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虞師啊,說您胖您還真就喘上了?」楚王殿下見恩師得了便宜還要賣乖,那可就休怪他『攻其不備』了:「您教我的那點兒兵法,我還沒上戰場就忘得差不多了,不過好在關鍵時刻總能想起那麼一兩句,嗯……這一說……好像……本王還真得謝謝您吶……」
「你罵完了就別說謝謝,老夫吃不消。」虞世南聞言擺擺手,兩人繼續往裡走,只是在經過花廊時,楚王殿下對「恰巧」經過的虞憐兒眨眨眼,後者也是回以俏皮一笑。
「老夫是聾了些,但是沒瞎啊!」虞世南見狀不由停下腳步,在驚走了孫女兒後,他看著身邊這個沒皮沒臉的未來孫女婿,想了想,又道:「昨日……發生了何事?」
「虞師,沒啥,就是本王心裡不痛快,跟那昏君吵了一架。本王的大哥見勢頭不對,敢來勸架,外帶將無忌舅舅削了一頓。」楚王殿下不想讓老人為自己操心,所以他儘量將事情說得輕鬆些。
至於知曉其中內情的褚遂良——他自然對方沒那個膽子說實話。
「唉……」虞世南聞言默默嘆了一口氣:他當然清楚李寬沒有跟他說實話,可是這並不是老師裝糊塗的理由。
「殿下,往後去了瓊州,沒什麼事,就別回長安了。」虞世南說著,將李寬帶進了虞府的後花園,而楚王殿下在見到位於花園一角的梅林後,不由笑道:「虞師,有品!您還喜歡梅花呢?」
「是虞昶那小子非要種。」虞老頭兒傲嬌的很,聞言還為自己辯解:「老夫可從來都不附庸風雅。」
「啥?」楚王殿下覺得虞師可能是誤會了自己的意思:「虞師,本王是覺得用梅樹樹枝燻烤出來的臘肉一定會很美味。」
「……」虞世南沒法接話了。
自己的確不愛「陽春白雪」,但也不是「下里巴人」呀……
「虞師,您說話呀虞師?」楚王殿下覺得老頭兒年紀大了,動不動就發呆是一件很危險的事:「虞師,我是李寬呀!」
「你是夯貨你是……」虞世南看著圍著自己上竄下跳的楚大王,只覺自己真不該收下賀禮——因為那塊瞅著還順眼的印章,現在不管這位大爺怎麼鬧,虞世南好像都沒法兒對其生氣發火:「行了,楚王殿下,老夫明白您的心意,只不過……老夫還是希望,您此去西域,當多加小心……」
身為一代大儒,教出了一位常勝將軍,虞世南「兵法大家」的名頭便由此而來——可是老人並不需要這些虛名,他反而擔心自己教給弟子的東西並沒有那麼有用,更害怕對方因此遭遇不測。
「虞師,您不用擔心本王。」楚王殿下見老人面色如此凝重,不由笑道:「該被擔心的,是那幫異族。」
「暗箭難防啊楚王殿下……」虞世南聞言不禁深深看了李寬一眼:「侯君集此人野心不小,若殿下您出關作戰,一定要注意提防他。」
「啊?」楚王殿下此時好奇的不是侯君集的野心,他好奇的是虞師怎麼清楚這一點的:「虞師,您怎麼能這樣說?那侯雲可是本王的摯愛親朋啊……」
「侯君集、李績,此二人年紀較之其他天策府幕僚,可謂年紀尚輕,殿下,其實他們二人差別不大,唯一的不同就是李績聰明一些,但也僅僅只是『一些』而已。」虞世南說完,見楚王殿下皺起眉頭,於是又笑道:「當然,李績運道不錯,早早的就落在了您手裡,日後註定是翻不起什麼風浪來了,這對他來說,其實是好事。」
「虞師……」楚王殿下這下可是真嘆為觀止了:「您看人可真准!」
「你小子用不著陰陽怪氣。」鮮少得到楚王殿下正面肯定的虞世南,這會兒還以為對方是在調侃他,於是生氣道:「這世界上有兩種人最容易遭難,一種是自以為是的人,另一種,就是自以為是的聰明人——前者或許還有救,至於後者,多半都是萬劫不復啊……」
「我嘞個孔明再世啊……」楚王殿下這下可真是對恩師刮目再刮目了:「虞師,您說的話都好有哲理,這些您從前怎麼不教給我呢?好哇……老頭兒你藏私?」
「……」虞世南眼見楚王殿下在幾個呼吸之間就完成了「謙遜到張狂」的轉變,他不由好氣又好笑:「你小子從前見誰都是一副『任你計謀再多,我自一力降之』的桀驁神色,老夫那時候跟你說這些,有什麼用?
人總要在經歷了一些事情,才會讓心境發生轉變。
就比如現在,臣認為這些話說出口,殿下您已經能夠聽得進去了,臣才會說這些——倘若時機不對,那麼就會適得其反;於殿下而言,毫無益處。」虞世南說完,伸手替李寬整理了一下他腰間那個丑到沒眼再去看的「鴛鴦荷包」:「如今朝中百官,沒幾個是傻子,哪怕是宇文士及,他也算不上傻子——他只是賭得有些大,然後又賭輸了,所以才被大家當傻子看……」
「虞師……」楚王殿下聽到虞世南這樣說,當即便有些警覺道:「您是聽到了什麼風聲?」
「昨晚宮宴結束後,百官攜家眷出宮之時,要不是有竇師綸攔著,宇文士及就得被譙國公帶領的那幾位突厥大將給丟下金水橋——陛下當時就站在太極殿上看著,玄甲軍的甲士幾乎包圍了整個太極殿廣場。殿下,柴紹這個姑父當得……就連老夫都要給他寫個『服』字啊……」
「壞了……」楚王殿下昨晚不是沒聽到太極殿那邊傳來的動靜,可他當時光顧著和小兕子解釋「為什麼淑儀阿姊和玥兒阿姊也要跟兕子搶二哥」,反而忽略了自家姑父。
而現在,自己出宮後又是先拜訪的兩位恩師……
楚王殿下幾乎想像回頭姑父見到自己的樣子……
那個哀怨勁……必定不輸當年——那時候只要姑姑姑丈回隴右看望自己和祖母,姑丈永遠只能一個人睡在隔壁小院。
「什麼壞了?」虞世南聞言好奇道:「譙國公最後讓竇師綸給勸住了呀,陛下還不至於那么小心眼……」
「虞師……」楚王殿下這會兒還在心頭盤算自己今日騎出宮的汗血寶馬能不能算得上一份合格的賀禮:「您不懂……小心眼的……可不光那昏君——我姑丈這人……在這方面……有時候也挺讓人感到棘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