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大道221號,共濟會沙龍。
門口原先昏黃的瓦斯路燈如今已被電燈所替代,汽車的鳴笛聲也取代了「得得」的馬蹄聲,成為紐約夜晚的主旋律。
「嘭,咣!」
一輛汽車歪歪扭扭地開上了路邊的馬路牙子,然後衝進了路邊的花壇里。
車倒是挺結實,不過地盤趟了底,車輪陷在了泥潭裡。
一個年輕人跌跌撞撞地從駕駛座里鑽了出來,走到了馬路上。
「少爺!少爺!」另一個人從副駕駛連滾帶爬地從副駕駛跳了下來,追上了前面的年輕人。
「少爺,你沒事吧?」他惴惴不安地問道。
年輕人從衣服里掏出一根雪茄,給自己點上,扭頭看了一眼,張嘴便是一股酒氣:
「慌什麼?沒事,身上沒掉一塊肉。」他不以為然地說道,「你是開車的,應該明白,這種情況非常常見。」
司機見自己的少爺沒事,便獨自回到車邊上蹲了下來,哭喪個臉。
「誒誒,不就是一輛破車麼,至於這樣麼。」年輕人叼著雪茄回過頭,不屑地說道。
「老爺那邊,我沒辦法交待啊。」司機快哭出來了。
「又不是你開的車,你要交待什麼?」年輕人笑了聲來,「再說了,我現在幾個月都和老頭子見不上一面,他哪裡管我的死活?」
「車先扔這吧,你回去再開一輛來接我!」
說罷,他便大搖大擺地向著沙龍的大門晃了過去。
門口的侍者目睹了一切,也算是見怪不怪。
「洛克菲勒少爺,請出示您的.」
年輕人似乎並沒有在聽侍者講話。
他晃了晃腦袋,開始在自己例外的口袋裡摸索起來。
可摸了半天,似乎都沒有摸到想要的東西。
「你看我憑這張臉能不能進去?」年輕人傲然抬起頭,看向了侍者。
「抱歉,洛克菲勒少爺,這是規矩。」侍者不知是在開玩笑,還是在認真地回答道,「萬一你是易容的呢?」
「該死的愛爾蘭佬。」
小洛克菲勒轉過身,嘴裡低聲罵了一句。
他走回自己那輛拋了錨的汽車前,一把拽住了車門把手。
可他使了半天勁,也沒把車門打開。
「誰他媽的能幫我把這該死的車門打開!」他大聲嚷嚷道,同時踹了一腳車門。
好在司機並沒有走遠。
他聽見自己少爺的聲音,急忙跑了回來,替自己的少爺打開了車門。
小洛克菲勒半個身子鑽進了車裡,又摸了十來分鐘,才在車坐下面找到了他的那枚共濟會徽章。
「嘭!」
他直接摔上了車門,再次走向了共濟會沙龍的大門。
侍者這一次沒再說什麼,打開門,讓小洛克菲勒進了裡面。
小洛克菲勒穿過那條掛著共濟會先驅們的畫像的那條長廊,來到了客廳。
客廳里的人,不算多,也不算少,不過基本都是他的長輩。
摩根依舊坐在自己靠近吧檯的位置上;在他的對面,大律師希克曼戴著眼鏡,翻閱這一摞卷宗。
糖業大亨沃爾特也在,除此之外,還有菸草大亨華盛頓·杜克等一干人,以及,軍火大亨陳劍秋。
小洛克菲勒和自己的父親不同。
老洛克菲勒對於陳劍秋的厭惡,一是來自於後者剛到新墨西哥州時和他「幹了一仗」,二是一個虔誠的新教徒對於異教徒的不滿。
一個人如果連上帝都不相信,那他還能有什麼底線?
小洛克菲勒沒有那麼重的使命感和信仰。
他對陳劍秋雖然沒什麼好感,但也談不上恨之入骨。
不過他也很好奇陳劍秋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後者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麼,輕輕翻了翻手掌,露出了掌心的那個共濟會徽章。
陳劍秋舉起手中的半杯威士忌,對著小洛克菲勒晃了晃,臉上露出了微笑。
小洛克菲勒看見了威士忌,便好像什麼都忘了,跑到陳劍秋身邊坐了下來,不管不顧地給自己倒上了一杯。
他剛把酒舉到嘴邊,才發現,在自己對面的沙發上,還坐著兩個人。
一男一女。
男的是北方證券的副總裁哈里曼,女的是他的秘書兼情人伊娃。
一股子怒氣,突然從小洛克菲勒的肚子裡升了起來。
他的徽章,是從他的爸爸那裡繼承而來,陳劍秋的徽章,可能是摩根給的。
後者好歹也是一方梟雄。
那這兩個人憑什麼能夠入內?
「哼!」小洛克菲勒輕哼了一聲。
他一想到剛才門口那個愛爾蘭人,就有些氣不打一處來。
一個來自西部的鄉巴佬、暴發戶,一個女人.
嘶~這女人好像,不一般啊。
當小洛克菲勒的目光落在伊娃的身上時,發現伊娃也看向了她。
女人今天穿了一件低胸的紅色禮服,頭髮挽了起來,這讓她的臉的小巧顯露無疑。
不過伊娃像是看穿了自己的鄙夷,冷冷地看著他。
這讓小洛克菲勒這位少爺如芒在背。
正當他準備挑釁似地瞪回去的時候,摩根的話打斷了他。
「我今天把大家召集過來,是想和大家商議一下關於政府最近的反托拉斯動作。」
大銀行家說道。
他的聲音非常沉穩,不驕不躁。
「聯邦政府這次對北方證券的突然襲擊,沒有提前打一點招呼,下手又快又狠。」
他沒有說自己跑去華盛頓尋求和解的事兒。
「政府這次是下定決心要和我們較量一番,他們既然要這麼做,那我們就只能法庭上見了。」
摩根環視了一下屋子的人。
「我這輩子打了很多官司,所以對這次政府的起訴,我會為自己的權力抗爭到底,我們的國家,是一個有法治精神的國度。」
「但我要說的是,如果北方證券倒下了,政府也不會放過各位!北方證券的今天,就是各位的明天!」
杜克的腦袋伸到了沃爾特的耳邊,低聲說道:
「難怪聽說卡耐基一直在悄悄出手聯合鋼鐵公司的股份。原來是早就得到政府要動手的消息了。這個老奸巨猾的傢伙。」
「嗯,我也聽說了。」沃爾特點了點頭,「好像一直有買家在秘密吃進。」
他用手輕輕拍了拍一旁陳劍秋的手臂。
「陳先生,你聽說了這個事兒嗎?」
「沒聽說過,我今天都沒有見過他。」陳劍秋喝了一口杯子裡的威士忌,目光則落在另一個方向。
伊娃食指上的戒指的戒面,被她轉了過去。
客廳里的人們開始如此這般交頭接耳起來。
「我們不能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在美聯邦,只要有一例敗訴的案例出現,政府便可以援引這次的判決結果,把我們一一收拾了!」
杜克站起來說道。
「對,我們應該動用自己能動用的能量和資源,來左右這次判決!」沃爾特緊接著說道。
「約翰,你怎麼看?」摩根突然對一直一言不發,光顧著喝酒的小洛克菲勒問道。
「我怎麼看?重要嗎?」小洛克菲勒帶著七分醉意說道。
他來的時候就喝了很多,車開進花壇之後清醒了一點,進門之後又一杯接一杯,喝了不少。
「你還不如去問我爹。」小洛克菲勒把酒杯放在了桌子上,頭低了下來,委頓在椅子上,似乎睡著了。
摩根嘆了口氣。
曾幾何時,眼前的這位,也和小阿斯特一樣,是一位志在繼承家業的有志青年。
可幾次事情辦砸了之後,老洛克菲勒冷落了他,他就淪為了一個酒鬼。
「陳先生,你呢?」
摩根不再看向小洛克菲勒,而是轉向了陳劍秋。
「我?我一個華人能有什麼辦法?還不是任人宰割?政府說怎麼樣就怎麼樣咯。」陳劍秋攤了攤手。
摩根原本還想說兩句,可話到嘴邊,還是停住了。
眾人又討論了一會兒,達成一部分共識後,便決定散會。
幾位大亨都是大忙人,穿戴整齊在門口彼此說了會兒悄悄話之後便坐上各自的車散了。
小洛克菲勒最後是被司機和侍者架著塞進了新開來的汽車裡。
摩根目視著他們離開,轉過身,對身後的哈里曼看了一眼:
「哈里曼,你跟我進屋,我有事情單獨跟你說。」
說罷,他便重新進了屋子。
哈里曼看了眼身旁的伊娃,有些猶豫:
「要不然我先找人送你回去?」
伊娃笑著搖了搖頭:
「不用,我步行回家,摩根先生單獨找您,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可我聽說女孩子在紐約的晚上一個人走路,是非常危險的事情。」哈里曼還是很猶豫。
「放心好了,紐約的夜晚治安怎麼樣,完全看那片區域住的人有沒有錢。」
伊娃攏了攏自己的大衣,給了哈里曼一個香吻。
兩個人在門口分別了。
哈里曼轉身進了沙龍。
「公司里出了內奸。」
摩根坐在他一貫以來坐著的位置上,面色嚴峻。
「我在諾克斯那裡,看到了一些我們公司內部的資料,哈里曼,你得趕緊把那個混蛋給揪出來!」
「在我們西部,對付叛徒的方法只有一個,那就是宰了他。」
哈里曼的嘴角露出了一絲獰笑。
而和哈里曼分別後的伊娃,則一步一步走在第五大道上。
不過,她沒有一直沿著大道走,而是在行了幾百米後拐進了旁邊的一個巷子。
她停在了巷子中的一家服裝店前。
這條巷子中的所有商店,都打烊了。
巷子內沒有任何行人,而商店裡面也是黑乎乎的一片。
伊娃推了一下門店的門。
門竟然被推開了。
這扇門要麼沒鎖,要麼,就是有人提前把門打開了。
突然,一個人提著燈從櫃檯後面轉了出來:
「美麗的女士,你選擇這個時候,在這個黑燈瞎火的地方見我,就不怕哈里曼先生吃醋麼?」
陳劍秋笑著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