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周末,溫寒提前十五分鐘到了約定地點,她停好車,隨意逛了逛周圍的店鋪,在大約十分鐘後看見許帆發來的消息。
[寶寶,我這次要遲到了,還有幾站]
配上一個委屈巴巴的表情。
溫寒看了也沒什麼感覺。
對於男方的經常遲到,按理她應該失望,應該難過的。但溫寒總是寬和地表示理解,好像提不起力氣去調動那些情緒。
[好的,不著急]
她回復完,一手拎著包,一手握著手機從商場裡出來,下台階時裙擺微微飄起,像一朵綻開的白色花。
正值八月夏季,瓦藍的天空,懸著火球似的太陽,雲彩好似被太陽曬融化了。
溫寒打算去買杯奶茶,拐過路口,莫名地感到太陽穴開始突突跳動,一種異樣的心悸逐漸蔓延開來。
溫寒懷疑自己感受到的窺視感是否真實。
如炬的視線像細針扎在脊背上,她還是忍不住猛地回頭看。
不知是哪棵樹上的蟬拖長尾調叫了一聲,溫寒目光一頓,連呼吸都凝固了一瞬。
有個人也在看她。
黑衣黑褲黑髮,黑色的眼睛,連帶瞳孔里的光也是黑黢黢的。
他戴著黑色的口罩,遮住半張臉。
整個人就像個黑色的影子。
溫寒不自覺地愣住,呆著盯了他好久。畢竟炎炎夏日,他黑色大衣里還穿了件咖啡色襯衫,這副打扮著實罕見。
溫寒感到自己的心臟跳動得砰砰有力,是多年裡從未有過的鮮活。
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移開視線,轉過頭,走幾步推開門,進入奶茶店內,下單一杯清涼爽口的冰果茶。
等待的間隙里,溫寒不由得想起那個堅硬粗糲的男人。
奇怪的是,雖然剛見過,但溫寒記不清男人的具體形象了,他的面容似乎在滾滾熱浪中變得模糊。
很高,或許,很帥?
他戴著口罩,也看不到面容。
從氣質上看,應該是位帥哥。溫寒心想,但他為什麼灰頭土臉的?
查看飲料訂單號的時候,溫寒又瞟了一眼,確認許帆沒給自己發消息。
從店裡出來,溫寒發現那個男人仍站在街邊,大熱天的,他固執地站在那裡,也不知道去旁邊的樹蔭底下躲躲。
目光交匯,男人並不迴避,反而大膽地盯著溫寒。
即使隔著一段距離,溫寒不由自主地後退,身體繃緊,原本放下的心又拎起來。
她掉頭就走。
察覺到男人跟在後面,溫寒直接跑起來,男人一見溫寒想逃離,邁開長腿,如同敏捷的狼,一旦確認獵物就窮追不捨。
眼見著就要追到,溫寒本能地把手裡的東西朝男人砸過去。
男人眼疾手快接住了奶茶,而摔出的手機擦著男人的額角飛過。
就在溫寒準備把包扔掉以便於輕身逃跑時,男人已經來到面前,抓住她的手腕。
「你是不是找錯人了?我們認識嗎?」
溫寒一邊喘著氣,一邊下意識地舉起雙手,示意自己完全沒有攻擊性,「別傷害我,你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
男人離得近了,溫寒這才真切地體會到對方有多高,她猜測肯定有一米九,男人垂著眼看她,像堵堅不透風的牆。
他只要站在她身前,她就逃不掉。
溫寒靜了一下,緩了緩氣息,等著男人開口。
可男人不說話,只是一錯不錯地盯著她。
他似乎渴望寸步不離守在她的身邊,眼神里糅雜了太多東西,溫寒無以分辨,只覺得太過沉重。
溫寒發現男人自始至終都沒有留意她的包,他一直只在看她。
應該不是搶劫。
溫寒試探性地問:「我們認識嗎?」
她仔細打量著男人的臉,頭髮亂糟糟的,裸露在空氣中的皮膚遍布著細小的創口,一看就沒得到及時處理,還混著灰和泥。
可以稱得上蓬頭垢面。
而他本身就像至純的黑暗,杵在這裡,眼睛裡泅著一團濃墨,直接吸收掉所有光和色。
男人不發一言,默默地把裝有奶茶的袋子交給溫寒。溫寒猶豫地接過,手指微微蜷縮,又鬆開,掌心都是汗。
男人把奶茶遞給溫寒,又轉身,彎下腰把手機撿起來,動作就像撿起一塊磚頭。
他雙手遞還給溫寒。
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勇氣,溫寒不急著拿回手機,反而上前一步,抬起手:「抱歉,冒犯了。我可以看看你的樣子嗎?」
湊近了,一股混合著血腥味和汗味的強烈氣息衝擊鼻腔。溫寒看見對方滿頭晶亮的汗珠。
對方不自覺地退後兩步,像高溫灼燒,整個耳朵都被燙紅了。
溫寒見狀,手在半空轉了個彎,往下,從他的掌心裡拿起手機。
確定溫寒不會摘下他的口罩後,男人又定住,看著溫寒檢查手機屏幕。
手機暫時用是能用,但屏幕碎開了幾條慘不忍睹的裂縫。
就在溫寒琢磨著是新買一個還是送去貼膜重修,忽然聽到男人說:「......賠你。」
陪你?
溫寒驚訝地抬起頭,反應過來對方剛才說的是「賠你」。
她原以為他是啞巴來著。
但他的聲音異常低沉和沙啞,像是一塊布帛被用力朝兩邊撕扯開,發出的嗓音也是無比模糊和淒涼。
溫寒盯著他看了幾秒,他直視溫寒,表情嚴肅,眼神認真,不像是在故意開玩笑。
溫寒搖搖頭:「沒關係,不用麻煩。」
男人喉結動了動,又啞著嗓子慢慢地重複道:「賠你。」
他說話似乎極為費力,像在沙漠裡行走許久的旅人,讓溫寒聽了心裡直顫。
拒絕的話到嘴邊又被咽了回去,溫寒仔細看他的眉眼,沉默兩秒,問道:「那先加個聯繫方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