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7章 飛來鍾 君山寺

2024-11-17 12:33:33 作者: 超自然的貓
  在船把頭一路絮絮叨叨中。

  陳玉樓總算將洞庭湖亂象弄清楚了個八九不離十。

  自古以來,憑大湖水澤天險,就有無數人在此落草爲寇,以劫掠過往船隻爲生,湖面遼闊,加上又是三江相連,大小島礁矗立。

  真要被官府盯上。

  就算調來水軍圍剿。

  只需駕一艘船,往湖裡一鑽,靠水吃水,藏個三五年都不成問題。

  至於圍湖……

  誰有那個實力?

  八百里洞庭湖,真當只是說說?

  真要做到這一步,在冷兵器交鋒的年代,甚至眼下都在其中,至少需要調動十數萬軍馬。

  這個層次的兵馬調度,一省兵馬總司都難以做成。

  只是圍殺幾個水匪。

  真以爲上頭那麼好糊弄,不會治你一個意圖謀反的大罪?

  加之,但逢亂世,水匪便是更甚。

  而今這個世道,多少人家破人亡,是以落草爲寇,爲了混口飯吃就賣命與人的更是數不勝數。

  按照船把頭的說法。

  洞庭湖上,大大小小水匪勢力有幾十股。

  不過,能稱得上大匪者卻只有六七人,實力最爲強悍者當屬漕幫,這些人乃是官盜,從前朝開始就在湖上作威作福,官匪勾結,人多勢衆。

  名爲漕運,實則就是打著貨運碼頭的幌子,劫掠搶奪,殺人越貨。

  加之勢力又大。

  背靠官府。

  多年來,在湖上極爲霸道,幾乎無人敢惹。

  不過清廷覆滅後,這些人失了靠山,更是裝都不裝,佔據洞庭湖最好的位置,直接設卡收錢。

  來往於洞庭、長江和沅江之間的船舶。

  不交錢,根本別想過路。

  至於實力稍差一籌的,有三股,分別是坐鎮赤山島的浪裡水鬼,然後是將君山島一分爲二,南北相望的九頭龍和黑蛟七。

  聽這兩人江湖匪號,其實就能猜出個大概。

  九頭龍鄂省出身。

  清末孤身一人來到洞庭湖,本是爲了逃債,不過誤打誤撞,進了當時的水匪隊伍,因爲心狠手辣,不到五年時間,竟是殺了老大自己上位。

  洞庭湖上關於他的傳聞極多。

  據說此人祖上是屠戶,一把殺豬刀從不離身,加之疑心病重,就是睡覺殺豬刀都要放在枕頭下。

  之所以如此。

  自然是擔心自己也會走上當初那位的老路。

  半夜渾渾噩噩死在手底下人刀中。

  除此外,江湖上又有傳聞,說是有人替他蓋被子,被驚醒的他殺死,與三國曹阿瞞夢中好殺人如出一轍,是以又得了個九頭蠻的諢號。

  至於黑蛟七。

  顧名思義,人黑、水性好,排行老七。

  當初一行人兄弟七個,在關老爺面前跪下拜了把子,然後靠著七條舢舨小船,一步步走到今天。

  與九頭龍的心狠手辣不同。


  黑蛟七以城府腹黑出名。

  當初兄弟七人,他明明位次最低,排在最後一個,最後卻是他活到了最後,成功上位,就是因爲六兄弟盡數被他給一一吃掉。

  不過。

  即便如此。

  黑蛟七卻是從來道義兩個字不離口。

  據說最爲崇拜的便是呼保義及時雨宋江,爲此專門在君山島上修了一座聚義堂,打著廣招天下英雄好漢的名頭,實際上做的都是殺人劫掠、欺男霸女的勾當。

  至於剩下兩三個。

  比起這幾位,稍微不夠分量,但放在偌大的洞庭湖上,也算是橫據一方的大盜了。

  「也是怪啊。」

  「九頭龍和黑蛟七,你說佔君山島多少年了。」

  「去年不知從哪冒出一夥人,聽說前後不到五天,就將島給拿了下來,下場比浪裡水鬼害還慘,屍體掛在君山島的渡口門上,不知震懾了多少人。」

  說起那兩位的下場。

  船把頭聲音明顯都大了幾分。

  估計這些年在湖上跑船渡,沒少受黑蛟七和九頭龍的欺負。

  「死的好啊。」

  「您是不知道,去年聽說兩人身死,湖邊多少人放炮竹慶祝,咱們這些跑船人也是大大鬆了口氣。」

  聽他興致沖沖的說著。

  陳玉樓嘴角不由勾起一絲弧度。

  他自然清楚,船老大口中的神秘人是誰。

  老九叔嘛。

  陳家上一代中最能打的一個。

  雖然魚叔只是輕飄飄的提了一句那些人被扔下水餵了魚,但他就知道事情遠沒有這麼簡單。

  陳家說是統領南北一十六省綠林。

  實際上,有幾個人真會因爲一個招牌,就將握在手裡的金山銀島拱手讓人。

  何況還是在湖上霸道慣了的九頭龍和黑蛟七。

  一句話就想讓出君山島。

  別說姓陳,就是姓天都不行。

  「你這帶我們上島,就不怕那幫兇人,把你船給扣下?」

  陳玉樓故作不知的笑道。

  船把頭還以爲他是擔心會有兇險,當即連連擺手。

  「先生放心就是。」

  「那些人雖然佔了島,但和九頭龍完全就是兩種人,從不劫掠殺人,只要不去主峰就沒事。」

  「原來如此。」

  聽他一番解釋,陳玉樓這才明白,爲何之前在渡口,聽他們說是去往君山島,竟然都爭相拉攏生意。

  而赤山島就不行。

  就算出再多錢,也不肯去。

  如此看來,原因也就明朗無比了。

  以羅老歪的性格,拿下赤山島,就能佔山爲王,據島爲主了,怎麼可能會允許外人隨意靠近?

  萬一是浪裡水鬼的手下。

  這幾日廝殺,豈不是白費了?

  所以有如此舉動也在情理之中。


  只不過……

  老九叔這邊任由他人登島,會不會成爲一樁隱患。

  陳玉樓眉頭微皺,卻並未出口,只是將此事藏在心裡,打算上了君山島後,當面找老九叔問問清楚。

  畢竟,君山島是要作爲修行幽隱之地。

  一旦閉關,動輒數日。

  絕不能讓人隨意打攪。

  「前面那座……是不是就是君山島?」

  又閒聊了一陣。

  不多時。

  湖上渺渺霧氣中,一座連綿起伏的青山,陡然闖入視線中,遠遠望去,就如傳說中的海外仙山,下浮水上,上接雲霧。

  饒是陳玉樓,眼神裡都忍不住閃過一絲驚歎。

  「是嘞,聽先生口音是本地人吶,之前沒來過?」

  聽出他語氣裡的驚歎,船老大不由回過頭笑道。

  「還真是。」

  「這些年在外做生意的時間居多,這趟也是帶朋友來看看風景。」

  陳玉樓愕然一笑。

  細細回想了下。

  八百里洞庭。

  雖然沿著湖岸走過無數次,但這還是頭一次乘船過湖。

  「我就說嘛,看先生氣質裝束,也不像我們這些窮苦人,不該沒來過……」

  還在渡口時。

  船老大就暗暗琢磨過一行人的身份。

  高頭大馬、錦衣華服。

  光是言辭談吐,也非一般人能夠比較。

  如今聽到他一番解釋,他最後一點疑問也有了答案。

  不是如此的話,也不可能對湖上事情一無所知。

  「容我再多說一句,先生千萬別怪我胡言亂語。」

  眼看湖中島越來越近,猶豫了下,船老大還是忍不住道。、

  「船把頭儘管直言。」

  正負手站在舷梯處,眺望遠處君山島的陳玉樓,眉頭微微一挑,溫聲笑道。

  「如今湖上不太平,要只是登島看看風景,想必那些人不會爲難諸位。」

  「但千萬別亂來,萬一有個三長兩短……」

  聽著船把頭好言相勸,陳玉樓先是怔了怔,隨即一臉認真的點頭答應下來。

  「一定。」

  「多謝把頭提醒。」

  久在天底下行走,時間長了,他愈發覺得江湖人心險惡,反倒是身處市井底層的窮苦人心思純粹。

  只不過是主顧關係。

  或許過了今日,他們雙方再不會見面。

  但他還是就好心提了醒。

  就是擔心他們登島之後會吃虧。

  「沒啥。」

  見他如此鄭重其事,船把頭擺擺手。

  不到半刻鐘。

  渡船終於靠近小島。

  遠遠,一行數人便在渡口守著,顯然是準備登船查驗,見此情形,原本陳玉樓還有幾分疑惑,一下煙消雲散。


  也是。

  老九叔那種老江湖。

  隨著老爹打天下的老輩子,怎麼可能會犯下這麼愚蠢的錯誤?

  等渡船入港,停靠下來,守在岸邊的幾個夥計擡起手,明顯是要登船檢查。

  不過……

  看到船頭上一行人,幾個夥計臉色不由一變,下意識就要說什麼,但還未開口,便看到從船艙走出的陳玉樓,衝他們搖了搖頭。

  幾人反應還算迅速。

  當即明白過來。

  例行檢查了下。

  這才放船把頭離去。

  直到渡船駛離數百米外,再聽不到島上動靜,幾個夥計這才露出欣喜之色。

  「總把頭。」

  「見過總把頭,可算是把您給盼來了。」

  跟隨老九叔來奪君山島的都是陳家老人,陳玉樓雖然不能盡數叫出名字,但那一張張臉龐還是頗爲熟悉。

  「這半年辛苦諸位。」

  「哪裡,總把頭言重了。」

  聽到總把頭這話,幾個夥計眼眶不由一紅,只覺得這半年多來,在島上風吹日曬,淋雨落雪的苦處,一下消失無蹤。

  身處湖島之上,說不難受肯定是假的。

  四面環水。

  登島時又是寒冬臘月。

  食物緊缺,又要時時提防九頭龍和黑蛟七手下人捲土重來,還有湖上其他水匪虎視眈眈。

  睡覺都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熬了足足半年。

  如今終於等來了掌櫃的,緊繃著的心絃總算能鬆下來一線了。

  「老九叔呢?」

  簡單寒暄了片刻,陳玉樓四下看了看問道。

  「九爺在洞庭廟坐鎮。」

  「掌櫃的,我這就帶您過去。」

  幾個夥計這才反應過來,迫不及待的開口。

  「好。」

  隨著幾人,離開渡口,一路徑直朝島上走去。

  君山島說是七十二峰相連,其實並不算大,加起來也不過陳家莊的規模,只不過青山綠水,峰巒盤節,竹木蒼翠,風景如畫。

  加之山上懸崖峭壁、奇石險峰、山泉飛瀑、古井蒼松皆有。

  自古以來,便有無數道人在此避世修行,名士爭相登島,留下不知多少風景名勝、石刻提字。

  一條石板小徑,在山中蜿蜒曲折,蔓延向上。

  衆人行走於其中,只覺得靈氣濃郁,清幽僻靜,彷彿一下回到了終南山或者青城山,也難怪小小一座湖中島,會成爲天下第十一洞天。

  或是他們登島的消息不脛而走。

  還未上至半山腰。

  越來越多的身影從各處出現。

  最初時,老九叔確實只帶了五十人左右登島,但攻山易守島卻是極難,是以之後半年裡,魚叔又陸續派來不少夥計。

  每日巡山,晝夜換防。


  如今島上差不多有近兩百人。

  見掌櫃的對那些名勝古蹟頗有興致,一種夥計唧唧咋咋,主動擔當起了導遊的職責,他們在島上這麼久,哪一處不曾去過?

  閉著眼都能走個來回。

  在衆人一路喧鬧中,終於,等過了飛來鍾後,一片青崖絕壁下,赫然矗立著座青磚黛瓦的古廟。

  看上去頗有些年頭。

  「君山寺,聽說修建於唐朝,前幾十年還有幾個老和尚在這供奉香火,不過自從君山島被九頭龍和黑蛟七佔據後,就將廟裡和尚全給驅散了。」

  陳玉樓擡頭望去,只覺得古廟位置極好。

  依山而建,背靠絕崖。

  也難怪能夠在此屹立千年。

  而此刻,在他舉目看去時,一道高大威猛,穿著短打麻衣,頭髮花白的老者,早早就在寺外等著。

  即便隔著百十級石梯。

  仍舊能夠從他身上感受到一股濃重的煞氣。

  不是老九叔還會是誰?

  只不過,如今見他一行人登島上來,他那張臉上哪有半點平日裡的凶神惡,只有一抹止不住地笑容。

  「少掌櫃。」

  「前兩天就收到莊子裡傳信,老九我這千等萬等,可總算等到您來了。」

  快步迎了上來,老九叔聲如洪鐘,朗聲笑道。

  見狀。

  陳玉樓心頭不禁一震。

  眼下的老九叔,和印象裡那個在莊子裡養傷,神情萎靡的老傢伙,簡直判若兩人。

  明明魚叔說他身子骨還未全好。

  如今看這龍驤虎步的氣勢,說能一拳打死牛他都信。

  看來……

  不僅僅是總算沒人管著,身子骨鬆散,心情愉悅,更重要的怕是因爲君山島洞天福地,靈氣養人。

  「好久不見,九叔。」

  念頭在腦海深處一閃而過。

  陳玉樓笑著走上前。

  其餘人也都是紛紛見過。

  崑崙、柺子和紅姑娘,和他一樣稱呼老九叔,其餘人則是以前輩或者把頭相稱。

  不過老九叔對此並不在意。

  只是拉著一衆人往廟裡走去。

  「少掌櫃,您這來的早不如來的巧,今天一早夥計們纔在後山獵來一頭麈鹿,正好讓夥計們宰了下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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