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hi,這份文件明天開會要用,麻煩幫忙翻譯成英文。」
林梔正在喝水,聽到身後的Fiona叫她,放下水杯,扭頭從她手中接過了文件。
大致掃了一眼,一篇簡單的新聞稿,字數不多,詞語也不算晦澀,一個小時就能搞定。
她們文化交流中心經常會從中國網站上下載一些時事新聞,由林梔將中文翻譯成英文,再作為教學素材。
「好,沒問題,下午給你。」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不僅熱心還效率高。沒有你的話,我真是不知道該怎麼了。」
Fiona就是如此,一點小事兒就容易咋呼,根本不像其他那些沉穩內斂的北歐人,性格用熱情奔放來形容反而更合適。
林梔彎了彎唇打算結束這個話題,沒想到胳膊又被她扯了回去,下一秒是比剛才更顯大聲的一句話。
「Zhi,你剪頭髮了?」
林梔點了點頭,示意她小聲點,周圍還有其他同事在開會,她這樣聲音太大,肯定會影響到其他人。
Fiona聞言放低了聲音,腳下的凳子一滑,順勢坐到了林梔旁邊,細細打量起她來。
「別說,這個髮型還挺適合你的。」她手指在林梔頭髮上碰了一下,開口道,「你好像比剛來的時候胖了點,也黑了點。」
「是嗎?」林梔拿手指握了握她自己的手腕,好像是比之前粗了一些,可能是她已經慢慢適應了這裡的生活,心情也開朗了不少吧。
冬去春來,四季更迭,她來哥德堡已經半年多了。從冬天到夏天,她確實是發生了很多變化。
「當然,我怎麼會騙你,不過你這樣挺好的,比剛來的時候好,那會兒看著太脆弱了,仿佛一碰就會碎一樣。」
聽她這樣形容自己,林梔驀地笑了,她突然想起半年前在電車上第一次遇到Eric時的場景,那時候他也說她有種破碎的美。
而現在,Eric早已經交了女朋友,就連Fiona也說她看起來比之前開心,時間流逝,看來這半年她那麼努力的生活還是有效果的。
Fiona看她唇角的梨渦露了出來,也笑了:「就這樣,保持這樣,你笑起來可好看了,以後就得多笑。」
下午將翻譯好的那份資料交給Fiona後,林梔收拾東西打算離開。當初這份工作的招聘簡章里就清楚地寫明,做這份工作的同時,她也可以趁著工作不忙的時間參加哥大的一些選修課。
林梔對攝影感興趣,今天下午剛好有攝影公開課,Fiona自然也知道這件事情,一再保證後面的事情她可以處理,讓林梔放心去上課。
此時正值夏季,陽光燥熱,空氣粘膩。頭頂歐梣樹的葉子被風吹得嘩嘩作響,跳躍晃動的光斑從葉子的縫隙中投射下來,大小不一,形態各異。
林梔儘量在樹蔭下走,雖然也沒多大用處,可還是比被這毒日當頭暴曬要好幾分。
她今日穿著長款無袖連衣裙,腳蹬帆布鞋,又因為剛剪了齊肩短髮,猛地看過去就和大學生沒有任何差別。又因為她皮膚細嫩的原因,甚至比她們看起來還要顯小。
所以,一路上,她遇上的搭訕已經不止一次了。可即便這麼多,她卻一次都沒有動心過。與其說動心,不如說波瀾比較合適。對,就是波瀾,一次波瀾都沒有過。
這麼長時間了,即便她再也沒和他聯繫過,確實和他和過去斬斷了,但有些東西不是表面斬斷就不存在了。隨著時間的推移,反而會越來越深,在寂靜黑暗的角落裡肆意瘋長。
但這件事,林梔和誰都沒有說過。即便是和夏夕月通話,她每次也都是說這邊新鮮好玩兒的事情,連夏夕月也以為她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甚至還開玩笑說讓她找一個外國帥哥,再生一個混血寶寶,那得多酷。
攝影課老師是一位芬蘭人,擅長寫實派攝影,和林梔目前喜歡的意境派攝影不太一樣,可二者各有千秋,偶爾接觸下其他流派的東西對她而言也是有趣的。
課程結束,座間一陣騷動,同學們開始收拾東西離開教室,林梔還有些筆記沒有做完,她也不著急,慢悠悠寫著,正好等到大家離開了她再走,也免得擁擠了。
可似乎有人和她是一樣的想法,等林梔最後收拾完打算離開時,前排那個短髮穿黑色短袖的男生突然轉身,攔住了她的去路。
林梔一愣,不覺頓住了腳步,淺色的眼眸盯著他,默默等待著他接下來的話。
「你好,我覺得你長得很漂亮,可以認識一下嗎?」
他開口,神色上下打量著林梔,毫不避諱。
林梔被他的眼神盯著有些不自在,其實剛才進教室的時候她就注意到他了,實在是因為他看她的眼神太過直接,自她進來就再沒離開過。
「不好意思,我不是學生。」林梔直接拒絕了他,朝旁邊邁步,徑直和他錯開了。
以前她也不是沒有遇到過搭訕的,她每次就算不願意也還能面帶微笑,這次實在是被對方的眼神看得不自在。
林梔步子邁得大有些急,一路近乎小跑,期間回頭好幾次,發現對方沒有追上來,林梔不覺舒了一口氣。
可上車電車後,正當她發現一個座位想要過去時,卻又突然再次遇上了剛才那個男人。
他到底是什麼時候上來的,林梔一點也不知道,明明一路都沒看見他的身影,卻這會兒在車上再次遇見了。
巧合還是故意,林梔一時也不好定論。
畢竟她之前剛來哥德堡時在電車上遇到Eric,她也以為對方是跟著她,實際卻不是。有了這尷尬的經歷,她後續在做好多事情時都會刻意保留三分。
電車到站,林梔沒多想,幾乎是第一個便衝下了車。晚間氣溫降低不少,已經沒有了白日裡灼燒的熱氣,又因為林梔住的地方離海邊不是很遠,吹挾過來的晚風裡總帶著一股濕意。
這會兒林梔埋頭走著,突然就注意到了腳底下那一直不緊不慢跟著她的身影。也不知是被海風吹的緣故,還是因為內心恐懼,她裸露在外的皮膚竟然泛起一層淺淺的雞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