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說謝昭昭想不明白,謝安奉這樣的老狐狸也不知道。
自從幾位皇子去世,他吐血昏迷幾日,後來便再也沒有站起來。
朝堂議事換到御書房,有時候在寢宮。
後來大家逐漸有種怪異的感覺,朝廷歷來忌諱後宮干政,尤其大乾開國皇帝下了朝廷第一禁忌,便是後宮不得干預前朝。
就算魏氏兩代皇后,也沒有牝雞司晨的先例,而,熙貴妃,卻開始干政。
因為每次在御書房也好,在寢宮也好,每次議事,熙貴妃都在。
中秋宮宴又突然宣布熙貴妃為後宮之主,大家都覺得突然,但是也沒有十分意外。
中秋宮宴後,惠帝的身體眼見著一日不如一日。
八月十六日,封后聖旨昭告天下,朝堂眾臣忽然發現一個嚴峻的事實:謝皇后開始批閱奏摺,處理朝政了。
朝堂一下子掀起軒然大波。
御史大夫聲淚俱下地勸告陛下不可開這個口子,有違祖制。
引經據典,歷數女子干政的弊端,什麼牝雞司晨,國將不國。
惠帝似乎對謝皇后極其倚重,誰彈劾皇后娘娘,就打誰板子。
每天都有屁股被打開花抬回府的官員,也有人當堂嚎啕大哭。
柳閣老看著謝安奉,問道:「謝大人,你怎麼看?」
謝安奉義正辭嚴地表態:「臣以為,儘管陛下微恙,內閣鞠躬盡瘁,尚可應對國事,並不需要皇后娘娘干預朝政。」
柳閣老鬆一口氣,謝皇后干政,好在謝大人不糊塗。
整個朝堂,一大半人都抗議謝皇后的野心。
謝皇后沒有退縮,奏摺照樣批閱。
眾臣苦勸無果,柳閣老、吏部尚書張大人(張嫣嫣的父親)聯手抵制謝皇后的干政,諸事不再以摺子上告,能用口頭語的用口頭議事。
只可惜,惠帝老年昏聵,竟然下旨:把柳閣老、張大人下獄!
朝堂上當官的,沒有絕對的清官也沒有絕對的貪官,柳閣老、張大人下獄,依舊一堆官員大加讚賞,說他們罪有應得。
謝皇后的擁躉數量不少,三司六部都有官員十分讚賞她鐵腕治貪,歌功頌德者鱗次櫛比。
柳閣老、張大人下獄那天,謝安奉跪在御書房外,求陛下放過柳閣老和張大人,他們都是忠臣,望陛下不要傷忠臣的心。
他跪了三個時辰,頭暈眼花。
眼前出現一雙醬紫色緞面鞋。
謝皇后的聲音從頭頂傳來:「陛下金口玉言,下旨自然不會收回。謝大人莫為難陛下了,請回吧。」
謝安奉冷漠地問:「臣的女兒呢?」
「在本宮身邊你有什麼不放心的?」謝皇后說,「你想救柳閣老和張大人,本宮可以與陛下放過,但是他們衝撞陛下,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皇后娘娘管得太寬了!」
「謝大人不捨得他們受罰,那還有一個法子:聽說張家有家奴三萬,只要他交上來,也可以免罪。」
謝安奉抬頭看看自己的親妹妹,她一身華服,高貴威嚴,卻不復當年的陽光明媚。
「是陛下想要?」
「自然不是!」
「你要他的府兵做什麼?」
「不是本宮要,而是他送上來,換一府的命。」
「娘娘,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謝大人如此仁義,要不,你把謝府的玄衣衛給本宮十萬如何?」
「謝府從沒有十萬玄衣衛,所有玄衣衛這次都去了西北伐魏……娘娘已經母儀天下,你還有什麼不知足的?」
「本宮沒有不知足啊!本宮不過是為了大乾安危。」謝皇后一本正經地說,「陛下身體那個樣子,國事一日也拖不得,信任本宮,委託本宮代為處理朝政,你們一個個站出來,把本宮批判得體無完膚,本宮到底犯了什麼十惡不赦的大罪了?」
御書房外沒有其他官員,但是有暗衛,有侍衛。
兩人聲音不大,但是謝安奉也不再和她說話。
他不是沒想過提出致仕,和謝皇后劃清界線,但是他是謝氏的族長,他要保住整個謝氏。
西北戰事還沒有最終大捷,他的女婿和長子還在前線。
他的女兒還扣在皇后手裡。
不能離開朝堂,他必須保護謝氏,保護孩子們。
他不能只顧自己,必須在朝堂斡旋。
即便被天下人認為謝家狼子野心,他也不能退縮。
他必須想盡辦法,先保住大乾朝堂不能亂,暫且忍著謝皇后干政。
謝皇后看他半天無話,冷笑一聲:「你同意不同意,本宮都會為自己活一回。」
她轉身,鳳儀萬千地離開,謝安奉喊道:「昭昭無辜,她快要生了,看在她從小尊娘娘如母,懇求娘娘放她回府。」
謝皇后頭也不回,說了一句:「謝大人多慮了,本宮不像你,把她當作謝氏的棋子,本宮比你們所有人都更愛她。」
*
宮裡宮外的事,謝昭昭一概不知。
她住的文慧殿前前後後都有人守著。
吃穿用度,全部是最好的,就是不能出宮,不能回府。
謝昭昭開始還指望謝皇后來,與她商量出宮,後來她便不提了。
謝皇后見過謝安奉,來到文慧殿,看到在院裡來回走的謝昭昭,心疼地說:「你身子重,在這裡來來回回走什麼?」
謝昭昭眉眼柔和地說:「孩子快要生了,柴嬸柴伯說多走走,生的時候快。」
「本宮聽說瑜兒媳婦的雙胎難產,是你的府醫給接生的?」
「嗯,謝府的府醫、醫女沒有接生雙胎的經驗,便請了柴嬸。」
「太醫多的是婦科聖手,你只管放心。」謝皇后說,「你生產時,顧老三肯定回不來,他在不在,本宮都不會允許你有事。」
謝昭昭笑著給謝皇后行個禮:「臣婦謝過皇后娘娘。」
謝皇后坐了一會兒,又叫太醫給謝昭昭號脈,太醫說謝昭昭生產就這幾日了。
謝皇后又安排四個宮女在這裡伺候,所有醫女全部到位。
謝昭昭沒有反對她的任何安排,她只是帶著圓圓和陸非煙,在四方的興寧宮一步步走著。
整個興寧宮的磚她都數了,小徑也踩了無數遍。
就連宮裡的花花草草也都數了十數遍。
終於在八月二十九日,她肚子開始疼痛。
整個興寧宮頓時太醫醫女宮女雲集,謝皇后親自坐鎮,醫女宮女出出進進。
謝昭昭疼得咬唇,在沒有生出來之前,依舊堅持走來走去。
謝皇后比她還要緊張無措,手裡一串佛珠,閉目不停地捻動。
圓圓和陸非煙一直陪在謝昭昭旁邊,謝昭昭對陸非煙說:「孩子生出來只怕還要一段時間,你和圓圓趕緊輪流休息。」
一個叫蘇曉的醫女也笑著:「是呀,有人痛三天才生呢!」
陸非煙乖乖地去旁邊小室躺下睡覺。
才進去,便看見一個長相、打扮與她幾乎以假亂真的「陸非煙」已經在等著。
陸非煙迅速換了宮女裝,端著一個盆,低頭隨著蘇曉迅速離開文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