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活了幾十年閱人無數,自然明白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知道詛咒的人,要麼是想從他手中得到些什麼,要麼就是當真與詛咒有所關聯的前朝餘孽。
前者倒是還好對付,皇帝就怕,他是後者!
定下心神來,皇帝臉上的急切之色已然消失,恢復了帝王該有的鎮定:「說吧,你想要什麼?只要是朕能滿足的!」
「我想要的東西如今倒是不著急,倒是皇上,若詛咒解除,便意味著帝王的壽命不再受詛咒的限制,可以掌權更久,若是如此,皇上可還會繼續給太子放出太多權利?」
「大膽!朕的心思,豈容你揣測!」明明有那麼一瞬間的功夫,皇帝的確動了私心,如果能掌權更久,對他而來就是天大的好事,可眼前之人的眼神,卻像是已經看穿了他的內心深處。
「皇上可以好好的考慮考慮,在下還會來的!」
言罷,黑市之主化作一陣黑風消失在御書房內。
皇帝這才敢從龍椅上站起身來,急匆匆走出了大殿,提高聲音厲喝:「來人,快快來人!」
不多時,周辰安便帶著易容穿著便裝的雲棠進了宮。
皇帝已經被宮衛送回寢殿休息,並由層層重兵把守,避免事情再度發生。
而御書房內,周辰安看著地上的屍體,眉梢緊湊。
雲棠俯下身,仔細檢查了下老太監身上的傷口,開始分析:「致命傷在脖子後,失血不是很多,卻足以致命,看這程度,應該是被劍氣所傷。」
「姑娘好厲害啊!單單是看了傷口就知道是被劍氣所傷。」少年清朗地聲音落入耳間,雲棠抬眸瞧了眼,那是一張清秀的面容,年紀瞧著應該不過十六七歲,腰間佩劍,從著裝上看,應當是服侍皇帝左右的帶刀侍衛。
她記得皇帝身邊的幾個帶刀侍衛都是武狀元出身,這少年看起來還未及冠,也是武狀元?
心中猜忌落下,她沒順著思維往下細探,只是淡然道:「很好分辨,畢竟外邊幾個侍衛是死於劍傷,唯一不同的就是,這道傷口特殊一些,應該距離較遠。」
「姑娘是太子殿下身邊的人麼?」他一臉的好奇心,仿佛想從雲棠身上探究出點新奇的東西。
然而還沒看幾眼,便感覺到一道刺人的目光投注在自己身上,視線稍微轉移了下,他瞬間對視上周辰安冷如冰削的眸子,連忙將好奇心收斂,單膝跪地:「卑職見過太子殿下!」
聲音微微一頓,又立即解釋道:「卑職以前就對仵作之事感興趣,看到姑娘分析的這般有條理難免出神,還望太子殿下莫要怪罪。」
分析的有條理?雲棠聽到這話可謂是一點也沒高興起來,總覺得這不像是誇讚,更像是捧殺。
這種傷口,完全用不著她做什麼分析。
「想入大理寺?」周辰安冷漠聲音漫不經心落下。
「是。屬下的確很想入大理寺當差!」說這話的時候,他眼角的餘光竟再次落在雲棠身上,嘴角牽起若有若無的笑容。
這種感覺,有些不對勁,雲棠沒去與他對視,趕緊將視線移開,乾脆無視他的存在,繼續自己之前未說完的話:「此人既然能用劍氣遠距離殺人,估計武藝與殿下比較接近。
也不知是不是為了表現自己,少年立即搶話到:「能與殿下武藝相近之人,卑職倒是知道一個,傳聞中的鬼月,聽說他很厲害,論及武藝,大概與殿下不分伯仲。」
這種傳言,也不知何時興起的,世人皆道昭王周辰安是鳳梧國武藝第一人,天下難尋一個能與之匹敵之人,若硬說有,便只能是鬼醫堂堂主鬼月。
就這麼一個傳言,在不知不覺中,讓兩個素未謀面的人牽扯在了一起,時間一久,這個傳言逐漸得到了所有人的認可,就仿佛事情的真相本該如此。
雲棠最開始也覺得自己的實力與周辰安相比不分伯仲,這個想法從初相見到她在王府呆的那段時間內,一直都存在,也是直到後來才發現,周辰安一直以來所展現的實力,都是有所隱藏的。
她的實力與周辰安相近並不假,也能全身而退,卻沒到不分伯仲的地步。
想完這些,她饒有趣味的問了句:「莫非你是覺得,進宮行刺之人,是鬼月?」
少年小心翼翼張望了下周辰安,趕忙道:「卑職只是一時感慨,可沒有指認誰的意思。」
「于洋,太子殿下在調查,你在做什麼?」嚴厲的中年男人聲音由遠而近。
被喚做于洋的少年趕忙彎身抱拳:「父親!」
「說了多少次,在宮裡要叫大人。」
「是,於大人!卑職聽聞殿下進宮調查御書房一事,特意趕過來,想看……」
「太子殿下辦案,你湊什麼熱鬧?是不是忘了,你的職責是暗中保護皇上!怎麼?還想讓御書房的事情再發生一次?還不快些滾回去!」禁衛軍長於霍聲音洪亮擲地有聲。
于洋抱了抱拳轉身迅速離開。
等走遠了,於霍才收斂眼神內的兇狠,逐漸變得敬畏起來,俯身作揖:「太子殿下,皇上受驚是下官失職!請太子殿下責罰。」
於霍作為禁衛軍統領,最大的職責便是保護皇帝,然而,有人神不知鬼不覺的闖進御書房,他和禁衛軍卻絲毫沒有發覺,若非皇上安然無恙,他怕是幾條命都不夠賠的!
周辰安負手而立,神采波瀾不驚:「禁衛軍最近的巡邏路線是否有所更改?」
「回殿下,按照慣例,每半個月會修改一次宮中的固定巡邏路線,而這次的路線,才修改沒幾天。軍中許多人都在質疑,此事會不會是鬼月所為,恕臣斗膽,臣覺得這種猜測不無道理,皇上一心想收復鬼醫堂,鬼醫堂又不願為朝廷所用,難免……」
周辰安眸光沉了下來,令人有些看不透他漆黑眸子中的流光:「於大人的意思是,宮中有鬼醫堂細作?」
「下官便是這般想的,所以前來請示殿下,是否需要徹查?」
在於霍看來,皇宮中禁衛軍的戒備尤為森嚴,別說是人,即便是一隻蒼蠅想要從巡邏下神不知鬼不見潛入御書房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此時此刻,雲棠只覺得是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忍不住站起身反駁:「既然鬼月是為了刺殺皇上而入宮,又怎麼可能沒傷皇上分毫?再者,我覺得於大人的猜測並不成立,身法與輕功好的人,想繞開巡邏禁衛軍簡直是輕而易舉的事情。這件事……想必殿下便能做到,我說的可對?
說完,她衝著周辰安眨了下眼睛。
大抵是為了求證,於霍的視線也轉向周辰安,接著便聽到他不可置否的應了一聲,贊同了雲棠地話。
於霍餘下的話便卡在了嗓子眼裡,有些失望的抱了抱拳:「是下官考慮不周,但這麼說來,強闖皇宮之人,不是為了刺殺皇上?」
「於大人只需管好禁衛軍。」冰冷的一句話,周辰安將界限感拉出。
於霍額頭冷汗淌下,連連應是,臨走之前還不忘表明忠心:「殿下若有需要,下官隨時等候傳召!」
「怎麼這麼瞧,皇上一遇刺,都覺得是因為鬼醫堂,這其中要是沒人牽引,我是不信,此舉明顯是在借題發揮,只要殿下也信了,接下來便是順理成章地派人去收復鬼醫堂罷?」
「棠兒分析的很到位,此事有人故意為之。」
雲棠瞥了眼地上的屍體,又看了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最終也還是沒把話說出來。
「要說什麼?」
「沒什麼……其實要知道是誰進宮行刺也不難,排除鬼醫堂便是黑市與詭堂,當下詭堂在盛京內分堂被滅,有可能會行極端之事,而黑市之主,不久前與我們有衝突,再加上……」說道此處,雲棠忽然頓住了,視線猛然落在周辰安身上,「是黑市主!」
「棠兒何以見得?」
雲棠繼續分析道:「仔細想想,詭堂的目標目前是鬼醫堂,並且與三皇子合作甚多,他的野心應該不是很大。可黑市主手中掌握著皇室詛咒的根源,我覺得,他或許會以此來要挾皇上,這也是他不動手的原因,反觀詭堂堂主,他的各種利益,與皇上並不衝突,手中也沒有和皇上談條件的籌碼,入宮殺了御書房這麼多人,唯獨不傷皇上,有些說不過去。」
也是在此刻,雲棠才意識到,詭堂堂主與黑市之主相對比,根本算不上什麼勁敵了。
因為很明顯後者更精通於算計,且更為陰狠。
黑市的人,宛如影子……
難道真如那黑市之主所言,她的身邊有細作?
檢查完御書房的屍體後,周辰安命人將屍體全部帶下去處理掉,接著便被皇帝召見入了寢殿。
殿門口,雲棠在外候著,周辰安獨自一人進入。
雖然受了點驚嚇,皇帝膽子卻也不小,早已經恢復過來,臉上不見半分憂慮,瞥見周辰安進來,直接抬手讓他到自己身邊坐下,開門見山:「昭兒啊!最近可有事關詛咒調查的新進展了?」
周辰安才剛坐下,聽到這聲試探,便發覺事情不簡單,立即從容起身,俯身作揖:「回父皇,詛咒之事的確剛有新的進展,兒臣與雲棠在黑市發現疑似前朝之人!從中得知,他似乎有解藥,但具體是真是假,兒臣如今不敢定奪,只怕有心人設下陷阱,要對皇室不利!」
皇帝試探他,他亦在試探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