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這幾日落了雨,天氣不似之前那般炎熱,每日出門時熱浪鋪襲而來的感覺也稍減了幾分。
細雨伴著掉落的槐花,自地鐵站到公司的那一段路,是林梔每天最喜歡的行程。
慕天遙果然如她第一次和林梔見面時所說,幾乎是在林梔入職的兩周後便離開了嘉海。林梔和她不算熟悉,所以也沒太多傷感的情緒。
不過慕天遙離開時,特意又把所有重要的事情當面和林梔強調了好幾遍。在這點上,林梔還是很感謝她的。
來嘉海的這半個月,林梔見到顧輕北的機會其實並不多。他要麼在出差,要麼就是從早到晚一直都待在辦公室里不出來。
二人的關係也一直都是冷冷的客氣與疏離。
因為顧輕北大多數的行程都是由林梔安排協調時間,所以她自然也清楚,他之所以能一整天待在辦公室,就是因為會議太多了……
顧輕北有一個習慣,他喜歡把會議集中在一天的時間內來開,也可能是因為平時出差在外實在抽不出時間。
但這樣也就直接導致了一個後果:他常常因為會議時間太緊而沒有空隙吃午飯。
每當這個時候,林梔便會去樓下的壽司店幫他打包一份壽司。顧輕北喜歡吃壽司,這點也是慕天遙離開時告訴她的。
有時他晚上會加班到很晚,林梔也就一直等著。雖然他曾和她說過,不用刻意等他下班了再離開,她可以提前走。
但林梔有她自己的打算。一方面,她能夠多和他待一會兒,哪怕只是在同一樓層。另一方面,她也可以趁著這點時間多學點其他的東西。
所以,有時候林梔甚至比夏夕月還要晚回家。
「梔梔,做總裁助理這麼忙啊?你這怎麼和我在電視上看到的不太一樣啊?總裁助理不應該都是都市麗人,然後到點就下班嗎?」
林梔淡笑了下:「可能,我這個總裁和其他的總裁有些不一樣吧。」
這些事情,林梔平時咬咬牙也都能堅持下來,無非就是辛苦點,倒也不是什麼難事,更何況,她樂在其中。
真正讓她感到頭疼的是,她竟然還要幫他擋桃花……
那是一個對她而言絕對陌生的領域。
某日,林梔和她的總裁老闆去樓下的銷售部處理事情,二人剛邁出電梯,便引起一陣不小的騷動。
「好帥啊!」
「真是太帥了!」
「雖然已經見過很多次,但還是忍不住瘋狂心動!」
銷售部女生多,偶爾出現幾個犯花痴的也正常。況且這種情況林梔之前陪他參加活動時也遇到過,所以漸漸地她也就習慣了。
只是,顧大總裁的眉頭緊皺著,腳下的步子加快,林梔需得小跑才能跟上他。
二人腳下生風,沒一會兒便擺脫了身後的聒噪。卻沒想到在走廊的拐角處,被一個大波浪捲髮美女攔住了去路。
美女好似專門等候在這裡,面對顧輕北時有些羞怯。她還沒開口,臉上已羞紅一片,支支吾吾半天也沒說出一句話來。
顧輕北皺著眉,薄唇抿成一條直線,漆黑的瞳仁里浮著點點薄冰,顯然已經失去了耐心:「什麼事?」
「顧總,」女人慾語還休,手指攪著衣角,語氣欲語含羞:「那個,我喜歡您……」
林梔被她脫口而出的這句話震得頭皮發麻,瞳孔也跟著瑟縮了幾下。
喜歡顧輕北的不少,比她漂亮的也很多,但像她這麼勇的,林梔還是第一次見。
女人說完後,立馬嬌羞地低下了頭,似在等待顧輕北的反應。
周遭一時安靜了下來,氣氛冷到冰點。
林梔對這種事情沒經驗,況且不管怎麼說,對方都是女孩子。她認為,當一個女孩在和對方表達自己的心意時,她作為局外人,應該留給他們足夠的空間。哪怕,這個人,也是她喜歡的對象。
所以,她稍稍退後了幾步。
「林梔。」顧輕北忽地叫了她一聲。
「在。」
她悄悄側頭瞥了一眼顧輕北的臉色,明顯比剛才又冷了幾分。原本褶皺很深的雙眼皮這會兒因為眼睛眯著,有些被遮掩,更顯涼薄。他右手拇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食指的關節,薄唇輕扯著。
「顧總,您叫我是有什麼事嗎?」
顧輕北沒回答,只是回看了她一眼,眼神冷冽,仿佛千年冰封的湖底。
林梔被他的眼神震懾到,無意識地舔了舔唇角。她猜想他應該是生氣了,但又不好發作。所以眼神示意,讓她來處理?
但這種情況,她也沒經驗的。
林梔覺得喉嚨有些乾澀,用力攥著指尖,才抬眸看向眼前的女人:「那個,不好意思。顧總待會兒還有事兒,你能不能先讓一下路?」
不成想,上一秒還嬌滴滴羞怯怯的美女,聽到她這句話立馬來了脾氣,眼尾翹起,唇角嗪著譏諷:「你算什麼東西?這有你什麼事兒?」
她表情轉換地如此之快,讓林梔都有些懷疑,這還是剛才那個說話吞吐,滿面紅暈的女人嗎?
林梔雖說脾氣好,但她對別人尊重,也是建立在別人尊重她的基礎上。
這會兒對方出言不遜,她也冷了臉色。她朝著對方走近了幾分,桃花眼裡泛著清淺冷意:「請你讓開。」
許是顧輕北的冷漠讓她受了刺激,亦或是林梔剛才的話讓她有些下不來台,眼前的女人突然失了智,伸手就在林梔的肩上推了一把,嘴裡還罵罵咧咧:「什麼玩意兒?以為自己是誰呀?」
林梔沒防備,那女人的力道又極大,她瞬間被推倒在地,身體磕在僵硬的地板上,發出「咚」地一聲響。
顧輕北見此,神色一凌,眼神中閃過一抹慌張,立馬俯下身去詢問林梔的情況:「你沒事吧?」
林梔搖搖頭。
「來,起來讓我看看。」顧輕北朝她伸出手,修長乾淨的手指骨節分明。
不知為何,林梔看著這手指的瞬間便回想起了那天晚宴上的情景,他單手撫在江念初腰部的畫面依舊曆歷在目,林梔眼中閃過一抹痛色,隨即抿著嘴唇拒絕了他的幫助,自己硬撐著手掌想要從地上站起來。
但,許是她的左手剛撐著地板的時候碰著了什麼東西,掌心的地方生疼,竟使不上半分力,再次頹然地坐在了地上。
顧輕北幾乎是在她掙扎的瞬間,便發現了地上的鮮血。他眉頭皺了皺,不由分說地就扯著她另一隻完好的胳膊,把她從地上拉了起來。
他的動作太過突然,林梔根本就來不及做任何反應,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身體由於慣性撞上他的胸膛,堅實溫暖的觸感,林梔的鼻尖立馬鑽進一股清冽木質香。
她的左手此時還被他握在手裡,手腕處的皮膚和他的指尖相觸,林梔只覺被他碰到的地方火辣辣地,那感覺一路沿至心間,胸口處也傳來一陣顫意,她瑟縮著想要把手腕從他手中抽回。
顧輕北正在低頭檢查她掌心處的傷口,見她躲閃,不覺皺了皺眉:「很疼?」
「沒,沒有。」林梔搖了搖頭。她這哪是因為疼啊,分明就是離他太近了,過分緊張而已。
只是她不知,她這吞吞吐吐,滿臉通紅的樣子,在顧輕北看來可就是另外一種情況了。
顧輕北將她的胳膊固定好位置,以防再次扯到傷口,這才放開了她的手腕。明明那麼疼,都快哭了,卻還拼命忍著,現在的小孩都這麼堅強麼?
「放你半天假,去醫院看看吧。」
「可是我的工作還沒有處理完。」林梔抬起雙眸,長長的眼睫撲閃著,因著沾染了眼淚在燈光下透著清亮。
顧輕北嘆了一口氣:「明天再說吧。」員工受傷了還要求繼續工作,他還沒打算壓榨她到這個地步。
「但是……」
顧輕北:「沒什麼但是,不會扣你工資的。」
林梔抿了抿唇角,沒再說話。
兩人說話的時間,銷售部的負責人也已經趕了過來。他剛才在辦公室開會,有人告訴了他這件事,他差點沒被嚇死。扔了電腦,便馬不停蹄地趕了過來。
「顧總,真是對不起。她是新來的,不懂規矩。您別生氣,您別生氣……」
剛才還氣勢洶洶的女人可能也意識到自己闖了禍,這會兒身體貼著牆角,不敢吭聲。
顧輕北極其厭煩地看了他一眼,眼皮都沒抬:「不該留的人就別留,別讓我再看見第二次。另外,以後招人的時候長點心。」
「好的,顧總您放心,我一定謹記。」
林梔跟在顧輕北的身後進了電梯,亦步亦趨,小心翼翼。
他剛才是在發脾氣嗎?因為這件事情?不過,他發脾氣的樣子雖然比平時凶,卻依舊是帥的,難怪有那麼多人會為之瘋狂。
「怎麼還跟我上去?有事?」顧輕北清冽的聲音突然響起,在狹小的密閉空間內,壓迫感無形又被放大了幾分。
林梔咽了下口水,聲音弱弱的:「我得上去拿我的包,手機和錢包都在裡面。」
「嗯,」顧輕北發出一聲清淺的鼻音,「需要司機送你嗎?」
林梔連忙拒絕:「不用,不用,我可以打車。」
「怎麼感覺你有些怕我?剛才嚇到你了?」
身旁的男人突然側眸,漆黑如墨的眸子裡熠熠生輝。
一瞬間,林梔感覺自己的呼吸都被攫住,鼻尖仿佛被人死死捏著,怎麼也無法換氣。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和他對視,近到她可以清晰地看見他瞳孔里,她的倒影。
「叮——」
電梯門突然在此刻打開,緊張凝固的氣氛瞬間被打破。
顧輕北收回視線,率先邁步離開。上一秒還繃著的嘴角忽地輕扯了下,這小姑娘,膽子還真小。
林梔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心緒才慢慢收回幾分。
她是怕,但更多的卻是在乎。因為在乎,才會害怕自己說錯什麼話,做錯什麼事兒,給他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因為在乎,才會導致一直都小心翼翼。
從公司離開後,林梔先去了趟醫院,好在傷口不深,醫生幫她重新包紮又配了點藥,就可以離開了。
晚上夏夕月回來見著她纏著紗布的左手,大驚失色:「梔梔,你這是怎麼了?上個班而已,怎麼還受傷了?」
林梔自然不想她過多擔心,便說是自己不小心摔跤導致的。
「你笨啊,這麼大個人還摔跤?」
夏夕月沒好氣地罵她,見她還要去晾衣服,立馬從她手中搶過晾衣杆,催著她去早點休息。
林梔扯開了唇角,梨渦若隱若現:「就知道月月對我最好了,那我先去睡覺啦。」
「去吧,去吧。早點休息,沒準傷口長得快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