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綠衣來報:「夫人,老爺出門了。」
辛氏苦笑了一下,輕輕搖著搖籃中的嬰兒,今日林清軒在府中勉強挺了一日,算是給了溪桐一個還算圓滿的滿月儀式。如今深夜匆忙離開,怕是要去哄他的心上人了。」
只是這麼多年的夫妻之情算是什麼呢?她好幾次險些忍不住問出口,這十幾年你可曾付出過一絲真心。
當初是他執意求娶自己,父親與大哥本是不同意的,是自己執意下嫁,有了勇毅侯府做後盾,他才掙來了如今的前程,可他卻如此虧待自己的髮妻。
外人眼中的模範夫婿,原來一直是他的表演,他竟從來未曾心悅於她。
辛氏正要睡下,崔媽媽風風火火推門來報:「夫人,侯府出事了!剛剛宮中禁軍將侯府圍住,說是侯府內藏有意圖謀反之物,此刻老爺夫人同公子都被軟禁在府中,侯府被圍得一隻蚊子也不得隨意進出。
辛氏身軀微微一震,女兒所言,成了真。
深夜。
辛氏從街口向侯府望去,火光沖天,侯府內吵吵嚷嚷,她身型微微顫抖,指尖冰涼,短短一個多月,世間的涼薄她算是體驗了個遍。
幸好,她得了溪桐這個女兒,幸好,她聽見了女兒的心聲,辛氏呆楞著看著侯府的方向,半晌才從口中喃喃出聲音:「差一點,只差那麼一點,侯府就萬劫不復了。」
她要感謝上蒼,感謝上蒼賜給她溪桐這個女兒,不然可想而知,自己、侯府、三個兒子的結局該是何其悽慘。
辛氏一直站到天蒙蒙亮,才在綠衣的攙扶下回了林府,紫衣同崔嬤嬤也是一夜未眠,早已站在門口等待。
「老爺回府了嗎?」辛氏神情疲憊,怏怏的問。
「未回,奴婢一直在門口守候。」紫衣低下頭回答。
辛氏折騰了一宿,本就沒有力氣了,她不由得靠在綠衣身上,緊閉雙眼,侯府出事了,林清軒一夜未歸,加上之前燒毀的書信,她很難不去懷疑侯府出事就是林清軒的手筆。
崔嬤嬤在辛氏耳邊小聲的說:「夫人,打聽到了,昨夜禁軍搜查了一夜,竟在侯府內什麼都沒有搜到,卻在牌匾下搜查到了那枚祈福的福祉,此刻侯爺同公子正在接受禁軍的盤問。」
辛氏微微鬆了一口氣,侯府應該算是度過難關了。她這一整天都半臥在床上,回憶她嫁給林清軒這些年,只知道忙著為他生兒育女、洗手作羹湯,完全沒有了當年在閨中的靈氣。
勇毅侯的獨女,當年的京城中誰人不知、誰人不曉。求娶的人只差踏破門檻,可她偏偏相中了當時只是一屆小官、家道中落的林清軒,只因那年杏花微雨,他一襲青衣身子單薄對她神情凝望,或許一開始就已經錯了。
辛氏嘴裡泛起一絲苦澀,她從昨夜侯府出事便一直差人去請林清軒回府,可直到她在床前枯坐到傍晚,林清軒也不曾回府。
她是想給他一次坦白的機會的,可他連這次機會都不屑要。
綠衣輕輕走到辛氏身邊,在耳邊說了句:「夫人,蘇家來人了。」
辛氏回過神,皺緊眉頭,蘇家這時候來,只怕沒有好事。
林家與蘇家本是世交,林家主識文,蘇家主習武。如今新皇登基又恰逢亂世,蘇家世代爭氣,如今這一代已經坐到了忠勇校尉的位置。
而林清軒自打娶了辛氏,才在朝堂之上有了一席之地。
當初辛氏的二兒子林書弦生的英氣逼人,又自小在軍營之中同舅舅學了些武藝,蘇家主動上門定下娃娃親,此時上門,辛氏心中大抵知道是為何。
綠衣為辛氏換上得體的衣服,主僕二人剛要出門,辛氏頓了頓,她側目看向搖籃里的嬰兒,對綠衣說:「將溪桐一同抱著吧。」
溪桐滿月已經有了些時日,圓圓的臉蛋紅撲撲的,看見誰都嘻嘻的笑一笑,甚是可愛。
辛氏快步走近前廳,蘇夫人已經等了片刻了,蘇夫人一同帶來的還有當初林府向蘇府下的聘。
辛氏看見滿地的裝著聘禮的紅木箱子,腳下一頓。
「妹妹,前幾日府中的滿月酒,我因為身體有恙沒來參加,甚是抱歉,還請妹妹不要怪罪才是。」蘇夫人說這話時透著幾絲的精明,竟看不出有一絲的身體有恙。
當初她是真真的相中了林書弦,少年意氣風發、策馬揚鞭是何其的任人見了都會心潮澎湃。可誰知命運弄人,林書弦十四歲時同舅舅一同在邊境平定倭寇時不慎墜馬,從此以後竟再也站不起來了,成了一個廢人。
本來性情明朗的少年因為雙腿殘廢變得不能自理、脾氣古怪、性格狂躁。
這事拖了兩年,林府她是從未看在眼裡的,如今侯府被抄,蘇夫人心中再也沒了顧忌。
「姐姐,你我兩家一向親厚,我怎會怪你。」辛氏笑著回道。
蘇夫人神情一變,嚴肅了起來,她微微沉默後才悠悠說道:「妹妹,我是一向有什麼說什麼的,今日特來將聘禮送還,日後你我兩家親事作罷。」
辛氏本來強裝的微笑瞬間垮了下來。
「這門親事本來早就該退的,我是顧及到你我兩家的情分才拖到了今日。書弦自從那次意外後便活得人不人鬼不鬼,怎配得上我的女兒,馨兒可是我蘇府的嫡女,我怎能讓她嫁給一個廢人。」蘇夫人說著瞥了一眼身邊的辛氏,辛氏此刻已經沒有了侯府做靠山,蘇夫人說話更是毫無顧忌。
「你!」辛氏頓時心口劇痛。
她的書弦是那樣的優秀,是京城中數一數二的俊朗少年,耀眼的如同天上的日月。書弦性格是何其開朗樂觀,都是因為那場戰爭,邊境又沒有醫術高超的大夫,即便是哥哥日夜兼程跑死了幾匹馬將書弦送回京城,書弦還是站不起來了。
無數個日日夜夜,辛氏每當想起這件事,心口便疼的無法呼吸。
「退親,我不同意!書弦是為國征戰腿才受了傷,理應得到厚待,即便是告到御前,聖上也未必會同意退婚的。」辛氏咬著牙紅著臉據理力爭。
「你的兒子為國征戰成了廢人,為何要拖累我的女兒,你們林府做人喪不喪良心!」蘇夫人有些抑制不住情緒脫口而出。
「我女兒清清白白的蘇府大小姐,平白無故的與個廢人定過親,名聲已經受損,我們蘇家看在兩家多年的情分上沒跟你們林府要補償,已經是給足了你們面子,這婚你們退也得退,不退也得退!」
辛氏皺眉咬著牙,她的書弦,這輩子都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