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撐腰
「我家裡有老人，八十多高齡的老壽星。她脾氣溫和，待人禮貌熱情，對自家小輩極盡愛護，對陌生人也充滿尊重和善意。」
「我將來當然也會老。到那時，如果我身體好，像大爺你這般面色紅潤、聲如洪鐘、腿腳靈便，那麼站一站也無妨。如果我身體不好，步履蹣跚，又剛好沒有座位，我就厚著臉皮地跟年輕人打個商量，讓他們給我讓個座。我相信我們國家的年輕人都是很不錯的，只要我們做老人的自尊自重，他們肯定也會樂於發揚尊老愛幼的傳統美德。」
「說得好！」
這次叫好的是一位男青年。
「說實話，我們不是不懂尊老愛幼，我們也不是不願意讓座，我們只是不願意被人蠻橫無理地逼著讓座！讓座是美德，不是義務，更不該一言不合就被老人指著鼻子罵。」
這位帥哥估計曾有過相關的經歷，所以語氣十分的氣憤。
這就像開了個頭，大家開始你一言我一語地發表看法。
「就是。有些所謂的老人身強體健，也非要我們讓座。叫讓座就算了，態度還特別蠻橫無理，只要我們多說一句，就直接動手打人。」
「他們有打人的力氣，就沒有力氣站一會兒嗎？他們有！他們只是倚老賣老，欺負年輕人罷了。」
「說實話的，有時候看到老人，我本來想起來讓座的。可他們直接把老人證一亮，蠻橫地命令，甚至威脅我讓座，我還就不讓了。」
「我也是。有的老人家，上來了見沒座位，安安靜靜地往那一站，我就忍不住主動讓座。就像那位美女說的，人貴在自尊自重，別人才會尊重你。」
……
大爺被群起而攻之，一時間臉面盡失，氣得五官都要扭曲了。
不過，這大爺應該一貫是個霸道不講理的性子，哪怕面對這麼多人，也半點都不不帶怕的。
「放你們的狗屁！你們霸占愛心專座，不給老人家讓座，還有理了？你們這幫有娘生沒娘養的小畜生！」
張口閉口就是畜牲，這話實在太難聽了！
終於有人被惹急了，回了他一句：「那你是什麼？老畜牲，還是畜牲都不如？」
「自己嘴巴臭，態度蠻橫，心還髒，竟然好意思罵別人畜牲！」
「就是，自己都對一個小孩子動手，還好意思要別人尊老，真夠不要臉的！」
「看他滿臉橫肉滿口髒話，沒點老人家的慈祥，就知道他不是什麼好人了。」
「……」
大爺雖然橫，可是一張嘴再厲害，也罵不過那麼多人。
再加上他氣急敗壞，腦子都不夠用了，於是翻來覆去都是那幾句，明顯落了下風。
吵鬧間，車裡廣播播放到站通知。。
一個男人的聲音響起：「我要下車，麻煩大家讓一讓，謝謝。」
於是，站著的乘客紛紛靠邊站，讓出一條通道來。
隨著車子緩緩靠邊停下，小男孩的聲音也響了起來。「媽媽，我們到了。」
「哦，好。」
小男孩是個懂事的，還對著大家鄭重地道謝。
「謝謝哥哥姐姐叔叔阿姨，再見！」
「再見，小朋友。」
大家都露出善意的微笑。
真是個有禮貌的好孩子。
車子停穩，女子在兒子的攙扶下站起來，慢慢朝門口走去。
沈佳音和小杭都盯著大爺，直到母子兩安全下了車，才放鬆了戒備。
又有幾個人上來，車裡頓時更加擁擠，汗味體味混雜在一起，味道有點一言難盡。
車門關上，公交車重新起步。
「啊，那個大爺也下車了！」有乘客突然叫道。
原來，眼看著車門就要關閉的時候，大爺突然擠身下了車。
車上的乘客聞聲齊齊回頭看過去，只見大爺追上母子倆，二話不說，衝上去就從後面給了那位媽媽一腳。
「師傅，快停車！」
事發突然，小男孩沒能及時拉住媽媽，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摔到在地。
「媽媽！媽媽，你沒事吧？」
小男孩吃力地將媽媽拉起來，轉頭看到罪魁禍首，頓時像被激怒的小獸一般衝上去揍人。
小孩子力道不如成年人，可架不住他身體靈活，又專門學過，突然發起狠來，爆發力也是很可怕的。
很快，大爺就發出一聲慘叫，痛苦地捂住褲襠。顯然小傢伙用的是損招，但在力量懸殊的情況下，這確實是最有效的反擊。
趁著這個機會，小傢伙又猛地跳起來，拳頭大爺脆弱的鼻樑骨上，而且還是連續出手。
等公交車司機重新打開車門，沈佳音和小杭衝下來的時候，小傢伙已經把大爺按在地上打了，嘴裡還念念有詞：「混蛋！讓你欺負我媽媽，讓你欺負我媽媽……」
沈佳音和小杭對視一眼，都有些想笑，還有些感動。
母親為了孩子可以不顧一切，孩子為了保護母親，也一樣可以豁出去。
「好了，不要打了。」沈佳音抓住了孩子揍人的手，又順勢摟住他的腰將他抱起來。
小傢伙用力掙扎，但是看清眼前人的長相之後，他總算安分下來了。
這兩個姐姐剛才在車上幫了他們，他記得。
「平復一下情緒，去陪著你媽媽。」
小傢伙沒出聲，但狠狠地瞪了一眼躺倒在地上的罪魁禍首之後，就去看媽媽了。
大爺自覺受了天大的委屈，一邊繼續躺倒在地哎喲哎喲地叫，一邊早早地打了電話給兒子：「你老子都快被人打死了，你還不趕緊過來！」
果然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小傢伙雖然揍了人，但自覺理直氣壯，看起來並不害怕。相反，他看向大爺的眼神一直挺凶的，一副隨時準備撲上去揍人的架勢。
倒是小傢伙的媽媽很緊張，本來就不舒服的人，因為擔心惹上麻煩，臉色看起來更加不好了。她還忍不住壓低聲音教訓兒子，認為他太衝動了。
果然，人活得越久，顧慮就越多，就越是前怕狼後怕虎，慢慢地就活成忍者神龜了。
最後，沈佳音沒去成錦繡山森林公園，而是跟著一起去了警察局。
熊孩子背後，往往站著一幫熊家長。熊大爺的背後，沒準也站著一幫熊家屬。
果不其然，他們到警察局沒多久，大爺的兒子女兒都來了，一個個氣勢洶洶，當著警察的面就很囂張，口口聲聲要告他們，讓他們把牢底坐穿。
其實，小傢伙畢竟年紀小，再怎麼拼命，力氣也就那麼大，能造成多大的傷害？
可對方不依不饒的，一直揪著大爺流的那點鼻血說事，企圖模糊事情的起因經過，將自己塑造成受害者。
最後一句話蓋棺定論：「小小年紀就這麼壞，不好好教訓他，長大還不得殺人滅口、危害社會啊！」
小傢伙的爸爸也來了，來了卻不是護著老婆孩子，反倒更像是問責來了。
尤其是聽到對方口口聲聲說要告他們，讓他們賠償，還要讓他們坐牢後，他心慌之下就更生母子倆的氣了。
他先是指責妻子，認為她「慈母多敗兒，連孩子都管不好，要你有什麼用」。
完了又教訓兒子，說他「行事衝動，不計後果，遲早釀成大禍」，還說再有下次就打斷他的腿。
沈佳音都聽不去，尤其是看到小傢伙眼裡的光一下子暗下來後，她實在忍不住了。
「先生，你是不是哪裡弄錯了？在這件事裡，你的妻子和兒子都是受害者，而不是施暴者。」
你為什麼要罵他？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保護自己和媽媽，他有什麼錯？施暴者都不覺得自己有錯，作為受害者的家屬，你竟然覺得自己的孩子錯了？
後面這一連串的質問，沈佳音都逼著自己咽下去，畢竟這是別人的家事。
男人愣了一下，完了臉一沉，老大不高興。「你又是誰？我教自己兒子關你什麼事？」
「我是這件事的目擊者，整個事情起因經過，我都知道。」
在沈佳音看來，怕事不算什麼大錯，但事情已經發生了，不想著怎麼護住自己的妻兒，怎麼解決問題，只知道一味地指責他們，這已經不是怕事，而是窩囊、不負責任！
作為一個男人，連這點血性和擔當都沒有，還不如他兒子！
沈佳音最瞧不起這種只會窩裡橫的貨色。
「先生，你的兒子從頭到尾都沒有主動惹事，相反，他在遇到事情的時候勇敢地站出來保護自己的媽媽，哪怕面對的是比他高得多壯得多的成年男人，也絲毫不畏懼。他真的很了不起，小小年紀，就已經具備了一個男子漢該具備的東西！」
如果這是自己的孩子，沈佳音一定會大大地表揚他，並且引以為傲。
這番話擲地有聲，直接把男人給鎮住了。他到底沒再罵人，但明顯不以為然。
沈佳音也不指望幾句話就能讓他醒悟，轉頭看向小家，看到他睜大的眼睛裡重新亮起了光芒。
她只是一個目擊者，錄完口供她就可以走了，可她還一直留在這裡，就是想替小傢伙撐腰。
她害怕這件事處理不好，毀滅了孩子眼裡的光和心底的那份勇氣，甚至模糊了他對是非曲直的判斷。
年少時候遭受的不公平對待，最容易磨滅一個人的善良、正直。
沈佳音朝小傢伙招招手。
他立馬就湊了過來，眼睛亮閃閃地看著她。「姐姐。」
沈佳音彎下腰，摸了摸他的腦袋。
「剛才我聽到了，你的名字叫時雲帆是嗎？」
「對。」
「乘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你的名字很棒，你也很棒。我第一次見到一個小朋友這麼有禮貌會尊重人，又這麼勇敢過人。對了，你的身手也很不錯。」
小傢伙的眼睛更亮了。「我在振興武館學的，老師也說我學得好。而且，我每天在家都會自己練！」
這是一個跟她一樣熱愛武術的孩子。
「老師沒有撒謊。最重要的是，你沒有因為自己會武術就隨意去攻擊別人，而是在必要的時候才出手保護自己，保護自己在乎的人。」
小傢伙笑了，但笑著笑著，又突然收了回去。他轉過頭去看了看，壓低聲音說：「可他們說要我們賠錢，還要抓我們去坐牢。我不想媽媽坐牢，我在電視裡看過，坐牢很可怕的。」
由此可見，他心裡其實也是害怕的，畢竟還是一個孩子。但為了媽媽，他努力裝作鎮定的樣子。
「那你自己呢？」
「我身體好，還有功夫，沒關係的。可我媽媽身體不好，她會受不了的。」
即便自己也很害怕，還是想要保護媽媽。
這個孩子簡直太暖心了！
沈佳音笑了笑，輕輕拍了拍他的肩頭。「放心，你媽媽不會坐牢，你也不會，因為你並沒有做錯什麼。別人欺負我們，我們適當還擊，這是再合理不過的事，法律也會保護我們的。」
「真的嗎？」
「當然。」
在警局錄完口供，警方又給雙方開了驗傷單，讓他們去醫院檢查。
「警察同志，我爸這個被打的才要驗傷，他們出手打人的，需要驗什麼傷？」
小傢伙立馬指著大爺大聲反駁：「他把我媽媽踹翻在地上了！我媽媽肯定也受傷了！」
沈佳音又忍不住想吹兩聲口哨為他喝彩了。
「你個兔崽子少胡說八道，你媽自己走路不看路摔倒在地，關我屁事！」
「你確實踹她了，我可以作證，當時車上那麼多乘客也可以作證。」沈佳音補了一句。
「你他媽誰啊，怎麼哪裡都有你？」
小杭和小傢伙齊齊發出「噗嗤」一聲笑。
就在這個時候，小傢伙的媽媽突然身體一軟，倒在了地上，暈了過去。
「媽媽！」
大爺立馬叫道：「她肯定是裝的！前面還好好的，哪能說倒就倒！」
於是，沈佳音又陪著小傢伙去了一趟醫院。
小傢伙偷偷告訴沈佳音和小杭，他媽媽生他的時候大出血，月子又沒坐好，自那之後身體就一直不太好。還說這是他外婆告訴他的。
沈佳音瞭然，產後出血是意外，但月子沒坐好，大概率是沒嫁對人。
因為身體不好，加上要照顧孩子，所以這麼多年都沒有上班，成了一個伸手要錢的人，難怪那個男人言語間對她諸多嫌棄。聽到醫生說要住院的時候，他臉上的嫌棄是個傻子都能看明白。
臨走的時候，沈佳音給小傢伙留了自己的電話號碼。
「一定要拿好，有任何問題都可以隨時給我打電話。或者，你也可以去春雨救助中心求助。」
「我知道了，謝謝姐姐。」
離開醫院的時候，時間已經去到中午了，兩個人取消了去森林公園的計劃，直接回了楓林江畔。
午後，一條關於「母子二人霸占愛心專座並將老人打成重傷」的微博突然吸引了很多人的關注。
近些年，因為網上曝光了很多極品的老頭老太太，大家只要看到「給老人讓座」這幾個字，就默認為又出現極品了。所以看到類似的爆料，很多人都會忍不住點進去，刷新一下三觀，有興趣的話還順帶罵兩句。
這是一條視頻微博，視頻里主要展現的是受害者被打得有多慘，附帶曝光了施暴者的樣貌，特別強調打人的是孩子，最後還煽動性地來了一句：「小小年紀下手就如此狠辣，不敢想像，長大了會幹出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
孩子入學了，工作之餘，終於能擠出一點時間碼字了。
故事也快結束了，謝謝你們一路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