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7章 剝繭
一輛小汽車停靠在民盛大飯店外面。
矢野藤與在門口迎接的程千帆握手,兩人邊說話邊進門。
「這個人是誰?」樓抗躲在馬路對面的二樓窗口,放下望遠鏡,問道。
「組長,這人我知道。」一個手下說道,「這是憲兵隊的矢野太君。」
「日本人……」樓抗搖搖頭。
還以為捉住了程千帆與人秘密會晤的尾巴了呢,沒想到等來了一個日本人。
「隊長,這個日本人來過民盛大飯店好幾次了,每次都會停留一個小時以上。」手下說道。
樓抗不置可否的點點頭,且不說程千帆和日本人來往,這本身並沒有什麼值得懷疑的,就說對方是憲兵隊的身份,他們也不敢過分調查,萬一查不來什麼他們不該知道的東西,反而是平白惹來一身騷。
……
「廖立民,這個人是做什麼的?」程千帆聽了矢野藤的匯報,問道。
「南京市政廳總務處的人,這人和航凱慶是酒友。」矢野藤說道,「經過調查,航凱慶就是從這個人的口中獲悉了文件在檔案室的。」
「廖立民有問題嗎?他又是如何得知文件在檔案室的?」程千帆問道。
「廖立民的小姨子在檔案室工作。」矢野藤說道,「經過初步調查,廖立民應該沒有問題,特工總部那邊也對廖立民應該有過甄別的,這人目前來看沒有問題。」
他對程千帆說道,「我初步懷疑,航凱慶平常就對檔案室的情況頗為注意,他故意接近廖立民,也是早就有著通過廖立民打探情報的目的的。」
「從邏輯上來說,這種可能是有的。」程千帆點點頭,說道。
「另外,關於這份機密文件的情況,我這邊也打探到了一些情況。」矢野藤說道。
程千帆便做出傾聽狀。
……
「很奇怪。」矢野藤說道,「從織田悠馬那裡我了解到一點信息,這份文件很可能和文部科學省有關。」
「文部科學省?」程千帆露出驚訝之色,「這就奇怪了,文部科學省有什麼重要的文件,竟然值得如此大費周章,還能以此設下陷阱。」
矢野藤提及了文部科學省,程千帆的腦海中下意識的就想到了『大泉崇哉』這個人。
「對此我也想不明白。」矢野藤搖搖頭,「我得到的情報是這樣子的。」
「想不通就先不理會這個了。」程千帆搖搖頭說道,「既然這份文件很機密,過多的打探,可能會引來麻煩,我們的目標是調查紅色國際。」
矢野藤點點頭,心中也是放心了。
如果宮崎君表現出對機密文件的興趣,這反而會令他為難,同時也會不解。
好在宮崎君很知道分寸。
……
「我什麼蘇晨德一口咬定航凱慶是紅黨,這件事有查到什麼嗎?」程千帆問道。
「這一點也很奇怪。」矢野藤說道,「蘇晨德的態度很堅決,航凱慶的紅黨身份是他親自確認的,並無其他過多的線索。」
「莫非是蘇晨德認識航凱慶?」程千帆思忖說道,「蘇晨德以前是紅黨出身,不排除他這是碰到老熟人的可能性。」
說著,程千帆眼中一亮。
「宮崎君可是想到了什麼了?」矢野藤立刻問道。
「據我所知,蘇晨德以前在紅黨地位不低,當時還曾經去莫斯科學習。」程千帆說道,「紅色國際和莫斯科的關係就不必我多說了。」
「宮崎君的意思是,這個航凱慶也是紅黨國際的人?」矢野藤立刻明白宮崎健太郎的意思了。
「也不一定是紅色國際的人,但是,不排除這個航凱慶和紅色國際有些什麼關聯。」程千帆思忖說道。
「這麼說來,我們的調查方向是正確的。」矢野藤高興說道,「如此看來,那個田中優一也有可能和航凱慶有聯繫。」
「現在下這個結論還為時過早,不過,這確實是一個調查可能。」程千帆正色說道。
……
「這樣的話,那個楊彭澤的案件,也有必要暗中調查一番了。」矢野藤思忖說道。
「楊彭澤?」程千帆問道,「這人是什麼情況,沒聽你提起過。」
「楊彭澤是立法院民事司三處二科副科長,人已經被頤和路二十一號秘密逮捕了。」矢野藤說道,「據織田悠馬所說,這個人是因為航凱慶的案子被抓的,蘇晨德認為這個人是紅黨。」
「既然和航凱慶案件有關,那就也深入調查一番。」程千帆想了想,說道。
「可以,交給我了。」矢野藤點點頭,「我隨後聯繫織田悠馬。」
「織田悠馬可靠嗎?」程千帆忽而問道。
「織田悠馬是我的同鄉,可以信得過。」矢野藤明白宮崎健太郎的擔心,立刻說道。
「這就好。」程千帆點點頭。
……
「宮崎君,白川君那邊調查安井悠暉叛逃事件,可有什麼進展?」矢野藤問道。
「進展緩慢。」程千帆搖搖頭說道,「不過,我聽白川君提起過,他們逮捕了一個士兵,這個人是安井悠暉的同鄉,似乎是對於安井悠暉的叛逃情況有所了解。」
他看了矢野藤一眼,「安井悠暉案件,我們不便過多插手,現在重點還是在那個航凱慶,還有你剛剛提及的楊彭澤身上。」
「好的。」矢野藤點點頭,「還有那個戴承弼,這個人的情況我通過織田悠馬了解過了,戴承弼投誠之後,交代了一些情況,根據戴承弼提供的線索,頤和路二十一號抓捕了十幾個人,其中後來證實了紅黨身份的有四人。」
「目前,這十幾個中,有一部分已經被處決了。」矢野藤說道,「從織田悠馬那裡了解到的情況,戴承弼的利用價值已經不大了,他知道都已經說了。」
……
「不對。」程千帆搖搖頭。
「哪裡不對了?」矢野藤不解的問道。
「倘若這個戴承弼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程千帆說道,「假若你是蘇晨德的話,你還會大費周章將其安排在民盛大飯店這樣的高檔飯店?並且還派遣一個小組貼身保護?」
「我明白宮崎君的意思了。」矢野藤說道,「這麼說,這個戴承弼還有價值,甚至可能還掌握一些重要機密。」
「是的。」程千帆微微頷首,「這也正是紅黨派人幹掉他的原因,甚至不惜動用田中優一這樣的疑似紅色國際的人。」
「我明白了,我會繼續深挖戴承弼身上的秘密的。」矢野藤點點頭。
「航凱慶、楊鵬澤、戴承弼。」程千帆喃喃自語,「這三個人之間到底是否有不為人知的聯繫,三人之間會是什麼關係。」
矢野藤微微點頭,宮崎君的這個懷疑,他需要去查勘、證實。
「組長,矢野出來了。」手下看到程千帆將矢野藤送出來,連忙提醒樓抗。
樓抗盯著上車離開的矢野藤,沉默不語。
「組長,要不要……」
「要什麼?」樓抗瞪了手下一眼,「派人跟蹤憲兵隊的人?你小子有幾個腦袋?」
……
兩天後。
華林園。
程千帆放下手中的報紙,他點燃了一支菸捲,陷入了沉思之中。
報紙上報導了日軍從信陽、武漢方向大舉進攻第五戰區轄區,圖謀鄂西北的戰役已經打響的消息。
這也證實了他此前從平重陽一那裡所獲取的情報是正確的。
站在窗口,看著窗外的天空,程千帆的心情沉重,他希望在已經提前獲取較為準確的情報的前提下,第五戰區方面對於此次日軍大舉進犯,能夠成功阻擊日軍打通鄂西宜昌通道的戰略目的。
……
包仁貴放下報紙,他的表情也是凝重的。
日軍第十一軍大舉進犯鄂西北,一旦被日軍打通鄂西宜昌通道,進而威逼重慶,那麼,很難說重慶政府面對日軍的淫威,會不會動搖抗戰的決心。
一旦重慶方面動搖了,全民族統一抗戰的局面會被打破,那麼,抗戰形勢將空前困難。
「處長,這人早上去了遊記麵館吃了一碗麵,買了一份報紙就回旅社了,然後一直沒有動靜。」元陽向薛彥霖匯報說道。
「看來遊記麵館的面也不是吃不得的嘛。」薛彥霖冷笑一聲,說道。
一個單身的男子,整天待在旅社裡,除了白天出來吃麵、買報紙,就是深居淺出,這本身就不對勁。
更別提這人每天傍晚都去十五華里外的,揚江飯店外的麵館專門吃一碗麵了。
也就在這個時候,高瑞回來了。
……
「處長,我回來了。」高瑞說道。
「查到什麼了?」薛彥霖立刻問道。
在盯上了這個人之後,他就安排手下將這個人查了個底兒掉。
在南京城裡,只要頤和路二十一號盯上了某個人,這人將無所遁形。
「處長,這人大約是一個星期前出現在南京的。」高瑞說道,「在住在大會旅社前,屬下查到這人住在北門橋。」
「北門橋?」薛彥霖問道。
「是的,屬下找到了他當時住的房子的房東,房東說這人叫余朗,當時付了半個月的房錢,只住了一天就突然說不住了,房東扣了余朗的三天房錢。」
「付了半個月的房錢,卻寧願被扣錢,也要搬走……」薛彥霖沉吟說道,「這人突然搬走,這是有事情啊。」
忽然,薛彥霖心中一動,問道,「這人在北門橋租房子住下後,有沒有外出,外出去了哪裡,做了什麼?在那一天裡,有沒有人來拜訪過余朗?」
高瑞愣住了,支支吾吾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因為這些他都沒有去打探。
「廢物。」薛彥霖罵道,「立刻去查。」
「是!」
……
兩天後。
就在余朗又在吳振興麵館吃了面離開,回到大會旅社的時候。
高瑞也將打探來的情況向薛彥霖進行了匯報。
「處長明見。」高瑞一臉敬佩說道,「在余朗租下北門橋的房子的當晚,確實是有人敲門拜訪。」
「這人長什麼樣子?」薛彥霖立刻問道。
「當時天色已晚,而且那人戴了帽子,穿了風衣,風衣領子豎起來,有注意到的鄰居也只是看了一眼,並沒有看清楚那人的樣子。」高瑞說道。
「這人是來南京與人接頭的,當天就接了頭,然後這人很謹慎,他不放心接頭人,就立刻又換了住處。」薛彥霖立刻說道。
如果說此前他只是懷疑這個人有問題,現在薛彥霖可以百分之一百的肯定,這個人絕對有問題,就是不知道此人是紅黨方面,還是重慶方面的了。
……
「還有,處長不是讓我查這個人租房子那天有沒有出去嗎,我查到了。」高瑞說道,「這人當天去了《金陵夜報》報館。」
「他去《金陵夜報》報館做什麼?」薛彥霖立刻問道。
「屬下帶人去《金陵夜報》調查了,報館的人一開始還不願意說,屬下亮了證件那邊才開口。」說著,高瑞從兜里取出折迭好的報紙遞給薛彥霖。
「處長,這人是去報館買了尋人GG的,說是來南京找人的。」高瑞說道。
薛彥霖接過報紙,按照高瑞所指,翻到了尋人GG的中縫。
「震澤邢岩尋閘北平家橋三舅白展揚,三舅略有口吃,粗通文墨,曾以代寫書信謀生。」薛彥霖輕聲讀著。
無論是再狡猾的敵人,經過他的抽絲剝繭,此人現在已經無所遁形!
薛彥霖的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可以確定了,這人是通過這個尋人GG發出信號,與接頭人取得了聯繫,然後見了面,見面後這人出于謹慎就立刻換了住處。」薛彥霖說道。
……
「處長,你覺得這人是紅黨,還是重慶方面的?」高瑞問道。
「不好說。」薛彥霖搖搖頭,「管他是哪方面的,給我盯死了,這人既然選擇還留在南京,必然會和他的接頭人再見面的,到時候我們來個瓮中捉鱉。」
「是。」
「吳振興麵館那邊也盯著。」薛彥霖說道,「這個余朗每天都去吳振興麵館吃晚飯,肯定是有原因的,不排除那裡也是他的一個接頭點。」
「屬下明白。」
……
包仁貴站在窗口,他準備拉下窗簾。
也就在這個時候,他的眼眸一縮。
他看到樓下路燈下一個黃包車夫正坐在車杆上啃大餅。
他立刻記起來,自己在吳振興麵館附近見過這個黃包車夫。
確切的說是見過兩面。
十五華里外的黃包車夫出現在了鼓城巷,這似乎並無不妥,畢竟黃包車夫只要有生意就到處跑。
但是,出於一名老布爾什維克的警惕,包仁貴立刻意識到了不對勁。
……
他不動聲色的將窗簾拉上,然後熄了燈後,又輕手輕腳的來到窗邊,輕輕撩起窗簾的一角,盯著黃包車夫看。
約莫一刻鐘後,一個西裝男子走到了黃包車夫身側,兩人低聲說了句什麼,然後男子走開,黃包車夫拍了拍屁股,拉著空車走開了。
出事了!
自己被敵人盯上了,包仁貴立刻明白了。
他輕手輕腳的走回床邊,找到手電筒,然後打開行李箱,找出一切可以表明自己從何處來的票據,以及可以被敵人推斷出一些線索的物品。
然後他拿起洗臉盆,將這些東西放進洗臉盆里,又拿了旅社為了應對停電特別準備的油燈,將油燈里的煤油倒進了洗臉盆里,劃了一根洋火扔進去。
頓時,有了煤油的助燃,洗臉盆里迅速燃燒起來。
……
「處長,我讓元陽走開了。」高瑞回到薛彥霖身旁,匯報說道。
薛彥霖點點頭。
他剛才從窗口看到元陽在路燈下吃大餅,他就立刻覺得不對勁,元陽在吳振興麵館出現過,難保那個余朗會認出來,從這個余朗果斷更換住處來看,這是一個非常警惕的人,弄不好就就會驚動此人。
也就在這個時候,高瑞忽然指著大會旅社三樓低聲喊道,「處長,你快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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