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1章 荒木入彀
聽到宮崎健太郎這般說,看著好友皺著眉頭為自己擔憂的樣子,荒木播磨的心中也是一沉。
是啊,宮崎君說的對啊。
這也是他對平井信次痛恨,乃至是對課長有些不滿的原因。
情報是戒尺提供的,按理來說,查勘此事,抓捕軍統上海區新書記官,這本應該是他的工作。
課長卻安排平井信次來調查此事,雖然他這邊極力阻止了平井信次想要搶奪『戒尺』的過分要求,但是……
「『戒尺』在你的手中,現在你雖然保住了『戒尺』,但是,這件案子的主導權在平井信次的手中,他需要情報,可以請你去命令『戒尺』……」程千帆說道。
「不可能。」荒木播磨搖搖頭,「『戒尺』是成功打入軍統局內部多年的王牌特工,他的安全比什麼都重要,我不會同意,更不會命令『戒尺』冒險打探消息的。」
『多年』!
程千帆捕捉到了荒木播磨這句話中最關鍵的一個詞。
他面上不動聲色,依然是一副為好友抱不平的態度,繼續說道,「好吧,荒木君伱可以頂住壓力,以『戒尺』的安全為要,但是——」
程千帆搖搖頭,說道,「倘若是『戒尺』那邊主動發來電報,匯報了關於此事的進展呢。」
他對荒木播磨說道,「也就是說,『戒尺』那邊機緣巧合有新的情報,故而向你發報,那麼,荒木君你收到電報後,你會怎麼做?」
「自然是向課長匯報。」荒木播磨說道。
「是了。」程千帆冷笑一聲,「那麼,你覺得課長是會安排你繼續跟進,還是將情報交給平井信次,由平井信次進行後續的查勘,以及抓捕還有以此立下功勳……」
查勘,抓捕,立功!
荒木播磨的面色愈發陰沉了,宮崎健太郎每遞進一個詞,就如同刀子一般在荒木播磨的心口割肉,他是越想越氣。
憑什麼啊?
「荒木君,你糊塗啊。」程千帆氣憤不已、更且痛心疾首的樣子,「你還以為自己成功的阻止了平井信次搶奪『戒尺』,而實際上儘管『戒尺』看似還在你手中,但是,他這就是為平井信次服務的。」
程千帆沉聲說道,「荒木君你是在輔助平井信次查勘此案。」
「不!」說著他搖搖頭,冷哼一聲,「直白的說,這一次你是在平井信次手底下做事,弄不好這個傢伙還會對你頤指氣使呢。」
「別說了!」荒木播磨臉色鐵青,他一拳打在副駕駛的靠背上,「我終於明白了。」
「你明白什麼了?」程千帆皺眉,說道。
「平井信次那個傢伙,今天直呼我的名字,我非常生氣,雖然我不是他是直屬長官,但是……」荒木播磨怒氣沖沖。
「什麼?那個小人竟然敢如此無禮?」程千帆出離憤怒了,「早知道這個傢伙竟敢如此羞辱你,我今天就直接拿拐杖敲死他了。」
荒木播磨麵色無比陰沉,氣的胸口不斷起伏,他方才生氣之餘還奇怪呢,平井信次竟然敢直呼他的名字,簡直是囂張無禮到極點了,現在聽了好友這麼一分析才明白過來了,原來平井信次這是把他當下屬對待呢!
「課長不公!」荒木播磨陰沉說道。
平井信次敢如此囂張無禮,歸根結底還是課長給了平井信次權利和信任,故而,荒木播磨此時愈是琢磨,愈是對三本次郎不滿。
「荒木君,慎言。」程千帆勸說道。
「難道不是嗎?」荒木播磨越想越氣,「課長近來做事是愈發不公了,別的不說,課長那樣縱容千北原司,現在一個千北原司的手下都敢對你無禮,竟然還想要拿伏見宮殿下遇難之事責難你,你難道不生氣?」
「我當然生氣。」程千帆冷哼一聲,「我很生氣,平井信次這樣的小人,我早晚收拾他。」
「有課長縱容千北原司,你收拾了一個平井信次,還會有佐藤信次,有中田信次的。」荒木播磨冷笑一聲,說道。
程千帆不說話了,他的面色連連變化,咬著牙齒,沉默,就是最大的憤怒和憋屈。
「怎麼?宮崎君不說話了?」荒木播磨說道。
「我該說什麼?我又能說什麼?」程千帆猛然發怒,衝著好友咆哮著,說著,他也一拳打在了駕駛室靠背上,「我對課長忠心耿耿,真誠似金,我……那是課長啊!」
荒木播磨看著失態的好友,想要繼續說什麼,卻是終究也是嘆了一口氣。
是啊,正如宮崎君所說,那是課長啊!
沉默,兩個人的沉默,兩個人的憤怒,兩個人的憋屈。
「總之,絕對不能讓平井信次繼續小人得志!」程千帆咬牙切齒說道。
他雙目似要噴火,繼續說道,「課長不是信重平井信次,安排他去查看軍統上海區新任書記官的案子嗎,我們一定不能讓這個小人倚仗這件事立功、得勢。」
程千帆遞了一支香菸給荒木播磨,他自己也在嘴巴里咬著菸捲,悶悶的點燃,猛抽了一口,繼續說道,「荒木君,這個案子,這個功勞本該是你的,也必須是你的!」
「你說的對!」荒木播磨咬著牙齒「這個功勞是我的。」
他的面色陰沉無比,「即便功勞最終不是我的,也絕對不能是平井信次的!」
程千帆心中一動,自己的這番好言好語的效果是立竿見影的,荒木播磨這個素來以『帝國利益至上』的日本軍人,這是對平井信次恨極了,對三本次郎也是非常失望了,竟然說出這樣的話。
「查勘反抗分子,這種事你比我專業。」程千帆沉聲說道,「不過,我會堅定站在你這邊,儘自己最大的努力幫你。」
他對荒木播磨說道,「荒木君,你就直說吧,我該怎麼幫你。」
「先平井信次一步,爭取早日揪出軍統上海區的那個傢伙。」荒木播磨說道,他看著好友,「宮崎君,我估計那個新任書記官最大可能會躲藏在法租界,法租界是你的地盤,我需要你幫我找人。」
「沒有問題,我一定盡最大努力幫你找人。」程千帆點點頭,旋即皺眉,「現在的問題是,對於這個傢伙的情況我根本一無所知,總不能沒頭蒼蠅一般大海撈針吧。」
「宮崎君,你雖然專業性不如我,不過你腦子靈活。」荒木播磨說道,「支那人有一句古話叫『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我將我所掌握的情況說給你聽,你來幫我分析分析。」
「好。」程千帆表情嚴肅點點頭。
他的心中簡直是樂開了花,不枉他這一番口舌,荒木君終於成功入彀。
……
「你是意思,這個書記官有可能來自軍統江浙方面?」程千帆皺眉問道。
「不是。」荒木播磨搖搖頭,「我的意思是,這個人可能和江浙的軍統之間存在某種關聯,但是,卻很可能並非來自江蘇浙江方面。」
「荒木君,我都被你的話弄糊塗了。」程千帆苦笑一聲說道。
「『戒尺』的情報來源範圍,基本上以江蘇浙江方面為主。」荒木播磨說道。
「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戒尺』能夠掌握關於上海區調來了新的書記官的情報,這個情報本身來自軍統『江浙』系統。」程千帆沉吟說道,「所以你說這個人和『江浙』方面存在關聯。」
「是的。」荒木播磨點點頭,「同時『戒尺』卻是只知道有這麼一個人,但是,對於此人的進一步情況卻並不掌握,說明這個人極可能並非直接來自江浙方面。」
「原來如此。」程千帆點點頭。
他的心中有強烈的衝動,想要用言語套話,固定『戒尺』潛伏的更確切地點。
但是,理智告訴程千帆,他不能那麼做,雖然荒木播磨現在是被憤怒蒙蔽,可能會被他套出話來,但是,這存在了巨大的隱患,一旦荒木播磨恢復理智,這就反而會引起荒木播磨的某種懷疑。
荒木播磨是一個經驗豐富的日特,程千帆絕對不會放鬆對自己這位『好友』的戒心。
「和軍統江浙方面存在某種關聯,卻又很可能並非直接來自江浙。」程千帆微微頷首,「果然不愧是特高課最具智謀的荒木君,如此複雜混亂的邏輯,我是很難從一份電報中捕捉到這些細節的。」
「你的工作更多的是以程千帆的身份活動,對於這些接觸和了解不多,這是情有可原的。」荒木播磨麵色緩和,說道。
每每在自己這個聰明的好友的身上,獲得這種專業上的自豪感覺,他都頗為自得,會心情不錯。
「只是,這依然還只是一個非常模糊的概念,」程千帆說道,「只憑這一點在法租界找人,依然很難,很難。」
說著,他嘆了口氣,「倘若『戒尺』提供的情報能夠有更加清晰的指向性,那就好了。」
荒木播磨聞言,沒有說話,而是陷入了沉默和思索中。
程千帆也只是『下意識的感慨』,他也陷入了沉默之中。
終於,荒木播磨一咬牙,將菸蒂在菸灰缸摁滅,「我會去電『戒尺』,讓他想辦法進一步落實那個傢伙的情況。」
「荒木君!」程千帆驚呼出聲,「你不是說要儘量避免『戒尺』更多活動,以免給『戒尺』帶來安全隱患嗎?」
說完,程千帆又嘆口氣,他抓了抓頭髮,「這就是問題的所在了,我們對上海區的這個新任書記官幾乎是一無所知,確實是只有『戒尺』那邊最有可能獲得更多的情報。」
荒木播磨深以為然,點點頭,「所以,要搶在平井信次那個傢伙之前揪出書記官,只有依靠『戒尺』那邊的情報。」
「這……」程千帆先是點頭,然後又搖頭,一副左右為難的樣子最終一咬牙,「荒木君,一定要叮囑『戒尺』注意安全。」
他表情嚴肅說道,「『戒尺』絕對不能出事!」
「我知道輕重。」荒木播磨說道。
他的表情陰狠,「我絕對不會容許平井信次那個小人在我的面前得意!」
「好,你這邊有進一步的情報,即刻通知我,我這邊安排人手隨時準備在法租界搜捕。」程千帆也是咬牙切齒,「平井小人,絕對不能讓他再繼續囂張。」
說著,他的臉上露出一抹殘忍的笑意,「我倒要看看,當荒木君成功的將上海區新書記官揪出來,拎到課長面前的時候,平井信次那個小人會是多麼震驚,會是何其沮喪的嘴臉。」
「不僅僅是平井信次。」荒木播磨冷哼一聲,「我要讓課長看看,誰才是真正有本事做事情的人,哪個才是幸進小人!」
程千帆重重點頭。
很顯然,荒木播磨最大的怨念,實際上是對三本次郎的不滿啊。
……
荒木播磨離開了。
李浩回到駕駛室,發動車輛,車子在前後保鏢車輛的拱衛下,行駛在夜色初濃的上海灘街頭。
浩子扭頭看了一眼,看到帆哥沉默且表情嚴肅,「帆哥,出什麼事了?」
「上海區新調來了一個書記官。」程千帆說道。
「程續源調走了啊?」李浩驚訝說道,然後他的臉色一變,「帆哥是從日本人那裡得到這個情報的?」
程千帆點點頭,「看來,你也意識到這件事的嚴重性了。」
李浩點頭,軍統上海區新調來一個書記官,上海特情處處長肖勉都不知情,竟然還是從日本那裡得到這個情報的。
這背後蘊含的信息實在是太駭人了!
「日本人在我們內部有奸細?」李浩問道。
「是啊,有奸細,而且隱藏極深。」程千帆冷哼一聲說道,「浩子,這是一條大魚。」
說著,他又搖搖頭,「不,是一條隱藏在我們內部的毒蛇!」
程千帆從煙盒裡彈出一支煙,他沒有抽,而是拿在手中把玩。
他在梳理從荒木播磨口中套出的情報。
這個隱藏在軍統內部的高級日特,可以確定是來自江浙軍統內部,這是他現在所掌握的最關鍵的情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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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