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她做瞭望門寡,一輩子孤苦無依,對家族、對父兄沒有任何助力,勢必會被家族拋棄,到時候,父兄不得不全力扶持他們姐弟。
偏偏這個婚事,眼下看上去光彩異常,無論是父親還是兄長,都說不出任何不是,說不得還要感激她們母女。
圓圓從笸籮里撿了幾顆杏子,洗乾淨,放在翡翠玉盤裡,端給謝昭昭。
謝昭昭捏了一顆,慢慢地吃下去。
圓圓也捏了一顆,吃了一口,「噗~」吐出去,皺眉道:「小姐,怎麼這麼酸?」
謝昭昭笑了笑,捏著杏子說:「酸是酸了點,也不是吃不下。」
離端午還有一個多月,阻止顧閣老去南方,也不是來不及,不是嗎?
「小姐,老爺和大少爺喊你去前院。」滿滿從外院跑回來。
謝昭昭站起來,圓圓拿了領口鑲狐狸皮毛的披風給謝昭昭披上,主僕三人去了前院。
父親謝安奉如今是大乾朝廷平章政事,兄長謝瑜在戶部只是個從六品的小官。
謝瑜在門外等候,看見她,本來冰冷的眉眼都軟和下來,心疼地說:「天氣好了,不要總待在房裡,出去踏踏青,賞賞花。阿兄最近休沐,帶你出去走走可好?」
謝昭昭看到阿兄,眼窩裡就有些淚光,嬌嬌軟軟地說:「阿兄也要多休息。」
進了房間,謝安奉依舊坐在案前批閱文件,儘管下朝,也不得懈怠。
謝氏一族繁盛數百年,並不單靠著老祖宗留下的基業,每一代族長、家主都殫精竭慮,方才保住大廈不倒。
「父親。」謝昭昭規規矩矩行了禮,又帶著一點點小女兒的嬌軟,「父親一切安好?」
謝安奉看著女兒似乎目有淚光,只當她是在父兄跟前撒嬌,慈愛地說:「昭昭最近在做些什麼?」
「和以前一樣,看看書,學著理帳,做些女兒家的針線活。」謝昭昭說完,淺笑著聽父親教誨。
「你自幼懂事,我便不多說,今天為你定下嫁顧閣老為正妻,你可有異議?」
謝昭昭想了想說:「婚姻大事,女兒一切遵從父母之命。只女兒想問問,那顧閣老,品行如何?」
「說起這個顧閣老,真正是天縱英才。十七歲入仕,短短九年時間,便入了內閣。且潔身自好,從不留戀煙花柳巷,通房丫鬟一個沒有,心思都用在國計民生上,陛下最是倚重。」
「你祖父留下遺言,謝氏嫡女嫁與平陽侯府永結同好。你是謝氏嫡長女,嫁給顧閣老自是報了恩,這也是身為謝氏嫡女應負的責任。」
謝安奉笑著說,「恰顧閣老年輕有為,也配得上我的女兒。」
「顧閣老只是性子冷些,品行實在挑不出錯處。」謝瑜笑著給妹妹解釋。
父親的意思,她不能拒絕這門親。
謝瑜心疼妹妹,笑著說:「你能嫁與顧閣老,在侯府里,輩分算高的,關門過好自己的日子,我和父親就放心了。」
謝安奉和她略微解釋一會兒,說道:「這事就這麼定下,你和瑜兒出去說話吧。」
父親和阿兄都這麼說了,謝昭昭便知道無可更改。
和謝瑜一起從父親書房裡走出來,謝瑜小聲說:「你可是不願意嫁給侯府世子?」
「嗯」,謝昭昭輕輕地抿唇,「二妹想要這門親事,我成全她。」
「幸好,顧閣老那邊定下了,否則,有心人歪曲活佛的話編排你,你可要做老姑娘了。」
「我做老姑娘,阿兄會養著我嗎?」
「那是自然,你在府里住多久阿兄都高興,哪怕養一輩子,也願意。」
「謝謝阿兄。」
謝昭昭想著前世父兄死得那樣慘,就眼睛發紅,可眼下最要緊解決的是阻止顧閣老殞命江南。
「阿兄,我想見顧閣老一面,有些事要與他說。你能幫我安排一下嗎?」
她極少提出這樣不合規矩的要求,謝瑜一時愣了一下。
妹妹剛和顧閣老交換了庚帖,便要見他?
「阿兄,我不會見他太久,只說幾句話。」
謝瑜知道她一向穩重,肯定是有非見不可的理由,便應下來:「阿兄給顧閣老送個名帖,明日你且等我的信。」
次日巳時,謝瑜著人告訴她一起出去巡查謝氏的茶樓,謝昭昭便知道兄長聯繫好見顧閣老了。
穿戴整齊出門,謝瑜已經在門外等著她,馬車也已經備好,她和圓圓滿滿坐車,謝瑜騎馬,去了謝氏的清源茶樓。
謝氏名下的產業非常多,清源茶樓只是其中一個,也是他們母親當年的嫁妝。
謝昭昭戴了面紗,從後門去了三樓東家專用房間,掌柜的把店裡最好的茶水和點心送了進來。
三樓視野特別開闊,推開窗,整條街的盛景便都收入眼下,謝昭昭恪守規矩,並沒有陪著圓圓一起站在窗前遠眺。
有時候你在看別人,殊不知,別人也把你當作了風景。
不多會兒,一輛馬車在門外停下,在一樓守著的謝瑜馬上出去,拱手迎進來。
圓圓說:「小姐,顧閣老來了。」
「嗯。」
她在裡面的桌前坐定,一道山水屏風隔開了內外。
謝瑜和顧少羽有說有笑地上了樓,不多一會兒,門被敲響,圓圓開門,謝瑜和顧少羽進來。
「顧閣老,今日請您來,不是修永有事,而是舍妹有些話要同閣老講。」
謝瑜,字修永。
他自然不可能在名帖上寫妹妹要見他,他不能毀了妹妹的清譽。
顧少羽略微意外,但認真地點頭:「好。」
謝瑜隔著屏風對謝昭昭說:「妹妹,顧閣老來了,你有話儘管對他說。阿兄在外面等著。」
謝瑜出門,房間裡只剩下謝昭昭和顧少羽。
顧少羽看不見佳人,隔著屏風,他努力地捕捉她的信息,腦子裡無端浮現在謝府花園那遠遠的驚鴻一瞥。
色若朝霞,面如觀音,低眉淺笑,輕步慢行。那是刻在骨子裡的從容和高貴。
「大小姐有何指教?請講。」
他聲音溫和端方,謝昭昭習慣性地低眉淺笑,耳朵不由自主地爬上淡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