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蘇家兄弟,此間道門?
汴京城,天牢門口,有青年踱步這常人聞之色變的天牢前,臉上所能見者不過是幾番焦灼難耐,幾般忐忑激動。
「二公子,官家已是赦免大公子。」
「想來官家所言應當是君無戲言,且待片刻,大公子應當就是出來。」
有老僕駕著馬車看著那一身錦繡的踱步青年,開口勸慰時,臉上再是帶些無奈狀。
自家二公子尋常時候是那般穩重,可凡是涉及到自家大公子時,這二公子往日穩重儘是找尋不見,只像一少年人模樣。
「話雖是如此說,可兄長這終究是陷入牢獄之災,也不知兄長在牢獄之中可是清瘦了,可是染病了,可被那牢獄中窮凶極惡之徒欺辱了……」
青年名蘇轍,所等之人除卻那牢獄中蘇軾外,又能有何人?
「清瘦自是無可避免,染病,弟弟莫非忘了,你兄長我亦是道門中人?」
「雖說你兄長我至今未曾入道,可道門養生之術我卻擅長,幾月牢獄之災,倒還不至於使我染病。」
「再說那牢獄中窮凶極惡之徒,你這憂思過度矣!」
「兄長再是不才,總歸是官身,一人獨坐一幽室除卻寂寞些外,倒是無有旁人來欺辱我這霉運之人。」
就在這蘇轍碎嘴念叨自家兄長時,這牢獄大門又是開了條縫,再有一清瘦中年款款走出。
蘇軾心情的確不錯,畢竟在這監牢中待上半年光陰,真說不渴望再見外界光景自是不可能。
剛離開監牢就見到自家弟弟在門外徘徊等候,此時蘇軾心情自是大好。
尤其是再聽著自家弟弟那殷殷關切之語,蘇軾心中更有暖流充斥,心情大好之餘便是和自家弟弟說起玩笑話來。
「兄長在牢中躲清淨,卻不知我這半載以來可是茶不思飯不想。」
蘇轍聽著自家兄長還能說些玩笑話,再見著蘇軾臉上雖是清瘦,精神面容卻不改多少,心中憂思不免散開些。
唯有開口之時,蘇轍又若那尋常人家兄弟般輕聲抱怨。
「我這哪裡是在牢獄中躲清閒,月前家中僕婦給我送來一尾魚,可是驚的我好幾日難以入眠,縱是如今,再想那幾日仍不免心中惶恐!」
蘇軾似是個灑脫性子,離了監牢見了親人,仍有幾分閒心打趣感嘆。
尚不等蘇轍說些什麼,蘇轍又是正衣冠,對著蘇轍輕身微拜。
「做兄長的雖不知道我那般事如何被平反,但是想來應當全賴弟弟這些時日奔走。」
蘇轍還想躲過蘇軾這一拜,可蘇軾似乎一早預見自家弟弟動作,反手就是讓蘇轍站在原地動彈不得。
「兄長這是作甚……」
蘇轍被蘇軾這般動作弄得茫然無措,眼中再是帶些惶然。
他和哥哥自小關係便是親昵,自蘇轍記事以來,這還是自家兄長第一次這般鄭重對自己行禮。
在蘇轍眼中,這是自己親兄長,尤其是父親離世之後,蘇軾這便是自己最親之人。
親近之人,如何使得上這般禮節相待?
「在牢中思慮過多,漸漸的亦是回神,我這罪名若是坐實,恐怕祖宗之法也救不得我。」
「牢弟弟費心,受了我這一禮又如何?」
蘇軾拉著自家弟弟登上馬車,老僕駕著馬車,載著這車上文采斐然的兄弟二人,漸漸離了這處地界。
不消片刻光陰,馬車上再是有歡聲笑語綿延不絕,也不知這兄弟二人說到何等事。
「子由,我在牢中時候,聽聞王文公隨仙人騰雲而去,疑似得道,此事可屬實否?」
待到兄弟二人敘舊良久,蘇軾再是正臉色,滿面凝重問蘇轍。
「這……」
蘇轍聽自家兄長這般問,眼中卻多帶些猶豫神色。
與蘇軾不同,蘇轍乃是一真正讀書人,縱使龜山神人道場事這一年來鬧得沸沸揚揚,可蘇轍卻始終信奉著子不語怪力亂神之說。
只是再想到自家兄長乃是真正的痴迷仙神之說,更兼有正規道籍,且有鐵冠道人的道人稱號,蘇轍幾番沉吟後,終是緩聲開口言語。
「這事生在汴京城,兄長在牢中或許都是見得也不一定,真自是為真。」
「然王文公得道一說,以我所見多是市井之徒誇大其詞言語。」
「王文公乃是最初去霍縣人,他見龜山神人後,或是與神人說古論今,又或是自身才華為神人看重,故而能隨神人而去。」
「愚弟更偏向於王文公是得了仙緣,卻不認可王文公真是一得道之士矣!」
蘇轍面對自家兄長自然是直抒胸臆,世人盡道成仙好,成仙哪般好且不好說,唯一所能見者,成仙之人莫約是長生久視,只此一點便足以引得常人心嚮往之。
「得了仙緣……」
「他王文公那般人,竟也是能得了仙緣……」
「他一個通讀佛門經典的,得仙緣,我一正經道人,反倒是不見仙緣何處……」
「所謂造化弄人,應當無外如是矣!」
蘇軾聽自家弟弟都這般言語,再談起王文公時候,眼中不免閃爍幾分驚羨,談起自身時,蘇軾言語中再是多帶幾分自嘲之色。
「說起來兄能夠這般快離開牢獄,其實還有那神人幾分功勞才是。」
蘇轍聽著自己兄長這番話語,也不知如何去勸說自家兄長,只是話題一轉,說起自己知曉的另一件事來。
「那一日神人壓東京,挾五樓超北海,這汴京城上下一時間對僧道之流幾乎是堅信不疑。」
「當今陛下這幾月來,也是幾次三番去大相國寺,又召道人入京,話里話外之意,都是問詢這些個僧道之流,家中可是藏著些仙神之秘。」
「陛下可有所得旁人一無所知,只知曉僧道一流如今皆為座上賓。」
「兄之事本就是旁人構陷,愚弟幾番奔走,陛下已是不再理會,我朝又有刑不上大夫祖宗法,自不會因言而殺文官。」
「另,兄長這道人身,也使兄長擔了幾分優待。」
「那龍虎道宮中,似是有道長聽聞兄之文名,幾次為兄長美言,兄長能這般快出的牢獄,也有那道宮中人功勞。」
蘇轍將這幾月汴京城中事娓娓道來,世事弄人,就連蘇轍也不曾想到,自家兄長這胡來性質的道人身份,竟是在這般奇巧際遇下助了助蘇軾。
「龍虎道宮中已有道長行走天下?」
「那,子由可知曉那道宮中人如何評說神人?」
蘇軾聽至此,眼中再是帶些好奇神色,然而蘇轍聽自己兄長言語,不過是緩緩搖頭苦笑。
「兄長好慕道,弟又不慕,如何能知曉道宮之事?」
「不過兄長倘若真想求一求仙緣,何不往那龜山處走一走?」
「神人道場就在那處,若是兄長真有仙緣,且去一見便是。」
「可愚弟亦要提醒兄長,那神人道場周近多是些遊俠客,江湖輩,兄長若是欲往龜山一行,切記要處處與人為善才是。」
蘇轍並不準備阻止自己兄長蘇軾尋仙問道,世人盡說王文公好大緣分,得神人看重。然在蘇轍見來,神人應當亦是好逸風流,紅塵人間客。
自家兄長於做官上的確是一塌糊塗,可自家兄長心中有何等才華,蘇轍再是清楚不過。
那市井說書人不也說,山精野怪多喜讀書人,龍宮龍女也招讀書人入贅龍宮,若神人真為仙,那他合該一見自家這文采斐然的兄長才是。
另,蘇轍也是存了幾分讓蘇軾避禍念頭在,自家哥哥這官,做不做也就那樣……
真要是得了仙緣,自己這個做弟弟的,未來說不定也有些仙緣在身?
「去龜山看一看麼?」
「我倒是想先去那道門祖庭走一遭,說起來我這道人尚未走過一遭龍虎祖庭。」
「而今真有仙神出世,先去拜一拜祖師,再去尋一尋仙緣,祖師若是真高居九重天闕,應當庇佑我幾分才是。」
蘇軾不知自己弟弟心中如何腹惻自己這官當的失敗,聽了蘇轍的建議,蘇軾臉上所能見者不過是興致勃勃,大有要和自己弟弟促膝長談自己尋仙路的意思。
這一對兄友弟恭蘇家兄弟在這汴京城中談神人,神人卻帶和尚在路邊餐風露宿,訪山尋友。
「和尚,伱不是說這山上有一道觀,道觀中有你舊日老友麼?」
「這道觀,看模樣破敗的至少都有數年時光了吧?」
「你這老友,莫非是要我施招魂術,從那閻羅陰君手中搶人?」
袁勝看著眼前這滿眼殘垣斷壁的破敗道觀,再是看著身側那一臉尷尬茫然的和尚,口中忍不住說出些幾多挪揄話來。
「這……」
「這卻是不該啊?」
「我那老友雖不通武學,卻也是一養生有道的道門真修,怎的就二十來年就……」
和尚臉上茫然又無措,眼見自己舊日老友道觀破敗,心中已是有些不好猜測,可久不下山,他恍惚忘了時間,也忘了人間早已不是當初人間。
「二十來年,已是一輩人時光!」
「你這老和尚躲在藏書閣里不計春秋,春秋卻不饒世人。」
「走罷,走罷,我就不該對你心存僥倖,信了和尚你說的那什麼認識些真修話語。」
袁勝搖了搖頭,這老和尚自己活得久,怕是忘了山下人六十歲便是甲子老翁,七十歲便是古稀之年。
養生有道,再是養生有道,終是抵不過歲月變遷。
「那接下來,我等該往何處去?」
和尚被袁勝一番數落,臉上倒是不見不悅,目視眼前道觀時,和尚眼中帶幾分唏噓,也不知是唏噓這人間再是少了一老友,還是唏噓這歲月不饒人。
「去何處?」
「去那江南見胭脂粉色,去琅琊見安期生釣鯨處,去訪謝自然成道地,去見澳道門祖庭龍虎山,去尋老子西出函谷關……」
「東海之地,西漠之界,北荒草原,天下之大,何處不可去見一見?」
「我既來此間山河,何不以步丈量此天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