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涼沒吭聲,他回望小型機甲鴻淵醫療倉里躺著的人。
「西爾帝國想要的是我的命,我會替你護住雙子星系的,放心。」
鴻淵懸停瞭望台。
「主人,我無法執行你的命令。我的原始碼中第一行就是保護您。我希望在任何時候,都請您把您的生命安全放在首位,即便是江助教,特殊時間也可以特殊對待。」
席涼冷漠道:「你非逼我現在換一個機甲嗎?」
鴻淵認真道:「我支持您為江助教更換機甲。畢竟我也不希望他死在這裡。」
「席涼,我說的話你不聽了是不是?」老元帥被忽視很久,蒼老的聲音陰鬱嘶啞。
「老師,君命有所不受。」
「好,好,好你個聯盟上將!」老元帥氣得聲音發抖。
此刻,醫療倉中的江若川睜開眼睛,面色煞白的走出鴻淵機甲。
鴻淵放他一步一步走向瞭望台,江若川聲音說不出的喑啞:「我不離開雙子星。」
他拿起席涼留給他的雷射槍,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保險栓都沒有打開,就拿槍口對準席涼說:「與遠征軍通訊,求援!」
雪渣像細密的針扎在臉上,冷風刺骨,江若川在發情期失血,高熱與嚴寒在身體內外對峙,他虛弱得甚至都抬不起手。
仔細看的話就能看到他繃緊的手臂控制不住地顫抖,他甚至沒有按下扳機的力氣。
他知道自己開不了槍,他現在就是紙老虎,除了博取對方心軟,什麼也做不了。
如果他有力氣,或許真的會避開席涼的要害開一槍,威脅一下。
可惜——
「咯咯」一聲,江若川聽到了對方子彈上膛,打開保險栓的聲音,思緒在這一刻斷成半截,他臉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砰——」
他沒料到席涼會突然開槍。
劇烈的耳鳴,甚至槍響的那刻江若川都沒反應過來,巨大的震驚和疑惑在江若川臉上逐漸放大,又漸漸消失。
不止江若川,鴻淵察覺自家長官拿槍抬手時,也有一瞬間的卡頓,但很快他就反應過來。
基因鎖!
老元帥利用基因鎖可以使用精神力【弒君】,越級控制,他控制席涼殺了江若川!
鴻淵計算過,長官衝破基因鎖所需要的時間是一分鐘,一分鐘後,席涼會看到他親手槍殺的愛人,倒在血泊之中。
實際上,席涼全程看著自己的動作,耳邊烈烈寒風,遠方的機甲轟鳴,近處江若川無力的身體轟然倒下的聲音。
每一刻,他都看到,聽到。
清清楚楚。
「3、2、1……」他的心裡默念。
破開基因鎖他花了十秒鐘。
失控的這十秒,是他用一生的懊悔也換不回的十秒。
鴻淵看到席涼像是被燙傷,一下子摔了手中的槍,他無措地望著江若川的心口流淌出血液,一點一點濡濕整件衣服。
三秒鐘後,席涼像是被人突然抽走靈魂,頹然跌跪在瞭望台上,眼瞳灰白,衝破基因鎖令他內臟破裂,精神圖景開始碎裂。
鴻淵通體發出血紅詭異的警報顏色,三階精神力的崩塌悄無聲息,峰值以極端的速度跌至峰谷,鴻淵眼睜睜看著這條曲線逐漸與平和的直線重疊。
方圓百里的空間內,以席涼為中心的所有機甲不分敵我全部被一陣強大的精神力波及,在同一時間,全部墜落。
他就跪在地上,一動不動。
風雪的夜,戰亂的土地,撕心裂肺呼喊的人群。這個世界,誰不在承受生離死別的痛苦?
直到江若川動了動,他瘋了一樣,將人摟在懷裡,可他說不出來話,嘴巴張了張,只發出野獸一般的「啊啊」聲。
席涼一雙悔恨交加的眼睛淚涌如雨。
「為什麼?」江若川氣若遊絲,他吃力地抓緊席涼的衣領,聲音幾乎聽不清:「我恨你,我真的恨你……」
這句話,徹底殺死了席涼。
同生既不能,同死也算幸運。
席涼望著大雪蒼茫的天地, 懷中的身體漸漸與天地同溫,他躺在江若川身邊,口中喉嚨腥甜,忍不住咳了一口血,昏迷過去。
鴻淵也被巨大的精神力殃及,他墜落瞭望台,不過他是人工智慧,製作他的材料是全聯盟最好的技術,所以很快重新起飛。
他看到席涼生命氣息微弱,毫不猶豫地將人扔進醫療倉,飛速離開雙子星系。
他的長官,得知了江若川是敵國間諜,三天四夜不眠不休,五次極限躍遷,這才能在所有人之前趕回雙子星系。
他不過就是怕自己晚一步,江若川就會因為一道來自聯盟首都星的軍令,就被雙子星系腐敗的高官給無情處決。
他繃著精神力高危的險境馬不停蹄趕到江若川家中,看到江若川還好好活著時,那精神力尖銳的波峰才有所緩和。
他原以為,最差不過就是兩人在監獄中相伴終生,他願意陪他,只要江若川能夠活著。
他從未想過,基因鎖這種拴狗的繩子,也能勒死人。
如果有重新選擇的機會,他絕不會給自願拔去獠牙,收起利爪,給他們拷住自己的機會。他願意違背聯盟法律,只要……只要能改變結局。
可惜這世間,時光蒼白,不可逆。
……
三天後。
席涼被鴻淵鎖在醫療倉。
鴻淵一遍一遍的發出探查波,每一次的回覆都是一樣的。
「您探查的星系已消失,探查區域沒有生命跡象,請重新確定方位。」
鴻淵:「三天前,西爾帝國首相風田十一郎命令母艦發射一枚足以毀滅恆星的核爆,雙子星系全軍覆沒,無一生還。就連這個星系也被炸成星辰的灰燼。曾經散發橙色光芒的星星,在三天前,永遠消失在宇宙之中。」
核爆之後的區域有大量的輻射和宇宙射線,停留在這裡並不安全。
鴻淵說:「我已經設定返航。長官,我們回首都星吧。」
躺在醫療倉里的人沒說一句話,他靜靜聽著,又好像沒聽到。
他緩緩地閉上眼睛,安靜平和。
就仿佛這個世界與他無關緊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