有關的情報你都不敢看，甚至不敢聽到半句……」
「閉嘴！你這該下地獄的狗屎！」
安柏修不屑地說：「當了幾百年的魔鬼，罵人就這？！」
薩爾瓦多閉上了嘴巴，雖然祂自信能看穿安柏修的所有陰謀，但還是會被他激怒。那是他無法忘懷的過去，是他上輩子最執著的信仰。
即使晨曦之主否定了他的選擇，讓他帶著罪孽墮入地獄，但薩爾瓦多也未曾怨恨過晨曦之主。因為薩爾瓦多自己也明白，害死無辜的矮人本來就是錯的，不管用哪一種大義作為藉口都沒有意義。
罪孽便是罪孽，薩爾瓦多也並不覺得自己在地獄幾百年是在贖罪。
祂只是在接受懲罰，日日夜夜的悔恨和羞愧就是專門針對他的酷刑。
而現在，萊恩的問題竟然解決了？
晨曦之主終於重新眷顧祂的信徒了？
薩爾瓦多眼睛發紅，有種熱熱的東西似乎要流出來了。薩爾瓦多低下頭，咬牙切齒地說：「告訴我發生了什麼。」
本來他可以自己查，但薩爾瓦多還是想從安柏修的口中聽到結局，這是兩人當年反目成仇的原因，現在也算是有始有終了。
安柏修也不再激怒薩爾瓦多，用最簡短但精準的語言將之前發生的一切都說了出來。
在聽到亞瑟·萊恩的英靈為了徹底斬殺魔龍而消散時，薩爾瓦多終於忍耐不住，這位位高權重的書記官趴在桌子上放聲痛哭。
亞瑟·萊恩對所有萊恩人都是特別的存在，是僅次於晨曦之主的人生支柱。安柏修不知道薩爾瓦多現在想的是什麼，是後悔當初沒能完成自己的理想，讓亞瑟·萊恩再次犧牲，還是覺得自己也是殺死這位聖王的幫凶。
哭聲驚動了外面的那些衛兵，只是一個個衝進來的瞬間就被無形的力量撕成碎片。
等到那些魔鬼的血肉鋪了半個地面，薩爾瓦多才重新抬起頭來。
雖然雙眼還是血紅，但總算是冷靜下來。
安柏修看著那些血肉，忍不住說：「你這狠辣的手段倒是一點沒變。」
薩爾瓦多冷冷地說：「我現在不是光明牧師，而是一個魔鬼，一個殘暴狠毒的魔鬼，有什麼問題嗎？」
「擦乾了眼淚說話就是硬氣。」
薩爾瓦多眼睛都瞪大了，憤怒地罵道：「你這該死的……你究竟還想不想我幫你？！」
「你還能不幫麼？我可是拯救了萊恩，我幫晨曦之主贏下了賭局，我還是亞瑟·萊恩的摯友……」
「別提那個名字！」薩爾瓦多激動地說：「你肯定欺騙了聖王陛下，就算你不說，我能猜到！你哪來的資格自稱他的朋友？！」
安柏修聳了聳肩，不信拉倒，就算亞瑟·萊恩重新活過來，他也不會否認的。
安柏修擺爛一樣對薩爾瓦多說：「好了，我也不廢話了，我要終結血戰，你能幫上什麼忙。可別告訴我你當了這麼多年書記官都給不出什麼好建議。」
「我就知道你會這樣，所以我才躲著你。」薩爾瓦多無奈地說：「終結血戰是你喊出來的口號，如果只是幌子，那我勸你別多想。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別說是你，九層地獄所有魔鬼加起來都無法終結這場戰鬥，因為血戰就是地獄法則的一環，是懲罰罪人的關鍵，除非你毀滅九層地獄，不然你有什麼資格改變地獄法則？」
毀滅地獄是不可能的，只有艾歐或許能做到，那位沉睡的地獄之主也只是掌管了九層地獄的權柄，類似國王的存在。但國王也毀滅不了自己的王國，最多只能退位讓賢。
「你先別潑我冷水，先說說這個血戰的由來，我仔細琢磨一下。」安柏修說。
「那沒什麼好說的，無盡的冥河貫通無數位面，其中一條龐大的支流聯通了深淵和地獄，就是你看到的血河，但那只不過是冥河的一小部分……」
薩爾瓦多開始給安柏修解釋血戰戰場的成因，還有戰場上各個區域的分布。
這些是魔鬼大公們都知道的基本常識，薩爾瓦多給鋼鐵大公當了許多年的秘書，這些年來向血河要塞輸送兵力和裝備的工作也是由祂負責，所以薩爾瓦多對血戰非常了解。
安柏修聽了半天，只聽到兩個關鍵。
第一，惡魔能夠來到地獄靠的就是這條冥河的支流，無數年來魔鬼們無法徹底關閉這條支流，因此血戰永恆不息。
理論上，只要能截斷冥河，那就能解決一切問題。
但這難度堪比一腳踹飛艾歐自己當神上神，基本上可以不用考慮。
第二，地獄法則是不斷自我補完的，血戰一開始也並不是定死的懲罰罪人手段，但血戰時間太過久遠，九層地獄都已經默認了血戰的存在，將其納入到法則之中。想要終結血戰，就是跟九層地獄的位面意志為敵。
安柏修在梅琳娜的領地搞躺平都會遭受地獄法則的反擊，想要停止血戰？那反噬可以輕鬆毀滅梅琳娜和她所擁有的一切。安柏修或許能靠著自己的特性躲過部分懲罰，但絕對不會毫髮無傷。
嚴格意義來說，他也是下了地獄的罪人。
聽起來這兩個都無法解決，但安柏修卻覺得第二條並非沒有機會。既然九層地獄能夠認可血戰，那是不是也可以讓九層地獄認可別的東西作為替代，然後註定隔絕冥河的入侵呢？
安柏修將這個想法告訴薩爾瓦多，這位書記官馬上嘲諷說：「億萬年不變的戰爭是何等慘烈的折磨，你從哪找對應的懲罰，還能讓九層地獄都滿意？」
「這個……我現在沒想法，但不是絕對沒可能。」安柏修說。
「好，就算你做得到，你怎麼讓九層地獄將冥河驅逐？冥河不是一條河，那是一個非常特殊的位面，而且那邊聯通的是深淵，切斷位面之間的聯繫，那是強大神力都未必能做到的事。」
安柏修摸著下巴說：「這個也不是不能研究。」
放逐位面他沒試過，但放逐一個王國他試過啊，計劃全程參與的。或許，等到哈維這天賦異稟的學生晉升為神，讓他犧牲一下就能讓地獄切割冥河分支了。
也不是說一定要犧牲哈維，總之這個可以研究研究。
薩爾瓦多不知道安柏修哪來的自信，只覺得這事越來越不正常，忍不住問道：「這不是幌子？你真要終結血戰？」
安柏修點了點頭說：「是有這個想法，我也沒說這是幌子啊。」
「你有病啊？為什麼要終結血戰？」
薩爾瓦多震驚地看著安柏修，這傢伙竟然不是在開玩笑的嗎？先不說能不能做到，他為什麼要這麼做，純粹因為發瘋？
「我覺得，這是我晉升神靈的機會。凡人總要發光，才能讓艾歐看見，神上神要是都看不見我，那我怎麼可能晉升神靈。」
「你是真的有病，那時候艾歐就算真看到你了也是一根指頭碾死你！」
安柏修反駁說：「神上神的愛好誰說得准呢？」
「別說艾歐了，你弄出這麼大動靜，真不怕驚動了沉睡的那位？九層地獄的主人從來沒有好脾氣的名聲，那時候艾歐還沒賜予神格，這位魔鬼的主神就先將你的靈魂抽出來了。你不會覺得躲在鏡子裡面就能安全吧？」
薩爾瓦多也能感應到安柏修的狀態特殊，一般的地獄大公或許對安柏修沒什麼辦法，但阿斯莫蒂斯不同，祂就是地獄的化身，傳說祂與地獄同時誕生，不能用所謂的強大神力去推測祂的力量。
或許阿斯莫蒂斯並不十分擅長戰鬥，但祂絕對是跟科瑞隆、魔法女神等神靈同級別的存在。
科瑞隆的箭可以瞬間貫穿無數位面，鎖定安柏修的靈魂，躲在鍊金之神的神國都逃不過這一箭。魔法女神可以輕而易舉地破解魔鏡的魔力迴路，然後將安柏修從鏡子裡面抓出來。
阿斯莫蒂斯肯定也有類似的手段。
魔鏡器靈這個狀態也就欺負一下扎瑞爾，在阿斯莫蒂斯面前絕對不夠看。
「不著急，我現在不是剛開始吹噓麼，那位地獄之主也不至於聽到點風聲就醒過來將我弄死。我還有時間，可以慢慢研究，慢慢布置。」
薩爾瓦多確認安柏修沒有放棄的意思，只能搖頭說：「那我幫不了你，這種事情，只有神靈才有資格插手。我所擁有的力量是鋼鐵大公賜予的，離開第二層地獄就不好使了，血戰戰場在第一層地獄，我愛莫能助。」
「不要這麼看不起自己，就算是一張廁紙一塊爛泥都能發揮作用，更何況是第二層地獄的書記官。」
「謝謝你諷刺式的讚美，沒什麼事，你可以滾了，不要再來打擾我。」
薩爾瓦多毫不猶豫地下了逐客令。
安柏修笑著說：「這叫打擾？我可以幫你結了一個心結啊。萊恩重獲新生了，這可是我的功勞。我跟亞瑟·萊恩都平輩論交，你應該尊稱我一聲大人。」
「滾！快點滾！」
薩爾瓦多都忍不住抓起辦公桌，想要扔過去。
這純黑曜石打造的桌子十幾噸重，在薩爾瓦多手上卻跟雞毛一樣。
「好了，不跟你開玩笑了。」安柏修收起那玩笑的表情，非常認真地說：「薩爾瓦多，不管你有沒有後悔當初犯下的惡行，但既然你下了地獄，我朋友一家都被接引到矮人眾神的神國，而且我親手為他們報了仇，那我們之間就兩清了。
「我不會用過去的罪行來要挾你，也不會用萊恩來對逼你給我做事。
「但我跟你說一句，你當初想要以一己之力改變萊恩，當時雄心壯志就這麼扔了嗎？終結血戰是多麼偉大的壯舉，你好好想一想，要不要加入到這個偉大的事業裡面吧。你也不想，別人只知道你是書記官，卻連你的名字都不知道吧？」
薩爾瓦多沒有說話，放下書桌，然後伸手一點，直接關掉了魔鏡的畫面。只是在安柏修消失之後，這位書記官沉默了許久，最終自言自語地說：「血戰……太古老了，想要查閱資料都難啊。」
安柏修沒有強制打開薩爾瓦多面前的魔鏡，這場會面他已經得到了足夠多的情報，至少找到了一條看似有希望的方向。
放逐冥河支流，然後找到替代的懲罰方式，別管難度大不大，至少知道要做什麼了。
但安柏修並不急幹這個，他馬上降臨到另一面魔鏡，對正在鍛鍊的梅琳娜說：「之前那個提供薩爾瓦多情報的小劣魔，將他找過來。」
梅琳娜連忙下命令將那個小劣魔帶過來，然後又趁機問道：「父親，怎麼了嗎，是有什麼新的情報？」
安柏修卻說：「情報是有，但我等下要說的不是這個。」
那小劣魔很快就被帶到安柏修的面前，再次見面，這小劣魔似乎精氣神好了不少，大概是這段時間好吃好喝的，感覺實力都變強了幾分。
但他終究只是個小劣魔而已，在安柏修面前大氣都不敢喘，只能低垂著腦袋，等待安柏修的訓話。
而安柏修開口的第一句就將他嚇了個半死。
「是帕露莉爾那個瘋女人派你來的吧？她在哪？」
這不是安柏修故意嚇他，薩爾瓦多自己都沒有將名字流傳出去，這麼隱秘的名字一個小劣魔怎麼可能知道。
他的背後一定有人，而不惜得罪薩爾瓦多這種大人物也要搞事……估計就只有那個瘋女人了！
而不等這個小劣魔開口，一個妖嬈的身影便出現在安柏修的面前。
「哦呵呵呵，許久不見，你還是跟以前一樣敏銳啊。」
帕露莉爾站在安柏修的面前，問道：「想我了嗎，我的老朋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