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並不覺得自己說的僅僅是安慰米彩的話,可她依然好像帶著些婚禮之外的心事,情緒始終高昂不起來,這讓我有些介懷,如果說,在我眼裡她還有缺點的話,便是過分在意自己女人的直覺,可有的時候她的直覺又準的可怕,於是,我的心中也升起一絲不安的感覺,然後有些厭煩的看著酒店外那下了好幾天也不曾停下來的雨水!
即便如此,我和米彩的手也一直沒有鬆開過,這時,她仿佛在潛意識的支配下握緊了我的手,凝視著我,說道:「昭陽,你還記得我們的承諾嗎?」
我和米彩是在成熟的年紀遇見彼此,懂得承諾的重量,從不敢輕易海誓山盟,所以我們之間的承諾並不多,我當然不用多想,於是點了點頭,回道:「記得,我們說過,只要我們其中的一個人不放棄這段感情,另一個人也不可以放棄。」
米彩將我的手握的更緊了,卻看著我微微笑了笑,用這種沉默的力量,將這句承諾更加深刻的烙在了我的心裡,我們相擁著,在彼此身上尋找力量,一起看著這場還沒有跡象會停下來的落雨。
賓客們終於全部就位,我和米彩也在工作人員的指引下,守在為我們專門設定的區域等待著司儀開始這場婚禮,而賓客們已經迫不及待的為我們鼓掌,再一次送上了真摯的祝福,我和米彩很默契的一起閉上眼睛聆聽著......
婚禮的環節就此開始,燈光又一次閃耀婚禮的舞台,司儀很有經驗的把控著節奏和氣氛,讓婚禮現場一直充滿著溫情,事實上,按照事先的想法,溫情便是這場婚禮的基調,因為米彩是個很淡漠的人,過於煽動和活躍的氣氛,並不是她喜歡的,而與她相處了這麼久,我的需求明顯受到她的影響,也很喜歡這溫情的婚禮氣氛,於是,我們都在平和的回味著從相識到現在所發生的一幕又一幕!
那一個個溫情的片段過後,我們來到了交換戒指的這個環節,我們在柔軟的燈光下拿出了精心準備好的戒指,凝視著她的眼眸,我的內心起了波瀾,不需要司儀的提醒,便想低頭吻著這個即將成為我妻子的女人!再次深情的看著她年輕的面容,我們的相遇便成了一場被幸福擊潰的暈眩,我感謝命運讓我在最瀟灑的年紀遇見了最完美的她.......
就在我低頭的一霎那,卻無意識的在人群中看到了秦岩痛苦裡夾雜著的極度焦慮的表情,他正死死的盯著我,卻不開口說話......我又看到了他的拳頭緊了又松,鬆了又緊,這是內心極度爭扎的表現。
我放下了米彩的手,在人群的注視中走向了秦岩,我意識到他的爭扎與我有莫大的關係,否則他不會用那種眼神死死的盯著我。
我終於走到了他的面前,他的面色隨之一陣慘白,我忽的有了一種強烈的不安感,低沉著聲音向他問道:「秦岩,你怎麼了?臉色這麼差!」
秦岩低垂著頭,痛苦的吞咽著口水,半晌對我說道:「你先和米彩姐......把婚戒交換了吧,我等等告訴你!」
我回頭看向米彩,她的手中正拿著那隻即將為我戴上的婚戒,我遲疑了一下,並沒有選擇回到米彩身邊,再次對秦岩說道:「有什麼事情你就說吧......交換戒指是一件很神聖的事情,我不想心裡帶著焦慮的情緒為你嫂子戴上婚戒!」
秦岩避開紛紛向我們這邊聚集來的目光,附在我耳邊,沉重的說道:「昭陽哥,剛剛顏妍給我打電話了......簡薇姐,她......她可能不行了!......恐怕你的手機上也有不少未接來電!不知道還能不能趕到蘇州見她最後一面!」
我的頭皮一陣陣發麻,不停的吞咽著口水,甚至連呼吸都成了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我顫抖著問道:「她......她,到底怎麼了?」我一邊說,一邊艱難的從口袋裡拿出了已經被調成靜音的手機,上面果然有3個顏妍的未接來電。
我沒有等待秦岩的回答,直接一個電話回撥給了顏妍......
電話還沒有被接通,我便感覺到了死一般的壓抑,然後聽到了顏妍的抽泣聲,我重重的喘息著,問道:「簡薇,她......到底怎麼了?」
顏妍失聲痛哭:「昭陽......薇薇從樓梯上摔了下去,造成大腦的急性損傷,情況現在很不樂觀......隨時都有生命危險!」
「她,她怎麼會從樓梯上摔下去?......到底是怎麼回事?」我痛苦的嗚咽著,情緒處於崩潰的邊緣!
「......就在一個小時之前,我和薇薇在公司做最後的工作交接,突然來了一群與薇薇有經濟糾紛的人,薇薇說的很清楚,要去美國找資金,很快便會償還掉欠他們的債務,可是他們不依不饒,非說得到消息:薇薇家道中落,是準備逃債到美國,然後就與薇薇有了肢體上的衝撞......薇薇在衝撞中被推下了樓梯!......」
我在窒息中想起了「嚴卓美」這三個字,為什麼會這麼湊巧?為什麼?......為什麼是在我和米彩舉行婚禮的今天!又為什麼,方圓和米仲德在之前給予了我最強烈的警告?......一定是嚴卓美藉此給我的最沉重打擊!......如果是,她成功了,我已經被徹徹底底的撕裂......
「昭陽,如果你還念及舊情,就過來見薇薇最後一面吧,她可能不會再醒來了......」
也許,不知真相的顏妍只把這個事件當作是一場在極端中出現的意外,可是嚴卓美三個字卻不斷的在我腦海中閃現著.....到底是誰煽動了那些討債的人?而推簡薇下樓的又是誰?是否簡薇真的欠他們債務,還是他們混在人群中趁機作亂?
一連串的疑問,以及快要徹底失去簡薇的痛苦,讓我的頭快要炸裂了,我倚在身後的立柱上痛苦的喘息著......一個念頭,不可阻擋的在我的大腦里萌生......我要去蘇州,現在、立刻......我推開了人群,沒有留下任何解釋,向外面狂奔著.....在腦海里閃現出的那些往日時光,驅使著我一定要見到簡薇最後一面......哪怕得到的是撕裂的心碎!!.....
我已經忘記了在身後等待著交換婚戒的米彩,甚至在夢裡也沒有想過,狂奔著離開婚禮現場的人是我,而不是米彩......
......
落雨,打濕了我衣服上的新郎胸花,我不管不顧,隨著流動的車子向前奔跑著,追上了一輛正在下客的計程車,坐上去之後,一連喊了幾遍,求司機用最快的速度趕到火車站......感受到我那不能克服的焦急,司機也重踩著油門,穿梭在一輛又一輛車之間,僅僅用了一刻鐘便到達了火車站,可我已經好似在生命中走過了一個充滿灰暗色彩的輪迴......
我僥倖買到了20十分鐘後開往蘇州的高鐵車票,然後在無比的煎熬中等待著......我的心在顫抖,我好似看到了死神揮起了兇器,殘酷的收割著簡薇無辜的生命!
10分鐘後,一群與我息息相關的人來到了火車站,其中有樂瑤,有羅本,有秦岩,還有穿著婚紗的米彩......我看著她,心中五味雜陳......最終也沒有說一句話,轉身向通往月台的階梯走去......
這時,米彩提著婚紗的裙擺追上我的腳步,她拉住了我的胳膊哭泣著......
我看著她慘然的笑了笑:「呵呵......嚴卓美!......太可怕了,真的太可怕了!......!」
「昭陽,不會是她的......她雖然自私,強勢,但是不會做這樣的事情......你相信我,求求你,相信我,好嗎?這只是一個意外......這只是一個意外!......」
我搖著頭,痛苦的質疑著:「會有這麼巧合的意外嗎?......為什麼不是昨天,或者明天,偏偏是我們結婚的今天?......為什麼,你可以給我一個解釋嗎?」
米彩低下頭,眼淚落在了我光亮的皮鞋上,我鬆開了她的手,再也沒有回頭,向火車停留的地方跑去......這一刻,我沒有顧及她的感受,也想不起自己是用什麼方式離開這場被我們期待了很久的婚禮......我的心裡記掛著的全部是生命垂危的簡薇,我一定要見到她最後一面,是信念、是本能......
......
車窗外,雨水還在淅瀝瀝的下著,我一直沒有睜開眼睛,仰靠在座椅上,我手心滲出了發黏的汗液,全身的液體仿佛因為痛苦而逆行著......我恐懼手機鈴聲忽然響起,帶給我一個痛徹靈魂的噩耗......
在高速列車的穿行中,我的世界裡,只剩下了我和簡薇......我看到了她痛苦的信仰,也看到了她躺在樹蔭下溫柔的喘息.....我的靈魂在哭泣,我再也不敢回憶起:她送給我吉他時的笑臉,她陪我私奔時的忍耐,她跳下護城河救我的果敢,她陪我澆上汽油時的無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