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枝負手踩在樹枝上,垂眸看著身形笨拙的小丫頭,十分嫌棄地搖搖頭。
待聽荷呼哧呼哧爬到一半兒時,她飛身從樹下躍下,頭也不回地朝顧涼月的院子走去。
聽荷緊緊抱著樹幹,愣怔地看著青枝的背影,眼睛瞪得像櫻桃。
她想喊又不敢太大聲,急得滿頭是汗。
「餵?青枝姑娘,你回來……你武功那麼好,倒是把我也一同帶下去呀?」
她方才打噴嚏險些被謝雲舟發現,確實是這個青枝救了她,可她為何學那霍大人,非得將她帶到樹上?
幫人不幫到底,她也太不道德了!
聽荷罵罵咧咧地爬下樹,急得抬腳就跑,卻始終找不到顧涼月,眼眶瞬間就紅了,「小姐……」
與此同時,又惹哭了小丫鬟的顧涼月,正拽著一臉陰沉的霍鈺往謝家祠堂跑。
「顧涼月,你不與本督解釋一下,你這逃跑防身的本事從哪兒學來的嗎?」
「還有,你與你母親同好,一向喜歡製藥煉毒,醫術何時變得這般精湛?」
顧涼月抿唇,她還沒編好,她總不能告訴他,她重生了,那些本事都是她成親後的十幾年練就的?
他非得以為她又誆他,又得生氣不可!
不過話說回來,他現在怎麼總生氣呢?
難道是她心智更成熟了,所以越發覺得霍鈺偶爾有些孩子氣了?
思及此處,顧涼月不由得打了個寒戰,她怎麼會用孩子氣,來形容一個殺人不眨眼,人人談之色變的大奸臣?
她一定是瘋了!
霍鈺越發沒了耐心:「顧涼月,本督問你話呢?」
事實證明,若是霍鈺不配合,顧涼月根本拿他毫無辦法!
她跟拔蘿蔔似的,岔開雙腿,兩手扯著他的胳膊,憋著氣用力往後扽……她巧勁兒蠻力都用了,可這人偏生跟座山似的,定在原地,一動不動。
瞧她氣喘吁吁,自己同自己生悶氣的可愛模樣,霍鈺心頭的鬱氣,登時散了一半兒:「說話!」
顧涼月向前一步,月光下的影子瞬間將她籠罩在內。
她抬頭一瞬不瞬地看著那張可以入畫的面容,問出了兩世都不曾問過的問題。
「霍鈺哥哥,你的聲音比幾年前磁性了不少,又有些低沉……就沒有人懷疑過你的身份嗎?」
他的嗓音實在不像個太監,若有必要,她可以通過施針製藥,幫他暫時改變音色。
她這是……在誇他聲音好聽?
霍鈺眸中戾氣徹底散盡,嘴角還噙著淺淺笑意,那是除顧涼月以外,旁人從未見過的神情。
不遠處樹上,有黑衣人神色莫名複雜:「尹公公,您不覺得咱們督主大人,每每跟這顧大夫在一起,整個人都好像……好像變得生動了,似乎更像個人了?」
尹禮拿眼橫他,「沈千戶,你若想死,便繼續說。」
黑衣人抵著拳頭輕咳了兩聲:「不過話說回來,這顧大夫為何這麼著急去謝家祠堂?」
自然是看熱鬧!
顧涼月帶著霍鈺翻窗進入祠堂,透過門縫向外看,院內燈火通明,府中所有人都到齊了。
院子中央臨時擺好的桌案處,一位公公打扮的人坐在那裡,周身散著戾氣。
「皇上有口諭!成安侯還不跪下聽旨?」
謝雲舟微微側頭,見那太監身邊的幾個侍衛,壓著腰間的刀,氣勢洶洶地向前邁了一步,迅速跪了下去,「在下謹聽皇上教誨。」
深夜出宮辦差,那公公本就窩火,瞧謝雲舟那鼻青臉腫的模樣,更是瞧不起他,不由擺起架子猛拍了下桌案。
謝雲舟慌張叩首之際,那公公扯著尖細的嗓子,怒聲喝道:「……你品行不端,接連擾得百姓不安,影響惡劣,是以杖責三十,以儆效尤!」
兩位老院判都同皇上說了,若不是他惹的顧小神醫動怒,打人傷了雙手,這會兒興許她能救齊小公爺也未可知呢!
他自己丟人現眼不說,還害得他們這群無辜之人跟著吃瓜落兒,一整天都提心弔膽的……
越想越氣,那公公霍地起身,猛地一甩拂塵:「來人!行刑!」
眼見有人抬了刑凳過來,離老遠瞧著那漆著紅漆的刑杖,謝雲舟頭皮一陣發麻,一瞬間仿佛回到了幾年前的那個上元節。
他以為府中無人,歡歡喜喜地帶著阿瑩回來時,卻意外撞見了老侯爺。
他不喜阿瑩,將人趕出去也就罷了,還召集府中眾人,當眾打了他二十刑杖。
任老太太哭喊著給他求情,他也沒手軟,那一頓板子下來,他足足在床上躺了兩個多月。
即便過去這麼多年了,每每陰天下雨,他都覺得身後又酸又脹,難受得緊。
「公公?這真的是皇上的口諭嗎?」謝雲舟震驚,簡直難以相信。
「你敢懷疑咱家假傳聖旨?」那公公眼珠子瞪得都快掉出來了,氣得直吼:「來人,把他捆了,給咱家往死里打!」
「是!」
這公公嗓子尖的嘞,聽得顧涼月直揉耳朵。
霍鈺起了壞心,直往她耳朵里吹氣兒:「兩個老院判跟皇上告他狀來著,本督從旁插了句嘴,月兒……」
顧涼月頭皮一麻,直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煩死了人了!
她往旁邊側了下腦袋,使勁揉了揉耳朵,緊忙捂上了霍鈺的嘴:「噓!別說話!」
門外,謝雲舟被堵住嘴直接拖了過去,謝家無一人敢上前阻攔。
那公公為了讓他死得明白,翻著白眼兒冷嗤了一聲:「謝侯爺,以後啊,得罪誰都別得罪大夫!」
他甫一抬手,院裡立馬響起有節奏的砰砰聲。
是刑杖拍打皮肉的聲音。
謝雲舟被剝了外裳,嘴裡塞著軟布捆在長凳上,額間滿是冷汗,被堵住的嘴裡,不斷地發出嗚咽聲。
一下又一下,一聲比一聲重。
鮮血很快染紅了他的白色裡衣,血跡順著長凳緩緩流下……
他疼得就要休克,將下巴抵在刑凳上,抬眼間就看見顧涼月正透過祠堂門縫兒看著他呢。
他眼裡閃過光芒,欣喜異常,她一定是因為擔心他,才藏進祠堂的!
她神色肅冷,此刻一定是在想辦法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