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她和夏夕月昨晚吃火鍋時提到江念初的名字太多次了,以至於林梔第二天一早來到公司時,竟在辦公桌上看見了江念初的名字。
林梔以為她自己眼花了,連番眨了好幾下,才確認沒有看錯。
確實是江念初的名字,那是一份江念初和嘉海集團的商務合約,從商務部提交上來的,需要顧輕北做最後確認。
合約內容專業繁瑣,多數都是甲乙雙方的合同條款。偶有幾頁大致介紹了江念初的過往履歷。
江念初自小生長在京城,一路順風順水考取電影學院,在校時就因相貌出眾被星探挖掘拍戲,並由此一炮而紅。
越往下看,林梔的指尖攥得越緊,衣角處被她捏起一層褶皺,在她原本整潔的裙擺上顯得很是突兀。
與江念初相比,她的過往著實稱不上光鮮,甚至還有些難以啟齒。父母意外離世,這些年獨自一人努力拼搏生存。
如果把江念初比作眾星捧月的小公主的話,那麼她就好似那些任意一顆被掩藏在黑夜中的暗星。
想到此,林梔的喉嚨有些酸澀,她眨了眨長睫,想要把眼底的酸意和心中的苦澀一併抖掉。
至於她難受的原因,其實很簡單,本質上,她也覺得江念初那種類型的女孩對於顧輕北來說才是良配。
其實她並不想了解這些關於江念初的資料,知道得越多,只會讓她心情更加低落。但,每份資料在提交給顧輕北前,必須先由她確認整理。
過了半晌,林梔覺得自己的情緒恢復得差不多了,這才抿著唇角,將合同一併和其他幾份文件整理在了一起,等著下午顧輕北不開會的時候一起拿給他。
下午四點,林梔拿著一摞資料來到顧輕北的辦公室門前。她抬手,正打算如往常一般敲門時,卻突然聽到他的辦公室內傳來一陣笑聲。
那笑聲清脆甜膩,仿佛蜜酒里撒了白糖,讓人感覺甜蜜的同時又帶了幾分沉醉。
林梔對這個聲音不熟悉,抬著右手在門外站了好一會兒,也沒想好到底應不應該進去。
正常遇到這種情況,她肯定會離開,換個合適的時間再來。但今天不一樣,有一份著急的文件,必須要顧輕北簽字確認後,儘快回傳。
思考了片刻,林梔還是抬手扣響了隔在她面前的那道複合門。
顧輕北清冽的聲音很快從屋內傳來:「請進。」
隨著他開口,剛才那陣甜膩的笑聲也很快消失。
「顧總,這是今天需要簽署的文件,您看下。裡面有一份臨海二期的策劃案比較著急,我放在最上面了。」
「好,我一會兒看。」
林梔方才說話間正彎腰整理資料,所以一直低著頭,這會兒聽見顧輕北的回答才抬起頭來。
淺茶色的眸子幾乎是在抬起的瞬間便捕捉到了沙發上的那抹身影,那是……
江念初?
儘管此時氣溫已有所下降,可眼前的江念初似乎不怕冷般依舊穿著緊身無袖連衣裙。
凹凸有致的身材輕易被勾勒出來,捲髮紅唇,和林梔第一次在晚宴上見到她時那耀眼的樣子幾乎沒有任何差別。
甚至可以說,由於距離的拉近,此時江念初的美貌帶給她的衝擊感比之前更大。
這樣想來的話,那麼剛才的笑聲也是源自她了?也不知道顧輕北究竟說了什麼,讓她這麼開心?
林梔心情鬱結,好在情緒調節地也快。她很快捋了捋耳邊的碎發,對著沙發上的江念初打了個招呼:「江小姐,您好。」
江念初正低頭玩兒著手機,聞言抬眸淡瞥了她一眼,極其淺淡地從鼻腔里發了一聲「嗯。」
林梔抿了抿唇角,眼神轉回顧輕北的方向:「顧總,如果沒什麼事兒了的話,我先出去了。」
「好。」顧輕北今天似乎格外忙碌,說話的時候頭都沒抬一下。
林梔轉身,正打算離開,卻被身後一聲冷漠的喊聲打斷:「喂,你等下,我要一杯咖啡。」
林梔腳下的步子一頓,這裡只有他們三個人,江念初顯然是在和她說話。可她沒有叫她的名字,而是直接叫她「餵」,甚至連一個「請」字也不願意說。
林梔沒有回頭,白皙的指尖將門把手攥得格外緊,就那樣在門口的位置站了半晌。
江念初久久等不到她的回應,乾脆直接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徑直走到顧輕北的辦公桌前,嬌嗲開口道:「顧總,你的助理怎麼回事啊?我就要一杯咖啡而已,有這麼難嗎?」
顧輕北正認真看著手上的文件,聽她在耳邊嘮叨,不覺有些煩悶,抬手按了按眉心,語氣有些無奈:「林梔,你幫她倒一杯吧。」
儘管只是一句再簡單不過的話,可此時這語氣聽在林梔的耳朵里,他就是在維護她了。
難道他剛才沒有聽到江念初是怎麼叫她的麼?他沒感覺到江念初對她的不尊重麼?
也或許是感覺到了,但因為對江念初的喜歡,為了討江念初高興,他也就顧不得許多了。
林梔長睫顫了顫:「好,我現在就去。」她用力掐了下指尖,留下這句話便離開了。
五分鐘後,林梔端了一杯意式咖啡走了進來,在江念初身前的茶几上放下:「江小姐,您要的咖啡,請。」
江念初眼皮都沒抬一下,端起桌上的咖啡小啜了一口,眉頭立馬皺成一團:「太苦了,這麼苦怎么喝?你不知道我喜歡喝加糖的嗎?」
她喜歡喝加糖的,林梔還真不知道,畢竟她也不是她的助理。
之前就聽聞有的明星脾氣很大,今天果真「有幸」讓她見識了一次。
林梔把手中早就準備好的方糖遞給她:「江小姐,我剛才不清楚您的口味就沒有加糖。如果您覺得咖啡太苦的話,可以自己加一下,我就不幫您加了,免得不合您的口味。」
江念初接過她手裡的糖卻沒放進咖啡里,轉而狠狠地摔在了茶几上,鼻尖輕哼一聲,滿眼的不屑。
許是顧輕北剛才的那句話給了她自信,加之顧輕北這會兒剛好也不在,江念初開口說的話比剛才又大膽了幾分:「你不過一個助理而已,拽什麼拽?」
拽?林梔實在不知這個詞為何會從江念初口中說出並且安在她的頭上。她一向謹小慎微,哪怕是有情緒,也會很快就調節過來,生怕影響了任何一個人。
「江小姐,您這句話從何而來呢?從我見到您,打招呼,端咖啡,一直都禮貌周到。是我哪裡沒做好嗎?我實在不懂這『拽』字因何而來?」
林梔也有些生氣了,從她第一次和這江念初在宴會上遇見,對方就是一副瞧不起人的樣子,今日又故意說出這番毫無根據的話來誣陷她,即便是脾氣再好的人,只怕也會被氣到。
「你還來氣了?」江念初冷哼一聲,「你什麼身份地位,也配在這裡說這種話?整個嘉海,就連你老闆也要給我幾分面子,輪得到你在這叫囂?」
「你信不信,如果今天因為你的原因把這份商務合約攪黃了,那麼,明天你就會從嘉海消失!」
她突然間變得極其暴躁,說話間五官尖酸扭曲,絲毫沒有了之前美麗的樣子,仿佛一個得寸進尺的潑婦,喋喋不休。
場面眼看著就要失控,林梔即便有滿腔怒意,也不能再繼續反駁。
江念初說得沒錯,她和嘉海有合作,公司不會怎麼著她的。
更何況……
更何況顧輕北還喜歡她,如果和江念初繼續鬧下去,吃虧的肯定是她自己。
林梔的指甲深深地嵌進肉里,掌心被她掐得慘白,半晌也沒再說一句話。
室內頓時安靜下來,有風順著窗戶吹了進來,辦公桌旁的綠植枝葉被吹得嘩嘩作響。
突然,辦公室門從外面被人推開,顧輕北拿著資料走了進來。
江念初一見他的身影,立馬就換了一個人,臉頰潮紅,聲音帶著甜意,整個人都恨不得貼到顧輕北的身上去:「顧總,你終於回來了,合同我都看過了,細節也確認完了,完全沒問題,我很期待和貴公司以後的合作。」
顧輕北不動聲色地拉開了和她之間的距離,他被她身上那股嗆鼻的香水味兒熏得有些頭暈,往旁邊邁了好幾步才開口道:「嗯,我們也很期待和江小姐接下來的合作。」
「如果沒什麼其他事情的話,我想江小姐可以先離開了。」說完,他又看向林梔的方向,「林梔,幫我送一下江小姐。」
「好的,」林梔眼睫低垂著,「江小姐,您請。」
江念初對著顧輕北甜甜一笑:「那我今天先回去了。」說著,她朝著顧輕北晃了晃手裡的手機:「回見。」
顧輕北壓根就沒有注意到她的動作,在發覺林梔的眼眶有些紅腫後,眼神就沒再從她身上移開。但林梔走得太快,他沒有看清,又擔心是他想多了,便也沒有攔下她。
出了辦公室門的江念初自然沒有讓林梔送,踩著她那十公分的高跟鞋,在林梔面前搖曳生姿地離開了,仿佛一支打了勝仗的孔雀,驕縱傲慢。
當天下班後,林梔沒有直接回家,她怕自己心情不好影響到夏夕月,便找了一家咖啡廳坐到了對方打烊才離開。
回去的路上,星光黯淡,月影浮動。微弱的路燈下,街邊枝椏綠葉在石板路上投下一個個晃動的光影。
林梔踩著光影,安安靜靜地獨自走完了這段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