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6章 主要是爆發不夠快
事實上「地下監聽站」不只是陰影腳步這樣的地下勢力在經營，暗影聖殿自己也有專門的接收端。
一方面是需要知己知彼，隨時掌握其他地區的動態。
即便那只是維利塔斯人篩選過後的娛樂新聞，對這些信仰國度來說也彌足珍貴。
另一方面，超過五級的超凡者就不會被裡面的信息「污染」，反而會因此愈發仇視維利塔斯人。
所以，三天前布齊娜離開沒多久，德爾米因斯的眾人就得知了這則新聞，然後很快麥卡拉那邊也發來了海涅的「指導意見」。
但即使後來發生的事與海涅預測的幾乎一樣，妮刻絲也無法做出太多的應對。
因為就連提前獲知這則消息也靠的是「偷聽」，面對頭頂的魔網，他們又能做些什麼呢？
唯一能做的，無非是得出結論：是五級以下的超凡者或普通人泄露了信息。
但這種人在德爾米因斯太多了，想要揪出內鬼無異於登天。
而且就算找到了泄密者，也無法改變局面。
最終她也只能讓麥卡拉的援軍們單獨行動，避免與聖殿的隊伍接觸。
可即便如此，雙方每天相當有限的接觸中，尼斯人對待「聖光勢力」的態度也越來越糟，如果不是雙方都在克制，恐怕早就打起來了。
與這邊的無能為力形成鮮明對照的，則是玩家那邊有著充足的空間來做些什麼。
畢竟惠惠發來的信息里除了正常的情報外，還有一則用拼音加密的簡訊。
這裡面提到了她最壞的預測——即他們會和妮刻絲發生正面衝突。
這未必是「壞女人」自己的想法，但有時候她必須站出來。
而在暗影的土地上與首席祭司開戰無異於找死。
因此玩家唯一的解就是引爆噬魂之壁。
至於怎麼做，做到什麼程度，就交給他們自己安排了。
有一說一，也就是捉羊在這兒。
如果把捉羊換成夏老師，讓這四個傢伙定奪，天知道他們會不會把整個噬魂之壁都給掀了。
…
飛艇趁亂離開了據點，一路向東，經過德爾米因斯最東邊的崗哨時，維羅妮卡沒有出示任何證件，只是臉色凝重地描述了千魂之窟的情況，當地駐軍首領便立即帶兵去支援了。
就這樣，飛艇成功逃離了「聲望即將降為敵對」的區域，繼續向東，向著大姨的領地進發。
嚴峻的形勢有所緩和，再加上自己也冷靜思考了一陣，維羅妮卡重新站在了捉羊面前。
「現在我需要一個解釋，你們從頭到尾都沒有和我商量過這件事。」
老人家生氣了，但仍保持著涵養。
捉羊：「其實我之前問過你。」
維羅妮卡愣道：「什麼時候？」
捉羊：「我問你噬魂之壁的能量線路是串聯還是並聯，你說是並聯，我們才動手的。」
大姨愕然道：「這也算問過嗎？」
薩總從旁邊遞話過來：
「我還問過你能量屏障的防護等級。」
衛殿鳶：「以及控制室的輪換口令。」
「……」
大姨被這仨人氣笑了，抬起手指著他們，手指顫抖的像是中了風，嘴裡卻蹦不出半個詞。
人在極度憤怒的情況下會失去語言能力，說的大概就是現在了。
以免她真的抽過去，捉羊問道：
「退一萬步說，如果你當初知道了，會怎麼做？」
大姨雖然臉色陰沉，但還是很誠實地搖了搖頭。
「我不知道，但總好過現在這樣。」
捉羊：「你一定會拒絕我們的計劃。」
大姨沉默。
「然後你會日夜盯著我們，防止我們真的這麼幹，然後一切都和這三天所發生的事沒有任何區別，直到那個臉上有疤的黑騎士對著我們噴唾沫的時候，你也像現在這樣沉默，看著事情一點點變糟，到最後，妮刻絲會出手將我們驅逐。」
大姨依舊沉默。
她無法反駁。
的確如對方所說，她之前對此一無所知，所以才什麼也沒做。
可即使知道了，她也無非是心事重重地什麼都不做罷了。
「接下來的事，就會變得更好猜。」
捉羊繼續道：
「維利塔斯人會在今天晚上的魔網廣播裡讚揚這場『勝利』，稱讚這是弱者用團結迫使強權退讓妥協，維護了信仰的純淨，從而鼓舞所有不明真相但義憤填膺的信眾。」
「然後，只要他們隨手將矛頭指向與造船廠的合作，那些余怒未消的信眾就會狂熱地掀起新一輪清算。」
「畢竟在這個時候，是維利塔斯人在真正為他們發聲，即使不算盟友，他們也談不上討厭。與之相比，你們這些聖殿的蛀蟲才是讓人看著就來氣。」
捉羊攤了攤手：
「但你看，現在這一切沒有發生。」
「那只是你的假設，更何況現在發生了更糟糕的事，現在整個德爾米因斯，不，或許整個北部的兵力都要忙著填補這個窟窿，以及……」
「沒錯，你們可有的忙了，忙得要死，所以這一切才沒有發生。」
「這……」
維羅妮卡一時語塞。
好像……
是這個道理？
捉羊：「如你所說，整個北部的兵力都要忙著應對這次災難，屆時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會被吸引過來。」
「首席祭司大人不用去思考該怎麼處置我們，因為她有了『優先級更高』的事，『更正確』的事要處理。」
「即使維利塔斯人聰明到發現了這是我們的反制，即使他們在節目裡再怎麼煽風點火，那些意識到亡靈隨時有可能出現在身邊的普通人也無暇顧及什麼聖光的力量是否玷污了暗影，因為大難就要臨頭了，他們只會覺得那幫人是聒噪的傻逼。」
「他們會祈禱首席祭司戰無不勝，希望前線的士兵嚴防死守，不放一隻亡靈過來。」
「他們會比任何時刻都關注德爾米因斯的情況，以便考慮自己是不是要搬家，是不是要往南逃。」
「這不就對了嗎？他們哪有功夫管我們？」
天吶……
維羅妮卡有一種荒誕的矛盾感，這種感覺讓她有些眩暈。
對方明明說的是大逆不道的暴論，可偏偏又是符合情況的實話。
她做了個深呼吸，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他們無疑會因此更加仇恨聖光……」
「那有什麼不對嗎？」
捉羊問：「而且，我是亡靈啊！」
「你……」
維羅妮卡快要崩潰了：「可是你沒想過，這會造成多大的傷亡，那些尼斯人戰士要用命去填上那個窟窿！」
「別用道德綁架我，我是亡靈，我沒有道德。」
捉羊理所當然道：
「我當然知道你們會死不少人，但你如果真要考慮這些冰冷的數字，不妨再想想亞緹鎮和德爾米因斯的潛在隱患如果爆發，你們會比眼下多死多少人。」
「你是知道內情的，我相信你能做出正確的判斷。」
維羅妮卡深吸一口氣。
她不能再聽下去了。
她快要被說服了。
這無關靈魂的污染，而是在這種情況下，感性讓她難以保持理智。
她最後為自己辯駁道：「我還是覺得當初如果能好好談一談……」
「在那種情況下，語言是蒼白的，說什麼都不可能有用，唯一能讓人冷靜下來的，只有這個。」
捉羊舉了舉手裡的龍鱗盾「你先別急」。
「我原本的計劃是把鬧的最凶的那個黑騎士殺了，誰鬧我就殺誰，人多就拉一波A了，死亡絕對足夠讓他們從那種無腦的憤怒中脫離。」
「你還打算動手！？」大姨驚呆了。
「你放心，我的夥伴後來攔住了我。」捉羊說。
維羅妮卡的目光在衛殿鳶和薩總身上游移，喃喃道：「竟然是他們攔住了你？」
她一直以為捉羊才是這群人里最冷靜的那個。
現在看來……
「主要是爆發不夠快。」
衛殿鳶解釋道：「妮刻絲的瞬發暗影屏障太快了。」
薩總：「確實，夏老師也不在，不然夜裡都殺了。」
噔噔！
維羅妮卡往後退了兩步。
她感覺自己的呼吸都有些困難。
今天才算真正意義上認識了這群傢伙……
她打算暫時逃離甲板，一個人去冷靜地思考，起碼消化一下對方話里有道理的那部分。
這時捉羊忽然攔住了她：
「讓我費解的是，到目前為止，你始終將目光聚焦於我們，而不是真正的幕後黑手。」
「如果說這是一場別人蓄意點燃的火焰，我們所做的只是轉移火場，方便自己離開。」
「所以你在糾結的無非是『我們的轉移行為是否合理』，而忽視了那個該被譴責的縱火者，教唆者。」
「你們似乎總習慣在談局勢的時候講道德，在講道德的時候強調局勢，然後將自己置於絕對被動的局面，從自己人身上尋找問題……為什麼？」
維羅妮卡愣了幾秒：「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她這回是真的沒理解。
「這麼說吧。」
捉羊說道：
「如果同樣的事發生在維利塔斯，那邊有人被組織起來反對真理院的決議，那麼絕對輪不到『外人』來指手畫腳。」
「他們自己雖然也會爭吵，但吵的不是怎麼做，而是誰來做。」
「最後總會有個結果，然後由一家承包商出面，讓滿載戰鬥法師的飛艇像蝗蟲一樣對那座海島進行炮火洗地，為什麼？因為那座島被虛空污染了，島上的人被奇獸控制了。」
「我可以明確告訴你，這不是假設。」
——這是我們做過的任務。
仨人幾乎同時在心裡補充。
「最後那些僥倖存活下來的人必然感謝真理院救了他們，而不是斥責或者揭露什麼，等故事被媒體傳播出去，還有人要感慨維利塔斯人的果決和魄力。」
維羅妮卡微微皺眉：「這樣說是否有些不尊重事實……」
「是的，但我還沒說完，因為若干年後，等當年拍案決定的人離開議會，等他背後的企業破產，就會有倖存者流著淚說出實情，然後故事被寫成暢銷書，編成廣播，搬上舞台，講給你們的後代聽，這時他們會繼續感慨維利塔斯的公平和自我糾錯能力。」
這一次大姨沒法反駁了。
「所以你看，這就是你們和維利塔斯人最大的區別。」
「他們想怎麼做，做得怎麼樣，是他們自己說了算。而你們怎麼想，該怎麼做，也是他們說了算。」
「這對嗎？」
「我建議你想想這個問題。」
說完，他轉身進了船艙。
那裡還有這次帶來的五十位聖光戰士，他要去給他們交待接下來一段時間的行程。
維羅妮卡呆呆站在甲板上，久久無法言語。
她忽然意識到，這不是魔法，不是超凡能量，卻是某種更可怕的東西。
……
一天後，維羅妮卡孤身返回了德爾米因斯。
隨著周圍的援軍陸續抵達，這裡的情況勉強得到了控制。
儘管人手增加了，但比起一天前剛破洞的時候，情況反而糟了一些。
因為千魂之窟的亡靈也並非鐵板一塊。
在破洞出現的時候，只有靠近最外層的亡靈發現了這個出口，裡面的亡靈並不知情。
但一天的高強度戰鬥之後，幾乎整個千魂之窟的亡靈都在往這邊趕，壓力也越來越大。
儘管最高不超過六級，但在其恐怖的數量和自殺式攻勢面前，尼斯人的暗影技師根本沒有機會去補上那個窟窿。
唯一的好消息恐怕就是這股壓力的增長已然到頭了。
從洞口湧出亡靈的速度已經達到了峰值，沒法再高下去了。
大姨一路小心翼翼地屏蔽著周圍人對自己的感知，悄悄回到了作戰指揮室。
她看到了坐在位子上發呆的妮刻絲，靜靜地走過去，沒有出聲。
「他們走啦？」妮刻絲問。
大姨有些驚訝，但還是點了點頭。
妮刻絲又問：「他們接下來準備去哪兒？」
「他們要去灰燼前線，據說是這次的『測試任務』沒有完成，需要去亡靈生物較多的地方，不過在途經納爾德萊的時候會停一下。」
頓了頓，她說：「……他們說要去那裡『刷經驗』。」
「真是有趣的詞。」
雖然氣氛沉重，但妮刻絲還是勾起了嘴角。
「還真是走到哪裡都不安分呢。」
她喃喃道，然後坐在位子上伸了個懶腰，小胳膊小短腿抻的筆直。
維羅妮卡更加訝異了：「你看起來似乎……沒那麼糟？」
「不只是沒那麼糟，我的情況反而更好了。」
妮刻絲笑容古怪道：「在災難面前，信徒們反而空前團結，信念也幾乎一致……雖然這樣說很不應該，但僅從結果來看，他們的做法幫到了我，我不確定這是他們有意還是無意的。」
「那都不重要的……重要的是你的情況和他們猜的一樣。」
大姨嘆了口氣。
「什麼？」妮刻絲眼裡泛起異色：「他們連這種結果也猜到了？」
「是的。」
大姨點點頭：「那個聖光骷髏還說了一些事，他說如果要趁機解決魔網帶來的麻煩，現在就是絕佳的時機，一旦維利塔斯人意識到不對勁，那麼從魔網裡傳來的就不只是煽動性的廣播那麼簡單了……你還記得『維加』吧？」
一瞬間，妮刻絲的表情也變得凝重起來。
在各國尚未封閉之前，各方的學者交流還算頻繁，
彼時有個叫維加的維利塔斯學者只用了一堂課就讓他們死了上萬人。
這當然不是一節課能做到的，而是在那堂課的後來，陸陸續續有人迷失在了信仰中，要麼死於自我意識的混亂，要麼死於神罰。
更多的是染指亡靈法師，最後死於聖殿的衛隊之手。
在那之後，亡靈法師才逐漸上了聖殿的黑名單。
在那之前亡靈法師只是不受待見而已，當時聖殿的許多法術，諸如白骨修復之類的名字都還沒改。
上一次提到這個人，還是迪倫·吉蒂勒在北地掀起輿論風暴後。
被這麼一提醒，妮刻絲才忽然意識到，如果維利塔斯人真的想毀了暗影聖殿，那麼只要將類似的內容在魔網裡公開……
她頓時有種如墜冰窟的恐懼感。
過去這麼久的時間內，維利塔斯人始終在魔網上搞「小動作」，以至於讓她都忘記了頭頂的東西擁有何種可怕的傳播力……
這哪裡是魔網，這明明是懸在頭頂的一把刀啊！
「他還說了什麼？」妮刻絲追問。
「他說法師們過去之所以沒這樣做，是因為從我們身上絲毫看不到威脅，可如果與麥卡拉的合作敗露，又或者聖殿想要替麥卡拉出頭，就必須做好魚死網破的打算。」
大姨這裡沒說原話。
捉羊的原話是尼斯人溫順的就像一條寵物狗，因此不會像野狗這樣的「野獸」一樣惹來殺身之禍。
不過意思總歸是傳達到了。
「還真是一針見血呢。」
妮刻絲咬著指甲嘀咕道。
她忽然覺得，在那條來自麥卡拉的簡訊里藏著某些她看不懂的東西。
否則這個骷髏的想法不會與那位幕僚不謀而合。
又或者說，這便是麥卡拉與尼斯人合作時最初就制定好的路線。
在先後炸了亞緹鎮、德爾米因斯（兩次）之後，他們的目的終於浮出水面。
他們真正想做的，是炸了自己頭頂這片魔網。
事實上他們已經在做了，以相對溫和的方法。
比如哥德羅城的魔網就已經消失了。
因此，他們在這次事件中幾乎沒受到任何影響，也沒有對聖西廷造成任何影響……
想到這裡，她終於有了決斷。
「我記得麥卡拉那邊之前提到過一項『長期服務』，叫……」
「『里世界加速擴張服務』。」
「對，就是這個。」妮刻絲點點頭：「或許我們該就這方面展開深入合作了。」
……
同一時間，水銀城。
一封信被送到了水銀王室位於諧律聖所的行宮中，交到了管家艾勒瑞斯·銀嵐的手裡。
「致蕾妮殿下？」
艾勒瑞斯眯起了眼。
如果是以往，他會恭敬地把信送過去。
但現在……
四天前，這位王女殿下就被軟禁了起來，禁止一切與外界的交流。
艾勒瑞斯在思考的時候，下意識用指肚摩挲著信封表面。
忽然，他感受到某種異常的顆粒感。
他心裡一動，不動聲色地將信帶回了自己的臥室。
他布置下一道結界，拿出了一瓶淡藍色的魔法浮露。
隨著他將這種不會浸濕紙張的液體滴在信封表面，大多數液滴滾落進凹陷的位置，最後凸顯出一行模糊的字。
「把信給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