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 馬謖,我也會不按套路出牌
楊儀就這麼被懵懵懂懂地走出了充斥著各種氣味的囚籠,外面冷冽又清新的空氣讓他精神一陣,刺眼的陽光耀的人睜不開眼;他正想回頭看一眼居住了三天的廷尉大牢,牢頭便「啪」的一聲把木門給關上了。
「威公,上車吧,我送你一程。」費禕的聲音從身側傳來。
楊儀緩緩睜開眼睛,適應了一下周圍的光線強度,發現費禕身前不知何時停了一輛馬車。
楊儀詫異的點點頭,跟在費禕身後上了馬車。
前面的車夫一甩鞭子,整個車廂開始慢慢地晃動起來,然後車輪在青石板地上發出有節奏的碾壓聲。
楊儀隨著車子晃動身體,好奇的看向費禕,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會這麼快就出獄。按照馬謖那種有仇就報的秉性,既然已經心生懷疑,斷然不會這麼輕易就放過兩人。
但不可能的事情卻發生了,而且看上去一切都在費禕掌控之中,這讓楊儀心裡充滿了好奇。
費禕隔著半透明的紗窗,平靜地望著窗外不斷倒退的景色,幽幽說道:「威公,你很好奇我們為什麼會這麼快出來?」
「是,為什麼呢?」
「因為我們不是兩個人在戰鬥。」
「是你身後的人發力了?」
「……」
費禕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因為這輛馬車已經駛入了熱鬧的大街,跟隨著擁擠的車流和人流向著戶部尚書府的方向緩緩而去。
周圍人多了,有所言,有所不能言。
途中,楊儀看到了幾輛熟悉的馬車,車上坐著幾個剛下朝回來的同僚,不過他們都沒有主動與他打招呼,目光在看到他的一瞬間就移開了,好似在躲避什麼,這讓楊儀心裡湧出一些不妙的感覺。
馬謖確實是礙於流言和影響,不得不放了二人,但這不代表馬謖就沒有辦法對付兩人了。
得罪一個權傾朝野的大將軍會是什麼後果?楊儀也是直到被抓進監牢那一刻,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楊儀看向費禕,見後者一臉淡定,於是心裡也稍微安定了一些。
很快,馬車在戶部尚書府停了下來。
楊儀看著費禕自信的整了整衣衫,自信的邁步下了車,然後就看到費禕臉色大變,三步並作兩步衝到自家大門口,對正在拆除「戶部尚書府」匾額的幾個士兵怒斥道:「伱們做什麼?我是戶部尚書費禕!誰允許你們來拆除我的匾額了?!」
楊儀還是第一次看到費禕氣急敗壞的樣子,一瞬間覺得後者的面孔鮮活了許多。平時費禕臉上總是一副雲淡風輕,智珠在握的神態,讓人覺得很不真實,有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感覺。
幾個士兵不慌不忙取下匾額,領頭的軍候嘩啦一下抖開手中聖旨,冷聲道:「奉陛下旨意,特來收繳戶部尚書印綬,拆除府邸匾額。費大人,請不要妨礙公務。」
「為什麼?陛下為什麼要撤我的職?!」說這話時,費禕的神態有些猙獰,或者說歇斯底里。
楊儀抱著膀子在一旁看戲,他已經可以肯定,自己丞相府長史的職務肯定沒了。
馬謖出手了,一出手就是釜底抽薪。
沒錯,季漢確實有「刑不上大夫」這條法規,但如果不是大夫呢?
楊儀默默轉身離去,即使知道前面等待他的不會是什麼好事,依然感覺輕鬆了許多。
就像小孩子做錯事後,大人手裡的棍子沒落下來之前,心裡害怕的要死;一旦這個棍子落下來了,打在皮肉上的時候,那就踏實了。
最起碼,知道落下來的是棍子,而不是刀子。
這就夠了。
任憑費禕如何抗爭,小軍侯還是在收繳了他的戶部尚書印綬後,說了一句「限期搬出宅子」,而後帶著人揚長而去,
稍晚一些的時候,小太監黃皓前來傳了一道聖旨,聖旨上對費禕被貶為庶民做出了明確解釋。
包庇刺殺大將軍的兇手、窩藏戰犯,貶為庶民,徙三千里。
費禕接過聖旨,呵呵冷笑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黃皓同情的看了他一眼,提示道:「費禕,別說咱家沒有提醒你,這宅子是當初遷都時,皇上賜給你住的,現在你已經不再是戶部尚書,儘早搬出去吧,免得讓後面的人難做,他們的脾氣可沒咱家這麼好。」
費禕揮了揮手,沒有抗爭,帶上家眷和金銀細軟,以及幾個親信,出府而去。
他還就不信了,有錢在手,到哪裡沒地方住?
不就是徙三千里嘛,條件還能的惡劣到哪裡去?
只要能平安度過這次危機,他早晚會回來的。馬謖能夠三起三落,他也可以!
他也是有人脈的。
費禕走出這個居住了三年的府邸,看到大門外立著一群士兵和兩個熟人。
第一個走過來的是老將趙雲的長子,虎賁中郎督趙統,這名年輕的軍二代對於費禕一直就沒什麼好感,或者說他對朝堂上的那群文官都沒有好感。他提著自己的佩劍慢慢從費禕的旁邊走過,錯身而過時,趙統冷哼了一聲,繼續朝府邸中走去。
他是來負責查驗府邸,貼上封條的。
第二個走過來的是一個身高九尺的年輕將領,渾身上下充斥著粗獷之氣。費禕記得此人,好像是西平鞠家的子弟麴布。
麴布來到他面前,兩人四目相接,前者瓮聲瓮氣道:「奉旨徙費禕三千里,不得攜家眷同行。」
費禕訝然了一下,擺手示意家人先行離去。
麴布朝身後擺了擺手,等兩名士兵帶著木枷和沉重的腳鐐走上來,給費禕裝備上,這才說道:「趁天色還早,上路吧,不遠,往北三千里就是。」
費禕試了試腳鐐的份量,臉色陰沉下來。
這對腳鐐,至少三十斤起步!
這是想讓他死在半路?
費禕咬著牙,艱難地邁動雙腿,朝長安城北門走去。同時心裡暗暗祈禱,背後那位最好伸手拉他一把,如果不然,他說不得要吐露點東西出來了。
真要讓他徙步三千里,那絕對會沒命的。
快出城的時候,費禕遇到了第三個熟人,同樣帶著木枷的楊儀,兩個同命相憐的人默默對望一眼,費禕見楊儀一臉輕鬆,忍不住問道:
「威公,你幾里?」
「三千里,你呢?」
「三千里」
「威公,你被按了什麼罪?」
「結黨營私,誹謗朝廷。」
「……」
費禕忽然覺得有點鬱悶,非常鬱悶,他倒不是鬱悶楊儀的罪責比他輕,連腳鐐都不用帶,他是鬱悶這次馬謖不按常理出牌。
原本,按照慣例,這種沒有證據的猜測,通常都是降職處分了事,最嚴重也不過是罷官,根本牽扯不到流放。
但很顯然,馬謖頂住了輿論的壓力,強行給他羅織了一個「包庇戰犯」的罪名。
王平當初是因擅自撤軍而被懲處的,這和「戰犯」根本搭不上邊。
但正如他之前所說,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馬謖已經擺明了態度,要把兩人往死里整,而且不講什麼規矩。
走到長安城北門的時候,費禕遇到了第四個熟人,鎮軍將軍魏延。
費禕看到魏延的時候,心裡莫名生出了一絲慶幸,這個人不是來等他的。
魏延看著楊儀,心裡升起一股快慰之感。他與楊儀同在丞相府做事,一為上將,一為長史,既是同僚也是敵人,彼此之間相鬥甚激,連諸葛亮都頭大無比。丞相府的其他同僚總以「水火不容」、「八字不合」來形容他們兩個的關係。
現在,終於分出了勝負。
魏延想著當初自己率兵在斜谷截住楊儀時,楊儀那看傻子的眼神,心裡的快意蹭蹭蹭上漲。
他看到楊儀走過來,抬手打了個招呼,笑呵呵道:「哎呀,這不是楊長史嘛,怎麼穿成這樣?這是要到哪裡去?」
楊儀目不斜視朝前走著,不搭理魏延。
魏延卻不依不饒說道:「楊長史,你放心去吧,你的家小我替你養之。」
楊儀回頭狠狠瞪了魏延一眼,啐道:「呸!小人得志!」
「哈哈哈……」魏延仰天大笑,笑聲格外刺耳。
楊儀不得不快走幾步,試圖儘快避開魔音的範圍。
很快,便出了城。
費禕和楊儀遇到了第五個熟人和第六個熟人。
第五個熟人是蔣琬,身為內輔之首的他不是來送行的,而是來傳遞信息的。
「大將軍正在氣頭上,陛下不得不同意了大將軍的要求,徙二位三千里。陛下說了,等大將軍氣消了,就召二位回京,委以重用。」
說完這句話,蔣琬就走了。
楊儀和費禕對望一眼,感覺天空忽然有了色彩。
這是今天他們遇到的第一個帶有善意的問候。
最後一個熟人是騎馬從旁邊路過的賈充,費禕與這位現年十九歲的北門城吏見過幾次面。
賈充路過兩人的時候,刻意降低了馬速,迎著費禕的目光,微微點了點頭。然後猛地一夾坐騎,從兩人旁邊疾馳而去。楊儀甚至都沒看清這個年輕小吏的相貌。
即使被徙刑三千里,費、楊二人則都沒有後悔,為了心中的理想,受點罪理所應當。
他們都認為,自己早晚會回來的。
……
冬日午後,臥龍崗,茅廬。
趙雲從一隻不期而來的黑色老鷹腿上解下一封八百里機密信件,粗粗看了一眼,頓時臉色狂變,三步並作兩步衝進草堂外,大叫道:「丞相,不好了,幼常遇刺了!」
過了片刻,帘子一開一合,精神頭十足諸葛亮走了出來,接過信件看了一眼,沉吟連連。
「丞相,咱們回去嗎.」
諸葛亮放下信件,點了點頭,「今我大功已成,是時候回長安看看了。」
趙雲一怔,旋即大喜,「丞相七星延壽成了?太好了!」
「成了,向天借這十二年壽元,不容易吶」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