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吶，洛特，你做了一件蠢事，你根本不該問那個問題。」
「你的意思是我會給喬澤帶來麻煩？」
「不，你會給自己帶來麻煩。」
……
餐廳的小包廂里，愛德華·威騰跟洛特·杜根面對面的坐著，隨意聊著天。
西林數研所的食堂充分考慮到了開辦國際會議時，學者們的交流需求。二樓大大小小的包廂設計成了多種形式。最大的包廂能同時容納二十人用餐，也有四個人的小包廂，適合更私密的聚會。
下午研討會後，騰出四十分鐘時間，聽了漢姆·泰勒的報告後，兩人便找了個小包廂，一邊用餐，一邊聊些閒話。
畢竟是很久沒見的老友，總是有些話要聊的。
「我不太明白，我能有什麼麻煩？難道不讓我回美國了？」洛特·杜根玩笑道。
愛德華·威騰搖了搖頭，說道：「你不該跟蘭利扯上任何關係，真的。他們就像餓狼一樣，只要看到了機會，就會不斷索取。直到完全榨不出半點價值。」
洛特·杜根聳了聳肩，不置可否。
「哎……」愛德華·威騰重重的嘆了口氣，說道：「知道嗎？最近我經常會看些歷史，喬澤建議的。他說如果學術進行不下去的時候，看看歷史的發展脈絡，有助于思維的發散。」
「哦？你覺得有用？」洛特·杜根頗有興趣的問了句。
說實話，他對歷史沒什麼興趣。
但如果真有助於讓思維變得順暢，他也不介意嘗試一下。
「對學術其實沒什麼用，但我從中找到了樂趣，畢竟華夏的歷史並不像西方的歷史那麼無趣。但歷史的慣性一直存在，也決定了華夏人跟西方人截然不同的思維模式。」愛德華·威騰聳了聳肩道。
「所以，伱在數學物理學家之後，又要成為一位歷史物理學家？」洛特·杜根隨口調侃了句。
愛德華·威騰沒有理會洛特·杜根的調侃，自顧自的繼續說道：「西方人的思維模式更偏向於侵略性思維。海洋文明的通病，我們經歷了大海盜時代，習慣了強權即真理的處事法則。想想看，大海上哪有什麼真正的法庭，能去判別誰是誰非？
大概也正是因為西方人對於海洋的嚮往跟追求，蒸汽機在不列顛的島嶼上完善。蒸汽動力船的出現，讓不列顛在那個時代成為了真正的日不落帝國！後面的故事你也知道，海上大冒險時代正式開始。
他們在北美建立了東海岸十三個殖民地，那時最落魄的人拿到了去北美生活的門票。接下來的事，我們都知道，愛爾蘭、德國、荷蘭、法國……一眾國家開始向北美遷移，然後就有了你的母國，代價是無數北美的原住民被剝下頭皮。」
洛特·杜根皺了皺眉，這可不算很光彩的歷史。
「愛德華，這可不像你。好吧，我承認這些都發生過，但文明本就是從最原始的野蠻發展起來的。達爾文進化論同樣屬於科學，適者生存的時代而已。另外，你也是美國人。」
「我們只是在探討歷史，不是嗎？」愛德華·威騰笑了笑，說道。
「我以為你是在探討我為什麼惹上了麻煩。」洛特·杜根不太愉快的說道。
說實話，老杜根心情本就不太好。
他從喬澤那裡得到的答案本就超出了他想像力的極限，現在又聽愛德華·威騰囉嗦些有的沒的，只覺得更為煩躁。
「但你的麻煩從歷史裡能找到答案。」愛德華·威騰並不著惱，隨口辯了句。
「那就請你直接說重點。」
「重點就是在歷史慣性的支配下，西方人的思維模式其實更唯結果論。比如上位者的思維模式更靠近，如果確定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是對的，那麼就可以只問結果，不問手段。」
「這點我並不認同，也許你忘了什麼叫程序正義，什麼是米蘭的權利！而這也正是無數人追求的！」
「哈哈，洛特，別自欺欺人了！所謂的程序正義，只是一個遮掩的面紗，美化的工具。真實的情況是，程序正義能幫助強大者脫罪，讓無產者無計可施。這才是真相。
尤其是對於當權者來說，當程序正義麻煩的時候，他們有一百種辦法，讓那些礙眼的生物從物理層面退出生物圈。我們都知道，這才是真正的世界，事實上他們經常這麼幹。
就好像在大海盜時代，如果遇到了紛爭，那麼強大者直接將弱小者丟進海里，便消弭了爭端！很少有人會去在意少了一個弱者！對於其他人來說，這甚至是好事，因為少了分母每個人都能得到更多的戰利品！
所以你還不明白嗎？從你問了這個問題開始，你就已經上了一條賊船，你以為告訴了他們答案就是結束？不，這才剛剛開始。當他們從其他渠道無法得到關於這裡想要的信息，就會想到你。
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用各種你能想到或者想不到的理由，這就是你的麻煩！」愛德華·威騰神色變得頗為嚴肅，語氣也變得愈發嚴厲。
洛特·杜根突然不想在這個問題上跟愛德華·威騰爭辯了，徒增煩惱。心情也莫名的更差了。
「好了，愛德華，還沒到那一步，我會規避風險的。我知道怎麼跟蘭利的那些人打交道，真的。既然聊到了歷史，你又如此感興趣，不如說說華夏的歷史。我想這肯定比西方的歷史有意思的多。」
愛德華·威騰在心裡嘆了口氣。
雖然兩人關係還算不錯，但在對方明顯不想再探討這個問題的情況下，繼續說下去，就真的很冒昧了。
只能跟著洛特·杜根的話，換了討論的方向。
「是的，華夏的歷史可遠比我們的歷史悠久跟有趣。比如西林，在華夏有個別稱，十三朝古都。他們雖然總是調侃從不會從歷史教訓中學會任何東西，但實際上，他們對歷史的研究很深入，且喜歡學習歷史。
跟歐洲不一樣。自從這片土地上誕生了一個叫秦的皇帝，他統一了語言、統一了度量衡、統一了各種標準之後，這片土地上雖然也經歷過分裂，只是分裂之時，但凡有些勢力的貴族，無時無刻不想著把他們的土地重新統一。
只要你研究過他們的歷史就會發現，這是刻入他們基因里的東西。即便是那些當權的貴族沒有這麼大的志向，他們的手下也會逼著他去為統一做更多的事情。他們為了一句受命於天，既壽永昌，願意付出一切。而這些都是源自對土地的執念。
如果可以的話，等到會議之後我建議你不要著急回去。我可以帶著你在西林到處轉轉，也許我們還能叫上彼得、馬蒂奇教授跟他那個很有天賦的學生。相信我，你會對這座城市感興趣的。」
洛特·杜根不置可否的看著愛德華·威騰，撇了撇嘴道：「當然，如果馬蒂奇也同意的話。」
……
喬澤沒有參加第一天愛德華·威騰的報告會，自然也沒有安排參加第二天彼得·舒爾茨的報告會。
兩人報告會上講的東西，包括ppt底稿，他都看過了。甚至跟豆豆一起預演了到訪的學者可能問出的問題。事實也跟他跟豆豆預演的差不多，沒什麼新意。
也不是說現在豆豆近乎萬能了，主要還是到訪學者其實很多都跟豆豆打過交道。豆豆專業解讀論文的能力可不是蓋的。
自從這項業務打開之後，許多數學跟物理學家已經習慣於依賴豆豆的這項能力。
並不是所有論文都需要學習，但有了這麼一個專門幫助他們解讀推薦論文的團隊，的確能節省大筆的時間。
不需要再花費時間去各個期刊尋找那些有用的論文，取而代之的是隨時有專業的團隊幫他們推薦跟解讀那些言之有物的論文，甚至還能將論文中可能有問題，或者闡述不明確的地方直接標註出來，且效率極高……
這對於任何不缺錢的科研團隊來說，都是極佳的輔助。
所以豆豆原本只是為了解讀喬澤論文而開展的學術諮詢業務，因為其超高的效率跟準確性深受好評。
現在早已經不只單純的解讀關於喬代數幾何或者數學交織性方面的論文，而是提供全方位的論文解讀、修改、挑錯等等諸多服務。
就連許多期刊審稿人都是直接購買會員服務，然後委託豆豆做初審。從某種程度上說，豆豆成功的讓世界自然科學類期刊審核速度邁上了一個新台階。
恰好受邀來參加這次學術盛會的，大都是學術界並不會缺錢的大佬們。
所以豆豆甚至比這些人更清楚他們對於q理論的研究跟理解到了哪一步，再加上還有喬澤這個q理論創始人冷靜的分析思路，自然很準確。
包括大佬們帶的學生，就像漢姆·泰勒這類有天賦的年輕人都被豆豆專門列了出來。
年齡，成就，未來發展最佳規劃……
甚至還有算法給每個人打了個分，可以理解為年輕一代學術發展潛力榜。
真正顯示出了數位化時代的優勢，通過複雜的算法，讓一切都簡單化、具現化。
這種變化是好是壞很難評價，當然這個分數也可能不太準確，畢竟人的思維跟際遇都是發散的，但出入並不會太大。
用豆豆的話說，根據歷史分析，這個世界正處於一個微妙的平衡狀態，受大時代的影響，個人際遇不會跟模型有太大偏差。
當然這只是人工智慧的判斷，對於喬澤來說這些都是參考。
不過有一點他是認可的。起碼華夏正處於一個很平衡的狀態，哪怕放到世界範圍來看都是如此。
套用到人與人交往的層面大概就是有著你儘管看我不爽，改一點了算我輸的豪橫。
正是這種豪橫才讓華夏跟周邊地區擁有了相對的平衡。有了平衡則意味著有了可預測性。
絕大多數物理學者都堅信宇宙應該遵循對稱性原則。如果沒有對稱性原則，那麼現在的物理定律複雜性將提升到一個難以理解的程度，任何事情都將是不可預測的，守恆定律也將被打破。
就好像平移對稱性對應於動量守恆，時間對稱性對應於能量守恆，旋轉對稱性對應於角動量守恆……
而這些也成了他在第三天會議上發言的手稿。
是的，雖然前兩天的報告會，喬澤沒有參加，但第三天，他不但出席了會議，而且毫不掩飾的給出了舉辦這次大型學術會議的意圖。
……
「很高興能邀請到在座的諸位來參加這三天關於q理論的報告會跟研討會，亦很高興今天能在這裡跟諸位進行交流，不過今天我的發言稿沒有跟q理論太多相關的東西，或者說沒有太多關於學術跟理論的內容。
今天我跟大家聊的是未來。關於數學的未來，物理學的未來，以及大統一理論出現之後的未來。」
開場白的效果很好。
原本主席台下還有人在悄聲說話，交頭接耳，這句話一出，瞬間安靜了。
「數學是一門研究規律的學科。很有意思的是，當我們具現化的去看待一個事情時，往往得不出準確的結論。一個人的思想是完全隨機的，我們無法去預測一個人的行為。他下一刻要做些什麼，沒人知道。
但當我們考慮一個百萬人群體時，集體的平均思想則會呈現出一定的穩定性跟一致性。而且隨著人數的增加，集體態度的波動會變得非常小，越來越趨近於中立。
這是一個很簡單的數學法則在統計學上的應用。我們通過這些法則，來設計算法，並廣泛用於這個世界的各個角落。市場調研，保險精算，質量控制，金融投資，公共衛生，也包括今天在座許多國際友人非常熟悉的選票統計。
同樣的，關於q理論未來會發展到什麼樣的層次，我並不清楚。作為一個全新的，年輕的理論，我們對於q理論的研究還在初級階段，我們對於數學交織性定理的認識，還在最淺薄的層次。
好消息是，即便如此，我們已經在許多層面驗證了q理論的正確性，比如泰勒·漢姆，一位麻省的年輕博士，通過他的研究，證明了q理論對於黑洞的一系列預測跟目前的觀測結果相符。
所以我認為西林數研所針對q理論的研究團隊到了一個很關鍵的時刻，我代表西林數研所向今天受邀而來的所有人發出邀請。如果你們願意加入西林數研所，將能得到一切所需的資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