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黑得徹底,府中下人個個如喪考妣,除了需要巡夜的,紛紛關緊門窗,全都躲在屋裡不敢出來。
浮雲居里,霍鈺有些心不在焉地坐在椅子上,她故意當著謝雲舟的面兒與他親熱,到底幾個意思?
顧涼月:「把衣服脫了!」
霍鈺:「……」
他眉梢挑了下,很好,都開始命令他了!
霍鈺直勾勾地看著顧涼月,也不說話,只一點點去解玉帶,褪外袍,眼見顧涼月的臉唰地紅了,他眉頭微挑,輕輕「噝」了一聲。
「怎麼了?抻到傷口了?」
顧涼月騰地站了起來,絲毫沒有察覺到此刻她有多緊張。
「我來吧!」
霍鈺幾乎被她扒了個乾淨,脫下最後一層裡衣時,她感受到了一點阻力。
他身上的衣服已經和凝固的血肉粘在了一起,這是傷了多久了?
之前她沒好意思細看,現在才發現,他看著雖不算壯碩,身上肌肉卻很緊緻,極其流暢順滑。
只是除了一些淤青和陳舊傷疤,肩頭有一道血肉模糊還泛著烏黑的傷口,破壞了這樣的美感。
顧涼月湊近了去看,眉頭越擰越緊,「這是被淬了毒的,帶著倒鉤的冷箭所致?你何時受的傷?」
這人可真能忍,都傷成這樣了,還能帶著她飛來飛去,還跟她,跟她……
「砰……」
霍鈺正沉迷于欣賞顧涼月的神情變幻,猝不及防間,房門突然被人撞開了。
顧涼月張開雙臂,下意識地將霍鈺擋在身後。
大門打開的一瞬,門口的丫鬟登時止了哭聲,不自覺地往屋內一瞥……她家小姐竟然知道偷偷藏男人了?
「……小姐,我什麼都沒看到。」
短暫驚訝後,聽荷瞪著水汪汪的杏眸,上身猛地往旁邊一側,主打一個出其不意。
她家小姐終於開竅了,不再苦守著那個謝雲舟了!
她倒要看看,到底是哪個好心人,救她家小姐於水火!
「霍,霍公子?」蓄在眼眶的淚水,瞬間落了下來,砸在地上恨不得摔成幾瓣兒,聽荷急忙福身行禮,「奴婢見過督主大人!」
不等屋內兩人開口,青枝突然閃現,「嘭」的關上房門,動作極快。
「二位主子請繼續!」
音落,她拎著聽荷的後衣領「咻」的消失了。
屋內那點兒旖旎氣息,已然消弭無蹤。
霍鈺抬眼看著那道雕花木門,眼神如淬了冰,戾氣十足。
「聽荷這丫頭,腳步很輕盈,手速也很快,是個練武的好苗子,不如本督把她帶去暗衛營歷練一番,興許能有所作為。」
顧涼月聽著他一本正經的語氣,莫名想笑,卻極力忍著。
「那丫頭何德何能,竟能入得了咱們督主大人的眼?還是讓她留在我身邊端茶遞水吧,省得回頭把你們暗衛營的房頂哭塌了,你還得來尋我抱怨。」
「我不能來尋你嗎?」
「能!肯定能!」
霍鈺心口的鬱氣散了幾分,任由顧涼月幫她清洗傷口,剜掉腐肉重新包紮。
霍鈺:「嘶……輕點兒,我疼……」
顧涼月:「好好好!你別躲,我輕點……」
「……」
浮雲居里一派和睦,壽安堂卻雞犬不寧鬧翻了天。
「廢物!全都是廢物!這麼大的盛京城,竟連個能給我孫兒治傷,給老身看腿的人都沒有嗎?」
「我成安侯府養你們都是做什麼吃的?」謝老太太急得直拍桌子。
她看著奄奄一息的謝雲舟,疼得心裡直抽抽,再看看自己毫無知覺的兩條腿,恨不得立刻去將顧涼月殺了。
管家不敢告訴謝老太太,因著白日裡的事,侯夫人名聲大噪,震驚了城中所有醫者。
現下大家都知道,成安侯府娶了個神醫進門,一聽說他們要請大夫,都以為謝家祖孫得了什麼重症絕症呢。
那些個郎中們,醫術一般的不敢來,怕自取其辱。
有聲望的不願來,怕砸了自己的招牌。
除非……捨得花大價錢去請那個傳說中的孟神醫。
思前想後,陳管家硬著頭皮上前了一步:「太夫人,有錢能使鬼推磨,若我們能增加診金,定會有大夫願意上門替您和侯爺診治。」
錢錢錢!
又是錢!
謝老太太面色極其難看,秦氏那個賤人,天黑時,她前腳將她的嫁妝補齊,後腳她就當著圍觀百姓的面兒,命心腹將她餘下的嫁妝都送出了府!
說是什麼,用於店鋪周轉採買……哼!明眼人誰看不出來,她那是防著府里人呢!
害得她很是沒臉!
現如今秦氏指望不上,她口袋空空,侯府帳面上也無銀兩,她拿什麼去重金求醫?
謝老太太垂眸看著自己動也不能動的兩條腿,又看了眼榻上跟血葫蘆似的謝雲舟,氣得雙手直哆嗦。
都怪那個顧涼月!
自從她嫁入成安侯府,府中的糟心事兒就沒斷過,且事事都與她有關!
她本就覺得她一個武將之女,又一點兒大家閨秀的樣子都沒有,配不上她的寶貝孫兒。
奈何雲舟說,他之所以能考得功名,少不了她的助力,而且盛京城中許多人都知道此事,他若不娶她,難免會落人話柄。
她起先不信,還四下打聽,這才知道,那丫頭這些年為了雲舟四處籌謀,確實花了不少銀兩。
這些都是次要的,她又不是沒有銀子,還那丫頭便是!
可她又聽說,這丫頭為了雲舟,整日圍著各位翰林夫人打轉,為她們調理身子,哄得她們一個個心花怒放,才換來一堆題叫雲舟壓中的……這便難辦了!
她為難了許久,後來想著,顧家父子雖不在盛京城,但好歹是個將軍。
顧家二老爺即便官職不高,那也是個四品文臣,日後於雲舟必有助力,而且那丫頭嫁妝頗豐……便答應了。
哪曾想,大婚當日她就把嫁妝全都搬出了侯府,回門日更是讓顧家人恨上了雲舟……她壓根兒就幫不上雲舟一星半點兒!
如此一來,娶她過門,跟娶個尋常人家的女子有何區別?
啊呸!
還不如娶個尋常人家的姑娘呢!
冤有頭,債有主,她成安侯府從來不留無用之人!
之前的事兒她可以不與她計較,但她的腿,雲舟的傷,她顧涼月必須負責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