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向良去盛隆客棧向盛掌柜求職。
盛掌柜認識張向良,知道他老實,正好院子裡也缺個雜役,便有意留下他。
「店裡缺個餵馬、掃院子的,一個月三百文,管兩餐。你要是願意,今天就開始做吧。」
玉龍國國力強盛,早就一日三餐,而西夏窮,百姓只能一日兩餐,客棧管兩餐,也就是包一天的飯。
張向良當然願意,餵馬掃院子這些他都能做,關鍵還能管一天的伙食,自家就省了糧食。
他立即就答應了。
滿心歡喜地回家去告訴葉婷,回到家卻發現沒人。
他在家裡收拾一番,盛掌柜說了,每天卯時去餵馬掃院子,酉時末可以回自己家,不用值夜。
待他屋子、院子都收拾好,也沒看見葉婷回來。
他和葉婷都不識字,只好拜託隔壁的林大姐傳話給葉婷:「林姐,我媳婦兒回來,你告訴她一聲,我在盛隆客棧。」
林大姐笑著說:「行行行,一句話的事。」
張向良到了盛隆客棧,正好遇見一群外地來的貴客剛進門。
一輛豪華馬車,大概二十名護衛,那些護衛看上去很不好惹,威風凜凜,面色冷厲。
盛掌柜看見他,立即吩咐道:「向良,快,把馬車停到西院,把馬牽到馬廄餵上。」
張向良不敢大意,按照盛掌柜的吩咐,幫著搬來下馬凳。
馬車簾掀開,一個衣著十分華貴的男人從車裡走出。
那男人個頭不太高,頭上戴著很大的兜帽,整張臉都遮住了,看不出來模樣,但身姿挺拔,腳下靈活,應該是個年輕人。
那人一進來,便把整個二樓房間都包了。
年輕人被簇擁著進了客棧,張向良趕緊和客棧護院一起,把馬車、馬都弄到西跨院。
不多會兒,盛掌柜又喊張向良,快把院子再掃一遍,撒點水。
看著全客棧忙忙碌碌,張向良知道來人定然是了不得的大人物,他打起十二分精神幹活。
申時左右,葉婷從娘家回來。
林大姐聽到她家門響,趴牆頭上對她說:「向良家的,向良叫我告訴你一聲,他去盛隆客棧做活了。」
葉婷皺眉道:「怎麼去盛隆客棧了?」
「這我可不知道,是你家男人說的。」
「好的,謝謝林大姐。」
葉婷換了一雙新鞋,去了盛隆客棧。
她要阻止張向良。
盛隆客棧一個月工錢才三百文,比錦衣那邊少多了。
再說,如果能在錦衣那邊做活,她也可以去幫忙蒸饅頭做飯,就可以經常看見錦衣了。
雖然他殘廢,他傻,但是他好看又有錢啊!
一邊想著如何叫張向良絕對不能在盛隆做工,一邊腳下不停。
到了盛隆客棧,門口的迎客小廝不認識她,眨巴一下眼:「您住店?」
葉婷捏著衣角說:「我,我找我男人。」
「找男人你跑這裡來幹啥?這裡是客棧。」
「我男人是張向良。」
「噢,是新來的馬夫?」
「我不知道他來做什麼,他說在這邊做事。」
那小廝說:「你等著,我馬上去給你叫人。」
葉婷在門口等著,好奇地打量客棧內。
遠遠地,看見客棧二樓站著兩個人,衣著打扮,就是她回來路上看見的那伙騎馬人。
不多會兒,張向良從馬廄跑來,他已經換上客棧的雜役服裝。
「婷婷,我決定在盛掌柜這裡做事。」張向良不容推辭,告訴葉婷,他已經答應了盛掌柜。
葉婷眼淚瞬間出來了,說道:「我說什麼你都不聽,以前我哥嫂就不聽,我說話從來就沒有分量......」
「你不要哭……我在客棧里也不錯。」
張向良急忙哄她,附耳小聲說,「今天來了一位貴人,那個人賞了我一兩銀子。」
才剛上工,就收到一兩銀子的賞賜!
葉婷頓時激動了,心裡頓時算了一筆帳。
向良一個月三百文,一年才三千六百文,折合銀子三兩半左右,這貴人一出手就給了一兩,三個半月的工錢呢!
「那你好好做工,不要急著回家。」也不說叫他離開了,拿了張向良得的一兩銀子,夫妻倆心照不宣。
葉婷回去了,在自己家門口又碰見了林大姐,她看著葉婷去的時候氣沖沖,回來卻滿臉堆笑。
笑著打趣道:「向良家的,撿到元寶了?這麼高興?」
葉婷沒說賞銀的事,遮遮掩掩地說:「冬天閒著無事,能撈摸一點是一點。」
林大姐八卦地說:「在客棧里累是累的,但是若遇見貴人,那一步登天也有的。
我娘家有個鄰居,那個孩子才十五歲,平時喜歡唱個小曲兒,本來也是在客棧里給人餵馬,有一天來了個貴人,別的喜好沒有,就喜歡聽個小野調,那孩子唱一次,那貴人就賞他十兩。後來你猜怎麼著?」
葉婷熱切地看著她,問道:「怎麼著?」
「那個貴人喜歡他唱的曲兒,聽了幾天,喜歡上他,說自己無兒無女,想認鄰居那孩子做義子。如今那孩子還不到二十歲,義父已經死了,萬貫家財都留給了他,出門寶馬香車,錦衣華服、穿金戴銀,那可是人人羨慕的闊老爺。」
貴人、義子、萬貫家財......闊老爺!
葉婷一瞬間理出一條張向良的進階鏈。
貴人——義子——闊老爺——闊老爺夫人!!
她就是鏈條最頂端的那個,因為張向良什麼都聽她的。
本來張向良是酉時該回來的,結果戌時才回來。
一進門,就把十兩銀子遞給她。
葉婷眼睛都直了,十兩銀子!!
她在手裡掂了掂,激動得要哭了,問道:「還是賞銀?」
「是!」
葉婷急忙把燒好的熱水端來,給他泡泡腳。
「向良,你辛苦了,我給你揉揉腳。」
「婷婷,你不用那麼辛苦。」
來了,來了,貴人來了,闊老爺開始了......
「那幾個貴人,很可能來自興慶府。」張向良小聲說,「應該是很富貴的人。」
「他們怎麼賞賜你那麼多?你又不會唱曲兒。」葉婷想到林大姐娘家鄰居,那個闊老爺,是唱野調得貴人賞識的。
「嗯?不用唱曲兒啊,貴人沒說要聽曲兒。」
「那貴人白賞你?」
「他們就把我叫過去,問我是不是鎮上的老住戶,向我打聽崔福德家的事,但是我聽了一會兒就明白了,他們是想打聽錦衣。」
「就那個殘廢?」
「嗯,他們問我崔家人都哪裡去了,我說都死了。」
他把三個月前的事都告訴了那些人。
那些人問他錦衣在哪裡?
張向良覺得錦衣的住處大家都知道,他就沒隱瞞,把錦衣住的地方告訴了對方。
然後,對方就給了他十兩銀子的賞賜。
張向良回來的路上越想越不對勁,那些人不知道是做什麼的?難道是錦衣的家人?
葉婷有點失望,聽曲兒才是登天梯呢!
來了個貴人,不是認張向良做義子的,是來尋錦衣的?
錦衣不是鎮上的人,說不得這個貴人就是錦衣的家人。
「他們還說什麼了?」葉婷急問,「他們沒說想聽曲兒,比如本地的野調什麼的?」
張向良十分奇怪,葉婷從進門一直問他對方是不是叫他唱曲兒,什麼意思?
葉婷小聲說:「據說很多貴人到了鄉下就想知道鄉下的野趣兒,所以我才問你。」
張向良哭笑不得,腳下水涼了,他擦擦腳說:「我們睡覺吧,貴人的事不關我們的事。」
床開始吱吱哇哇地搖動。
*
殷槿安和九天住的院子。
院牆上東西兩個方向,各站一人。
兩人都是黑色夜行衣,黑紗蒙面。
院子裡沒有任何聲音,他們聽了許久,院子裡無人。
東邊牆上那人,手裡拿了一顆石子,「咚」地彈在木門上,在深夜,聲音不小。
但是屋子裡依舊沒有動靜。
兩人放心地跳進院子,院子裡沒什麼發現,便想進正房。
但是,在正房的周圍一丈遠,無論他們如何努力,都不能近前一步。
有一層無形的障礙阻擋著,使得他們無法前進。
兩人拿出火摺子,點著了一個火把,連門鎖都看得清清楚楚,可就是不能靠近。
邪門!
兩人把火把塞在水缸里熄了火,縱身一躍回了客棧。
「主子。」黑衣人在門口輕叫。
「進來。」
門打開,人進去。
錦衣華服的年輕貴公子看看兩人,問道:「怎樣?」
「回主子,院子裡沒人,但是有古怪。」
「嗯?」
「院子可進,但是正屋周圍三尺之內靠近不得。」
兩名黑衣人把院子有無形屏障的事說了一遍。
「有人護著他?」上位的主子,眉眼冷艷,說道,「你們幾個,全鎮尋找,聽聽是否有奇怪的嚎叫,或者擊打聲。」
黑衣人正要離開,年輕貴公子又說:「若今天晚上找不到,明天問問客棧的那個馬夫,他似乎與那人很熟。」
「是!」
年輕公子端著茶盞,默默地拿杯蓋撥著茶葉。今兒是月圓之夜,那人若沒死,定然有動靜。
如今半夜過去,整個鎮上不僅沒動靜,院子還進不去。
是死了?搬走了?有高人相護?還是馬夫撒謊?
半夜裡,一場大雪紛紛揚揚地落下來,從十六日凌晨一直下到十七日的早上。
巷子裡的那個院子,雪積半尺厚,無人打掃,也無人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