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梔不僅沒讓顧輕北送,連夏夕月和盛朗星要送她也拒絕了。
煙籠碧砌,飛⽉向南。她不想要太傷感的離別。
雖說她不讓送,可顧輕北還是來了,只是林梔不知道而已。
北城今日有雪,漫天紛飛,在星光的照耀下仿佛從天而降的閃著光亮的玉蝶,清冷又遙遠。
路燈下,男人的影子被拉得老長,黑色大衣外面落著一層淺淺的薄雪。男人沒撐傘,肩頭,發頂因為雪花融化被染得有些暗黑,他卻仿佛毫不在意般,保持著那個看向機場的動作,久久未動。只有指尖那猩紅的跳躍還能證明他不是一尊雕塑。
自林梔出門,顧輕北便一路跟著她。害怕她發現,他並沒有開自己的車,而是特意打了車。
他看著她將行李搬上車,再從後備箱裡拿出來推進機場,整個過程,她連一次猶豫或者回頭都沒有。
如果她回頭的話,或許能看到他的,畢竟他有好幾次離她那麼近。可現實就是這般巧合,殘忍的巧合。
晚上九點整,一陣轟鳴聲中,飛機緩慢地在跑道上滑行了一陣,接著迅速升空,在漆黑的夜空劃出一道弧線,繼而消失在天際中。
顧輕北看得出神,直到掌心傳來灼痛的感覺他才回過神來。他抬起指腹,對著指尖還在燃燒著的菸蒂狠狠一捻,星點的火光迸射出來,他卻仿佛感覺不到疼痛般。
他的感知和觸覺好似都隨著林梔剛才的離開一同消失了。心臟處有什麼東西開始破裂,他疼痛難忍,只得一手抵著心臟,一手撐著旁邊的枯木蹲了下來。
恰巧有夜間打掃衛生的阿姨路過,見他如此,嚇得趕緊要過來叫救護車。
顧輕北扯了扯唇角,謝絕了對方的好意。他自己的情況自己清楚,死不了,只是這往後後半生的歡愉算是從今天開始就埋葬了。
他的後半輩子,完了。
此時飛機上的林梔,眼見著離京城越來越遠,心中那空落落的感覺也就越來越濃。可她不能哭,最近這些時日,她流的眼淚已經夠多了。
剛才在來的路上她不是沒有注意到身後一直跟著的那輛車,她猜到了,可卻沒有勇氣回頭。她好不容易邁出了一步,不想再折返回去。況且,就算她肯轉身,回去也只有無窮無盡的漩渦而已。
空姐過來發放餐食,林梔沒胃口,喉嚨又酸澀得厲害,便只要了一杯白開水。
空姐見她狀態不好,便細心詢問是否需要幫她提供其他的服務。從衣服到餐飲,事無巨細。
林梔搖搖頭,最後只是讓她幫忙拿一個毛毯過來。
頭等艙的待遇確實很優越,可當一個人心情不好的時候就顯得有些繁瑣了。
林梔本來訂的是經濟艙,剛才排隊登機的時候莫名被升成了頭等艙,詢問服務人員也只是被告知頭等艙剛好沒坐滿,恰巧而已。
可她這會兒上了飛機,明明就發現人很多,並不是剛才服務人員說的沒坐滿的情況。
她一向就不太愛關注和她無關的事物,更何況這會兒她心情也不怎麼好。
關掉頭頂的閱讀燈,林梔將毛毯披在身上,儘量控制自己不再去想那些事情。
幾經周折,林梔終於在當地時間上午十點落地哥德堡蘭德維特機場。天寒地凍,冷風肆虐,這裡的氣溫比京城還要低幾度。幸好來之前林梔提前查了天氣,衣服穿得多,這會兒倒也不至於太冷。
出了機場,林梔攔了一輛計程車,用英文和對方溝通了她要去的地方。司機是一位四十歲左右的本地人,非常熱情,見林梔是第一次來哥德堡,便興奮地和她介紹著各種當地的美食和景點。
林梔彎唇聽著,眼神時不時地透過車窗看向外面的景色。
入眼是飄著白雪的街景,隨處可見的哥德式大教堂,在城市中秩序穿行的有軌電車,偶爾會碰到樹梢那掛滿冰晶的樹枝,清凌凌的,白雪抖落一地,帶著一股北歐特有的浪漫和純粹。
她拿出手機拍了幾張照片,本來是打算發給夏夕月和盛朗星的,可猶豫了片刻,還是發了一個朋友圈。
什麼多餘的話都沒有,只是選了兩張她覺得還算好看的照片。
很快,夏夕月和盛朗星就回復了,皆是些讓她注意身體,保持心情愉悅的話,林梔笑著回了兩句便關了屏幕。
從機場到她要去的地方之間距離並不太遠,半個小時就到了。司機堅持幫她把行李送到樓下才離開,臨走時又折回車裡拿了一張哥德堡的地圖遞給她,林梔受寵若驚,一再道謝。
原聽說北歐這邊的人因為氣候的原因,性格里可能會帶著冷漠的成分,可今天遇上的這個司機卻是截然相反,熱情得讓她甚至都有些招架不住了,無形之間就讓她對這個接下來要生活的城市有了不錯的印象。
而她對哥德堡的好印象還沒有結束,接下來房東的一系列操作更是讓她感覺到了身在異鄉的溫暖。
雖說這份工作的招聘簡介上已經寫了會提供住宿,可當現場看到房子的時候,林梔還是難掩吃驚。
她原本以為學校提供的住宿要麼是幾個人合租,要麼是環境不太好的小面積公寓,誰知房東帶她參觀的房子不僅裝修布置嶄新,就連家具都是清一色的新款,兩室一廳,僅由她一個人居住。
「我住這裡?」林梔推著行李箱站在門口,始終沒邁步進去。
「對,是你的宿舍。」房東爺爺笑,很是慈祥,「你喜歡就好,也不枉……」
似乎察覺他說錯了什麼話,房東奶奶立馬打斷他:「你喜歡就好,我們還怕你不喜歡呢。」
「怎麼會。」林梔喃喃,這簡直比她想像中的好太多了。
房東是一對上了年紀的中國夫妻,兩個人沒有孩子,所以見到林梔覺得很是親切。
「孩子,冰箱裡有食物,喜歡吃什麼就自己弄,或者告訴我們,我們也可以做給你吃,我老伴兒的手藝還是很不錯的。」
「謝謝爺爺奶奶。」林梔笑著送走了他們,雖說有些受寵若驚,可這裡的布置這麼齊全,確實給她省了不少事兒。
看來,只有通過努力工作才能對得起這麼好的待遇了。
京城已是深夜,大雪還未停,可今日無風,一片片鵝絨般就那樣靜謐地自天空傾瀉而下。
顧輕北看著手機,漆黑的瞳仁逐漸浮現出潮意。明明就只有兩張照片而已,可他卻像是看不夠似的,已經盯了足足有半個小時了。
突然,一個電話進來,顧輕北指腹一滑,將聽筒貼近耳朵:「餵。」
「顧總,事情已經處理好了,聽房東說,林小姐很喜歡那間房間。」
對方的聲音落入耳朵,顧輕北眉間的褶皺淡了幾分:「嗯,知道了。」
他掛掉電話,翻回剛才的那兩張照片,仔細點了保存才起身離開客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