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孫大慶上門討債
趙文廣沒想到小弟進到國營飯店後廚會待這麼久。
他在外面足足等了兩個多小時。
飯店富麗堂皇,後廚肯定十分乾淨整潔,他擔心自己腳上髒,因此死活不肯進去。
李國富就安排了一名服務員讓她帶著趙文廣到大廳休息會兒。
於是趙文廣在國營飯店喝了兩個小時茶水。
不過一個上午過去,他也沒有那麼拘謹了。
趙文牧從國營飯店出來後,二人便匆匆直奔供銷社。
一些小件的東西不用票也可以買,但是價格都會貴上不少。趙文牧想了想,還是找人倒騰點票更划算。
以後買大件的時候,更是沒有票根本就買不了。
在這個年代,有票比有錢還好使。
不過蛇有蛇路,鼠有鼠道,總有人有錢沒票,就需要買票。
只要市場需求存在,就會有人想方設法去做這門生意。
所以,票販子自然也是存在的。
趙文牧甚至很看重這些人,雖然大多數人對票販子印象不佳,認為這些都是問題青年,是不務正業的典型。
趙文牧心裡卻清楚,這些人是當前整個社會裡最靈活、最敢於吃螃蟹的一批人。
日後叱吒風雲的人物,不少就是出自這個群體。
這些人通常遊走在供銷社、國營飯店、招待所、汽車站附近,向有需求的人兜售各種票。
趙文牧隨意掃了掃周圍,很快便發現了一個可能的票販子。
那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年輕人,手插在兜里,站姿歪歪扭扭,眼睛不時掃過路上的行人,尤其是那些看上去像是要去供銷社買東西的人。
還時不時瞟一眼街道兩端,看上去鬼鬼祟祟的。
沒辦法,被公安逮到,少說也要關幾天。
應該就是自己要找的人了。
他讓二哥在供銷社門口等自己,便徑直朝著年輕人走去。
要不是他走得不算快,那小伙子就要嚇得直接跑路了,差點以為是公安來抓他。
更令他目瞪口呆的是,這人到自己跟前以後,直接就開口問道:
「同志,有票嗎?有什麼票?」
「有,有,有布票、糧票、工業券。」
「我要100斤面票,20人份的油票,醬油、醋、鹽各6斤,白糖10斤,棉布10人份的,一共多少錢?」
「呃,哥,你再說一遍,我沒記下來。」
實在不怪他,趙文牧要買的東西太多了,動不動就幾人份。
要知道一人份可是一個人一年的配額!
當然,一個人一年的配額也沒有多少東西。
趙文牧又說了一遍。
小伙子仔細記了下來。
「哥,一共是11塊8毛,俺這邊沒有這麼多,你要是能稍等一下的話,我就能給你搞來。」
說完小伙子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意思是自己得去旁邊幾位同行那裡採購。
「好,我等你十分鐘。」
不到十分鐘,小伙子就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
這可是筆大生意,自然不敢怠慢。
小伙子雖然看起來吊兒郎當的,辦事卻還是相當可靠,需要的票全都準備好了,分毫不差。
趙文牧爽快地付錢,接著問道:
「三轉一響的票嗎?」
自行車、縫紉機、手錶、收音機這四大件俗稱「三轉一響」,是這個年代最重要的工業品。
誰家娶親彩禮要是能湊齊三轉一響,那絕對是了不得的大事。
就山前村來說,能有一件就是家境不錯的人家了。
要買這些東西,光有工業券可不行,還要有分別的票。
「哥,我手頭沒有,但我能搞來,你給我幾天時間。」
「行,你先尋摸著,有消息了就去國營飯店找王友明,讓他轉告我。」
「好咧!」
搞定票據,趙文牧轉頭走進了供銷社。
不得不說,趙文牧這動輒幾十人份的做派,不但嚇到了趙文廣,就連供銷社的售貨員都被驚到了!
這個年代可沒有什麼客戶至上的服務觀念。
國營供銷社那是十分神聖的地方,售貨員們不說是拿鼻孔看人,也至少是有些居高臨下的派頭。
就連牆上都張貼著「不准隨意毆打顧客」的標語。
這會兒售貨員對待趙文牧的態度也變得十分和善積極,絕對稱得上陽光服務、笑臉服務了。
趙文牧買這麼多東西是有理由的,首先這些東西其實並不多,因為每人份的配給量很少。
其次趙文牧家裡人多啊,他買這些東西除了留給自己家,還要給大哥、二哥、父母都送一些去。
等再賺點錢了,買了自行車,方便一些了,還要給大姐、二姐送些東西過去。
沒辦法,加上趙靜,趙家就是兄弟姐妹七個人呢!
只有小妹趙文秋還在上高中,其他人都成家了。
趙文牧還買了5個友誼牌雪花膏,10個蛤蜊油。
雪花膏是好東西,擦在手上臉上,不但保持濕潤,味道還香噴噴的,很是溫馨。
農村人一般捨不得用雪花膏,大家一般用1毛錢一個的蛤蜊油,一個就能用大半年,保濕效果也是槓槓的,特別適合冬天手足乾裂的人。
有了票,買這麼多東西就便宜不少了,總共花了43塊6。
趙文廣極力克制著把小弟拖出去的衝動。
付錢的時候,感覺就好像是拿刀在割他的肉一樣心疼。
這不怪他,趙文廣活了二十多年,也沒一次花過這麼多錢。
一次花5塊錢的經歷都沒有!
看著一張張大團結離他們遠去,就跟丟了親人一樣難受。
不行,實在受不了了,他乾脆扭頭走出了供銷社。
「哎,二哥,你去哪兒?快幫我搬東西!」
趙文牧趕忙叫住了他,兄弟二人在供銷社兩名同志幫助下,把東西裝上牛車,便往家裡趕去。
說回山前村這邊。
在山上挖野菜的眾人見兄弟二人遲遲沒有回來,心裡也有點擔憂。
之前十點左右就回來了。
這都快十二點了,竟然還不見人。
估計是賣不出去吧,大哥大嫂也有點後悔,早上就不該又給他們裝了那一大筐野菜。
主要是趙文林昨晚跟著趙文牧一起去賣野菜,實在是被那火爆的場景震驚到了。
早上他死活睡不著,便拽著媳婦起床上山挖野菜去了。
「老二、老三估計是沒賣出去,回來的晚一些,我們先回家吃飯去吧!」
眼瞅著快要晌午了,大嫂劉秀梅招呼眾人回家。
誰知道剛回到趙文牧家,還沒生火做飯呢,六七個人就走了進來。
趙靜臉上登時就變了。
她認得出來,這些人大多是趙文牧的酒友、牌友,還有倆人是喜歡跟著趙文牧撈魚摸蝦、打架鬥毆的宋文遠、錢二牛。
宋文遠是宋芸的堂弟,錢二牛是山東頭村的,趙文牧大姐就嫁在山東頭村,他經常去那邊玩。
她看著另外五個人,眼睛裡都要噴出火來。
這幾個人她認得,有本村的李二狗、趙文寶,後者還是趙文牧本家。這倆人表面上跟趙文牧稱兄道弟,實則騙的趙文牧團團轉,純粹為了讓趙文牧當冤大頭。
趙文牧從她手裡拿走的錢,轉頭就被他的「好兄弟」以各種名目騙走或者騙吃騙喝掉了。
趙文牧被他們慫恿著跟人打了多少次架,卻不知道從一開始詆毀他亂#倫的,就是這倆人!
自己一開始還苦苦勸趙文牧,但是被狠狠傷了幾次後,也再不敢開口了。
另外三個人則是三里莊的,以孫大慶為首,哄騙著趙文牧去賭博,每次趙文牧都會輸得精光。
想想就知道這裡面有貓膩。
趙文牧每次輸了錢,回家都要給她使臉色、耍性子!
冷言冷語有多傷人,她都不記得自己有多少次偷偷躲起來哭了。
趙靜還沒開口,孫大慶便喊了起來:
「趙文牧呢?他欠我17塊錢,說好了五天以內還清的,是不是想賴帳!」
「就是,想賴帳可不行!」
其他幾個人也哄鬧起來。
聽到這話,趙靜腦袋裡嗡的一下就炸開了,小弟竟然又去賭了!
接下來院子裡說什麼她已經不知道了,腦袋裡只反覆重複著一句話:
小弟又去賭了!他還在騙我!
趙文牧兄弟進門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
院子裡兩撥人正劍拔弩張地對立著,一夥兒有些面熟,似乎是以前經常一起鬼混的人,嘴裡罵罵咧咧,說著什麼「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另一邊是大哥大嫂、二嫂以及兩個年輕人,他仔細一看,是宋文遠和錢二牛。
前世自己離家以後,父母去世前的那段日子裡,這兩個小兄弟幫自己照顧父母、料理後事,算是幫自己盡了身為人子的責任。
自己發達以後,將兩人帶到身邊,一起共事了幾十年,這才能夠一下子認出倆人。
兩撥人激烈地爭吵著,二嫂宋芸手裡還握著一根打場、垛草的木杈。
只有一個人,呆愣愣地站在一旁,明明是熱鬧無比的院子,卻有一種孤寂無比的淒涼感。
趙文牧一下子把孫大慶推開,雖然不記得這人是誰,但院子裡就屬他最猖狂了。
他伸手去拉趙靜,卻被對方一把甩開。
趙靜狠狠瞪著他,眼睛裡滿是失望和絕望。
孫大慶又沖了過來:
「趙文牧,你小子還不還錢?」
「還什麼錢?」
「咋地了,不認帳是吧?說好五天之內還錢,你小子還想不認帳?」
趙文牧是真的不記得有這事了,畢竟對他來說這已經是四十年前的事情了。
這些年他從艱難謀生到叱吒商場,每每回憶起往事,也都是對趙靜和小囡囡的想念和悔恨、對親人的歉意,哪裡還會記得有這麼一號人物?
他看了一眼宋文遠、錢二牛,宋文遠輕輕點頭。
看來是確有其事了。
趙文牧翻出17塊錢扔給孫大慶。
「還差五塊,一天利息一塊!」
他又扔給對方5塊。
「滾!馬上給我滾!」
趙文牧只覺得一分一秒都忍不了,他現在就想弄死孫大慶。
孫大慶本想再放幾句狠話,然而看著趙文牧赤紅的眼睛,張了張嘴終究是沒有說什麼。
幾個人悻悻離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