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1章 夏老師這下可牛逼了
「這裡是德拉孔斯，翻譯成通用語的話即『巨龍隱去身影之地』的意思。」
故地重遊，布齊娜格外感慨，對著兩個骷髏如此解釋道。
「牛逼。」
大黃不知道說什麼，便送上了由衷的讚美。
遊戲裡這座游離於大陸西北角的孤島因外形過於接近「阿姆斯特朗回旋加速噴氣式阿姆斯特朗炮」而被送上了一個不雅的稱呼，所以他也不知道原來名字還這麼有說法。
布齊娜沒有理會這無厘頭的回應，陷入了慣有的沉默。
自從去了一趟麥卡拉，她便時常這樣沉默，連妮刻絲都說她比以前深沉了許多。
有一說一，這也不怪麥卡拉。
畢竟她從那裡接觸到了太多與龍島所教授的內容相違背的東西。
比如龍島縱容維利塔斯人對「巨龍素材」瘋狂營銷，以至於在矮人群體內掀起狂熱的獵龍情緒。
又比如並非沒有巨龍被獵殺，而是都冠以「變節者」的名義革除龍籍，然後在人類的幫助下秘密獵殺——可人類世界對此仍然毫不知情，反倒是縱容那些摸黑巨龍的小故事肆意傳播。
再比如，龍島本該詳細記載著關於索雷斯帝國的歷史，甚至與之建交，還派出過兩條巨龍與陷入窘境的瘋王交涉。
但這一切的一切，在龍島都沒有任何書面記載，又或者是有，但藏到了她無法接觸的地方。
可龍島的一切難道不應該都是公開透明的嗎？
總之自那以後，龍島原本凌駕於俗世之上、始終客觀理性的觀察者形象便不復存在，轉而是一個渾身疑點，行蹤詭秘的怪人。
她時常的沉默，更像是在反芻自己過去的記憶，由此來尋找說服自己的美好回憶。
又或者是被反常的蛛絲馬跡說服。
在那之後，她隨維羅妮卡一起返回了德爾米因斯，繼續自己從前一貫的工作，然後見到了歐迦斯的自毀，傳送門的生成，亡靈天災的入侵。
然而沒等她將這一切記錄下來，龍島忽然發來急訊，要召她回島？
最要緊的是，這次召喚語焉不詳，沒有明確的原因，只是單純要她離開德爾米因斯。
這讓布齊娜十分驚訝，因為此前從未有過這種事。
「他來了。」
一行字忽然飄到眼前，布齊娜本能地打了個寒顫。
這個「他」，指的是那個矮人。
獵龍者奧拉夫。
儘管對方已經擺脫了對獵龍這件事無法抑制的狂熱，但布齊娜卻因為那次突如其來的頭吸（偷襲）患上了PTSD.
她是一條法系巨龍啊，能不能別讓這些莽夫近戰靠近她！
她轉頭看去，果然看到一個矮人劃著名船刺破了迷霧。
儘管船上有推進裝置，可他還是掄著兩根粗壯的胳膊賣力地劃著名船，黝黑的臉上寫滿了興奮。
「嘿！我來了！」
遠遠地，奧拉夫便衝著這邊某個騷包的紅頭巾骷髏招手。
夏老師身形如鬼魅般閃到海邊。
「你的船上怎麼還帶東西了？」
奧拉夫飛快靠近，跳上岸，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伊恩說，既然都要來了，就得給當地人，不是，當地龍帶點我們矮人的特產，畢竟上次鬧的不愉快，我得有所表示。」
因為地宮那次在夢裡與夏老師打過交道，即使醒來後那些羞恥的記憶被保護性遺忘，但一些無法磨滅的感觸還是保留了下來。
比如奧拉夫始終覺得眼前這個骷髏遊蕩者在獵龍方面的知識儲備十分驚人，自己可以信他，至少有對伊恩的十分之一那麼多。
「你都帶了些啥？」
夏老師好奇地伸手去翻，然後忍不住叫出了聲。
「大黃，他給巨龍帶了鱗片拋光劑和龍爪剪，還有微縮手辦……我靠，他背後有高人指點啊！」
「真的假的！」大黃驚訝道：「那他可比我想像中要懂事多了。」
布齊娜看到這些禮物時的驚訝不比兩人少多少，畢竟這是相當到位且貼切的禮物。
可惜……
「禮物很好，可惜用不上。」
夏老師解釋道：
「我們不是受邀的客人，而是偷偷上島的黑戶。」
「啊？」
奧拉夫頓時愣住了，隨後小心翼翼道：
「偷、偷渡？這和你跟我說的不一樣啊！」
「我只是說去獵龍，哪裡說是正經拜訪龍島了？」
「可、可是……」
奧拉夫看向布齊娜，那眼神似乎在問「當著一條龍的面這麼說真的可以嗎」。
「你們的確是偷渡客。」
布齊娜語氣複雜地說，隨後簡單解釋了一下。
夏老師和大黃之所以跟來，一方面是因為夏老師急缺龍魂——賊拉臭的魂不能用，這已經驗證過了，匕首也從麥卡拉送回了他手裡。
另一方面，他此行是來刷龍島聲望的。
他知道以赤銅龍奧托諾厄為首的一群變節者藏在龍島的哪個隱秘洞穴里搞燈下黑，並打算帶著大黃和奧拉夫去獵龍。
龍島要是知道了，不僅不會因為這種事而生氣，還得說謝謝嘞！
至於如何偷渡，則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他倆是骷髏，可以把魂火抽出來裝骷髏素材。
奧拉夫是雷霆矮人，比一般矮人更牛逼，可以短暫把身軀變成金屬材質，屆時靈魂波動會很微弱，只要稍微掩飾一下，他們仨就能被當成「東西」夾帶進去，反正龍島也沒有嚴格的安檢。
雖然奧拉夫覺得這很草率，但架不住夏老師拍著胸口說絕對沒問題。
考慮到這些骷髏的確沒在這方面上掉過鏈子，奧拉夫只好同意。
於是他摸了摸鬍子上的金屬飾物，把這些禮物都收進了虛空囊里。
這一幕看得夏老師浮想聯翩。
「這要是我把他殺了，摸屍體都得研究上半個鐘頭，還特麼能把虛空囊做成這樣？」
大黃：「你當著面這麼說是不是不太友好？」
夏老師：「賽博吹牛逼而已，反正他又聽不見，沒事的。」
…
隨著一行人準備妥當，布齊娜變成了浮空城的樣子，將三人藏在艙室內的夾層里。
她飛離了造型別致的隱龍峰，向著遊戲裡的「地圖邊界」平穩飛行。
沒多久，她便一頭扎進了一片雷雨交加的大霧裡。
鉛灰色的雷雲在周圍噼啪作響，粗壯的電弧就像刺穿了天穹的長槍。
幾乎不可能有人開著飛行器抵達這種作死的地方。
但隨著布齊娜發出一串特定頻率的聲波，烏雲便迅速蠕動、消散。
霧氣也隨之散去，就好像幻術被解除了，前方露出了澄澈的天空，以及遠處孤峰林立的龍島。
玩家早就看厭了，巴不得這段飛行能快進。
但對奧拉夫而言，這便是他一生中最難忘的一幕畫面。
眼前每一座山峰都比之前的隱龍峰要高，它們就像一根根尖銳的石筍矗立在海面上，但並不突兀，也不醜陋，反而有種錯落有致的美。
巨龍在群峰間飛舞，雖然數量不多，但在這麼遠的距離下仍像大鳥一樣清晰，足見其身軀之龐大。
這時布齊娜的聲音在船艙內響起：
「你們該做好準備了。」
「沒問題！」
夏老師和大黃互相扯出了對方的魂火，奧拉夫一使勁兒，身體頓時變成了金屬質地，電弧噼里啪啦亂竄，連眼睛都是雷電的色彩。
與此同時一層結界籠罩了三人，布齊娜就這麼迎著龍島的結界飛了過去。
「布齊娜！」
一艘龍翼飛艇迅速靠近，上面站著一位模樣清秀、頭髮火紅的少年。
他叫流星，是玩家記憶中龍島的飛行管理員。
因為其出色的外表和開朗的性格，是多多和惠惠時常掛在嘴邊的充滿少年感的npc.
她們之前一直猜測這是什麼和龍島簽訂了契約的「擺渡人」一類的角色，然後腦補了幾百萬字的救贖小故事。
但隨著這次深入了解了變形術，毫無疑問這艘船才是巨龍的本體，人類形體的流星則是某種幻象，就像大黃可以在浮空城裡召出自己的投影一樣。
這下頓時就沒勁了。
一見面流星就激動道：「布齊娜姐姐，你怎麼回來了？」
布齊娜微愣：「是龍島召我回來的，你不知道嗎？」
「我沒看到通知啊！」流星困惑道，隨即釋然：「也許是什麼秘密任務吧，真羨慕布齊娜姐姐，能一直待在外面。」
如果是以前，布齊娜會變成人類形態摸摸這傢伙的腦袋。
但現在，她心情反而很複雜。
她寧願沒去外面，不知道那麼多的事。
「檢查吧。」她說：「我得快點去協約之環。」
「噢噢，好的！」
流星一扭身便消失了，隨後這艘龍翼飛艇的船頭射出一簇放射狀的光芒，對著浮空城版本的布齊娜認認真真掃了過去。
掃描結束，倆人簡單告別，布齊娜朝著協約之環的方向飛了過去。
「等在協約之環接受完了命令，我會把你們放在148號海島，那裡離你說的『藏身處』最近，也是我歸巢的必經之路。」布齊娜對三人說道。
夏老師：「沒問題。」
這時奧拉夫忽然開口道：「為什麼龍島的結構和維利塔斯這麼像？你們的島除了不如他們的大，上面沒住那麼多人之外，其他幾乎一模一樣……」
「也許是孤懸海外的某種必然吧。」大黃解釋道。
玩家當初也討論過這個，不過當時把龍島的推出視為一個新資料片來看，因此結論是「美術組沒活了，場景改改就復用了」。
奧拉夫雖然想說即使是同一個山頭的矮人，向陽和背光的兩面都有不同的建築風格，但想了想還是沒問出口。
伊恩讓他這趟來少說話，多動手。
他覺得伊恩說得對。
隨著布齊娜飛到龍島的中心地帶，面前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圓形露天廣場。
它由無數根更加纖細的石筍型柱島組成，最外圍的石柱最高，上面雕刻著被微光籠罩的龍語符文，越靠近中心石柱就越低，整體像是原本登高的石柱被碗底壓了似的。
最中央的區域是一個足球場大小的平台，周圍圍著一圈柱子，與每一根雕刻著符文的巨大島柱遙遙相對。
此時空地上正趴伏著一頭年邁的巨龍。
他的不少鱗片看起來都失去了光澤，眼神渾濁，身形雖然巨大但是明顯佝僂。
「艾魯納斯。」
布齊娜學著大黃的樣子，頭頂飄出一聲問候。
然後咣當一下落在對方面前。
因為某些原因，她並沒有變回去。
於是這一幕就顯得很詭異，饒是艾魯納斯見多識廣也有些遭不住。
「孩子，你或許很喜歡這個形態，但是在和我說話時是不是——」
「我不。」
「……好。」
「所以這麼急著叫我回來有什麼事嗎？」布齊娜問。
艾魯納斯：「你離島太久了孩子，靈魂需要補給。」
布齊娜微怔，好像的確是這個道理。
以前她常駐在德爾米因斯協助尼斯人的時候，也是固定一段時間返回一次，這次似乎……
不對，這次距離定時補充的時間還差了好幾十年。
而且似乎是麥卡拉的緣故，自從去過那裡後，她感覺自己的靈魂好像不那麼容易「乾枯」了，因此也就不需要頻繁回到龍島補給。
這裡的元靈雖然更加「成熟」，但遠沒有麥卡拉那樣活躍，更像是某種冰冷的機械。
不不不，現在不是思考這些的時候……
布齊娜將雜念排出腦海，繼續道：「可我沒有感覺到魂質的枯竭，您看。」
浮空城的頭頂冒出一條虛幻的龍影，那是布齊娜的靈魂投影。
它形體凝實，色澤飽滿，連艾魯納斯都不禁微微動容。
但他還是搖了搖頭：「別逞強孩子，那些在外面迷失了自我的變節者也是這樣自信，結果……」
「對了艾魯納斯，既然你提到了那些變節者，我就想問問……」布齊娜追問道：「為什麼人類世界明明幫我們獵殺了許多變節者，卻從來沒有類似的『屠龍故事』傳播？傳播很廣的那些反而都是刻意編造出來的詆毀故事，他們把巨龍描述成充滿性慾的可怕野獸，危害一方無惡不作，這是為什麼？我們明明從來沒有做過那些事！」
艾魯納斯的龍首晃了晃：「孩子，事情沒有你想得那麼簡單……變節者的故事想要流傳開來，就必須解釋為什麼會『變節』，所以就要解釋什麼是『忠誠』，最後要把龍島的一切都描述出來，人類才能理解，然而這對凡人來說是個完全陌生的領域……
「至於後者，故事的講述者大都是在描述自己的內心，人類如何看待自己與同類，便會怎麼假想邪惡到了極致的巨龍，我們只需要知道故事與真正的巨龍無關就好了。」
說到這裡他笑道：「真難得啊布齊娜，你也關心起了這些問題，這說明你正在向著一個合格的觀察者進化，等到你什麼時候能將自己的情緒從人類社會剝離，你就真的合格、可以獨當一面了。」
「那……那更加古老的歷史呢？」
布齊娜不依不饒道：「我想知道四千年以前的歷史，檔案館會對我開放嗎？」
艾魯納斯渾濁的眼神忽然變得銳利，佝僂的身軀上有了一絲危險的氣息。
連兩個玩家都感受到了。
夏老師：「我怎麼感覺……這走向不太對啊？」
大黃：「很怪，但我說不上來哪裡怪，要不你勸勸她別問了？」
夏老師：「也行。」
於是他給布齊娜傳了一句勸慰：
「別問了別問了，要答案可以自己去找啊！」
布齊娜沒有理會。
在她心目中，龍島還是那個超然、透明且平等的理想國，或者說應該如此。
那麼，她問什麼東西都是合理的。
她就是頭鐵，就是要把困惑都解開！
「你或許累了，孩子。」艾魯納斯開口道，聲音不復剛才那樣和藹：「你可能需要休息。」
「我不需要休息，艾魯納斯。」布齊娜反駁道：「如果只是因為這個原因把我叫回來的話，那我現在就可以離開，德爾米因斯還需要我，我和尼斯人的盟約還——」
「你需要休息！」
艾魯納斯的聲音驟然洪亮，雄渾的龍吼迴蕩在協約之環的上方。
符文柱也跟著嗡鳴作響，將這聲龍吼反覆強化後重新灌入布齊娜的耳朵。
她的神智變得恍惚，思緒也不受控制。
「我……我需要休息……」
她喃喃道。
「是的，你需要休息。」艾魯納斯嘆了口氣：「你需要一個更安靜的地方，你知道在哪裡。」
「是的，我會去沉思之澗……」
布齊娜的身軀不受控制地起飛，搖搖晃晃，但方向卻與原本商量好的背道而馳。
夏老師：「壞了，她怎麼被心控了？」
大黃：「這不算心控吧，龍吼的威懾，而且是弱化版的，如果沒弱化，那她甚至不會自言自語，而是悶頭執行，現在其實是她自己說服了自己。」
奧拉夫不知道倆人在討論什麼，他等到布齊娜徹底遠離協約之環後才低聲問：
「沉思之澗在哪兒？有龍嗎？」
大黃：「對哦，沉思之澗是啥？我特麼怎麼不知道龍島還有這麼個地兒？」
「唉……」
夏某人發出一聲輕嘆。
他帶著三分不羈七分滄桑和90分得意：
「你當然不知道了，那可是龍島實際上的『監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