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是用著開玩笑的語氣，但尾音拔高，抑揚起伏，透著非善。
沈夕夕心裡小小嘆一口氣。
沒跟她嗆。
但心裡知道，要壞菜。
因為今天陪著對戲的一共就兩位演員，一男一女。
可想而知，試鏡段落如果是跟男演員的，就是寇老師幫忙，如果是跟女演員，就是朱玲玲幫忙。
而她準備那段，是跟女演員的……
黃副導笑了笑，「夕夕，你準備的段落是跟玲玲對戲，你倆稍微準備五分鐘，咱們就開始了哈。」
他人還是挺和藹可親的，一個劇組裡總得有人唱白臉有人唱黑臉，徐虎臉都快黑成碳了，黃副導當然得微笑示人。
朱玲玲這次對沈夕夕的態度，明顯比那天在包廂外露，不因為別的，就因為她剛剛已經提前看到沈夕夕選的那段戲了。
那段戲裡，她從頭到尾都是跪在地上的。
根本算不上大高朝的戲，也沒別人選，所以沈夕夕選這段戲的意思很明顯，就是為了作弄她，看她跪。
報復上次在包廂的事。
溫蔓說過，沈夕夕就是這樣的心機女。
朱玲玲撐著膝蓋站了起來，跟沈夕夕擦肩而過時，拍了拍她肩膀，「一會兒看你表現。」
五分鐘準備時間，朱玲玲都在自己看台詞，一副誰也不要打擾我的樣子，完全拒絕溝通。
沈夕夕也沒去碰那個釘子，專心準備自己的。
徐虎跟黃副導不知說了句什麼，黃副導應聲，然後去隔壁道具間拿了個東西回來。
五分鐘一道，徐虎衝著沈夕夕指了指道具，意思讓她穿上。
沈夕夕看一眼，是個假肚子，臨時找來的，大得有些誇張，最少是一胎三寶。
「徐導，我不用道具，直接就能演。」
徐虎看了她一會兒，皺眉，「你難道不知道，你要演的這段戲裡，白元已經有五個月身孕？對劇本這麼不了解，怎麼準備……」
劈頭蓋臉的責備眼見就要襲來，沈夕夕不疾不徐，微笑說道，「當然知道，但演有身孕不是一定要戴假肚子，現實生活中，很多媽媽懷孕五個月的時候也不怎麼能看出來。」
她當初就是，她瘦，骨盆小，肚子也不明顯。
只是有的電視劇演得太誇張了。
徐虎本想著給她找個道具輔助，結果她自己非要增加難度，『呵』笑一聲，「行，那你演吧。」
朱玲玲找了個墊子墊在膝蓋下，正式開演，兩名演員的表情都是瞬間到位。
徐虎看著沈夕夕，表情還不錯，眼神里有東西，不過太瘦了，沒有道具輔助，根本看不出來她有身孕。
正搖著頭，朱玲玲『嗵』的一聲跪在墊子上，同時，撲到沈夕夕身上開啟後面劇情。
而下一秒，沈夕夕一個下意識的動作，幾名導演編劇全都捕捉到了。
沈夕夕在朱玲玲撲過來的時候，下意識用手擋在前面，護住肚子。
徐虎微眯了下眼，「……」
朱玲玲本想抓著沈夕夕衣服說台詞，但被她擋了一下，只好改成抓她手臂，「元妃！我們進宮前說好要當一輩子的好姐妹，你為什麼要陷害我？我根本沒往你茶里下毒！是你自己做的！！」
沈夕夕一隻手被她抓著，另一隻手輕放在小腹。
沒有浮誇的撫摸，二就是輕輕地搭在上面。
像是在感受，又怕用力的話會對寶寶產生不好的影響。
沈夕夕回憶著小寶還在她肚子裡的時候，沒有一種演技能比親身經歷過更加真實。
她睥睨著朱玲玲，眼神冷得仿佛臘月窗外的寒霜，「是，我自己做的，但我，都是跟妹妹你學的啊……」
每一個字，每一個停頓都充滿細節，最後的感嘆，那眼神更是絕了。
朱玲玲死死盯著她，不能眨眼，硬被她逼出生理性眼淚。
嘴上說著台詞，心裡卻在盤算。
不能讓沈夕夕這樣順利地演下去。
剛剛那五分鐘朱玲玲是故意沒跟她對戲，因為兩個人雖然有台詞劇本，但如果配合不好演起來依然會很脫節。
可沈夕夕卻能即興地跟著她反應來說台詞，一下就入戲了。
劇情到達頂峰，沈夕夕俯下身，揪起朱玲玲衣襟，想起自己在冷宮遭遇的一切，想起自己慘死的父母親人，額角青筋全部暴起，「好妹妹，還記得你對我做的事嗎？」
話完，一滴冰冷的眼淚乾乾淨淨地從她眼瞼滑出。
徐虎不自覺地直起了身子，其他導演編劇也屏住呼吸。
寇澤凱更是從剛剛沈夕夕開始演到現在，眼睛沒從她身上離開過。
接下來，朱玲玲該哭喊著求她放過自己。
可現場所有人屏息了有十秒鐘，朱玲玲忽然很抱歉地笑了一聲，「抱歉導演，我忘詞兒了，能再重來一遍嗎？」
現場：…………
徐虎正看到要緊關頭，捲起來的劇本打在腿上，「你怎麼回事啊？」
黃副導連忙打圓場，「徐導您別生氣，這個戲本身就不是玲玲的角色，她可能一時間忘了，既然是玲玲的問題，那就讓夕夕再演一遍嘛。」
徐虎不作聲，煩躁地擺了擺手。
現場都以為這是一個小意外，但沈夕夕對上朱玲玲視線後就明白了，她是故意的。
像這種戲，第一次演的時候多少都帶著即興發揮的部分，很容易讓導演們眼前一亮，但如果多幾次演，就會慢慢變得模式化。
而且沈夕夕的情緒越往後也會越跟不上。
經過幾分鐘調整，很快開始第二次。
這一次沈夕夕還是涌動著飽滿情緒，前面都很順利，可演到剛剛的部分。
「好妹妹，還記得你對我做的事嗎？」
她台詞說完，朱玲玲果然再次停住表情。
沈夕夕微抿了下唇。
朱玲玲要崩她心態，要把她的試鏡攪得支離破碎。
停頓過後，朱玲玲再次轉頭看嚮導演那邊，「真的……」
可這次，她『抱歉』二字還不及說出口，沈夕夕忽然掐住她下巴，強迫她頭轉回自己。
朱玲玲一臉錯愕，但沈夕夕卻接著劇中人物的情緒，一手拽住她衣襟，一手掐著她下巴，「好妹妹，不記得了是嗎？沒關係，姐姐來幫你回憶，去年冬月，你……」
既然她不配合，那沈夕夕就自己演！
緊接著，沈夕夕直接臨場發揮了一大段台詞，將劇中『好妹妹』對白元做過的所有一切一一列舉。
朱玲玲完全跟不上她思路，卻被她逼得跪著後退，一直退到墊子外面，膝蓋觸碰上冰涼堅硬的瓷磚。
她下意識搖著頭，雖沒說出求饒的台詞，但眼神已經恐懼到不行。
這完全脫離劇本又緊貼劇情的一幕，驚艷到令所有導演編劇說不出話來！
徐虎手裡的本子，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