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 仇恨種子
曹操前腳被兩名獄吏帶回了牢房,聽到鐵門被離開的獄吏「咣」的一聲關閉,後腳抬起頭來,就看到了馬謖背著手佇立在門外,笑呵呵的望著他。
「你怎麼來了?」曹操驚訝地說道,他萬萬沒想到第一個來探視的人會是一個八歲的孩子。
馬謖看著他那落魄的樣子,忍不住老氣橫秋地問道:「孟德叔叔啊,你怎麼弄到了這個地步……」
「咳,咳咳咳……」
這一句話,險些把曹操給嗆死。
他劇烈地咳嗽著,指著馬謖的鼻尖,怒道:「豎子今日是來取笑曹某的?如你所願,曹某今日身陷囹圄,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曹操一邊說著,一邊憤怒地轉過身去,望著牢房的牆壁,呼哧呼哧喘粗氣。
馬謖吩咐獄卒將門打開,邁步進了監牢,將藏在背後的酒壺和兩個酒杯拿出來,親自為他倒了一杯酒,笑呵呵道:「孟德叔叔,來喝口酒消消氣,說說伱是怎麼被馬騰韓遂擊敗的?」
曹操嗅了嗅鼻子,聞到了酒味,轉過身,看到了馬謖遞過來的酒杯,心頭憤怒頓時消散了大半。
他接過酒杯,一仰脖吞了下去。不知道是被烈酒辣的,還是滿腹憋屈找到了宣洩的出口,三十五歲的他像個孩子一樣哭了出來。
而馬謖則靜靜坐在一旁,輕輕地搖頭嘆息。
等到曹操的心情平復了一些,這才繼續問道:「這一次我是私人身份來的,特來助你死裡逃生。所以,你必須將關中之戰詳細說給我聽,我才能幫你找出脫罪的理由。」
「等等!」
曹操抬手打斷馬謖的話頭,紅著眼眶問道:「你方才說此次是以私人身份前來的,曹某斗膽相問,你的官方身份是?」
「……」
馬謖擺了擺手,「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救你!」
曹操撇了撇嘴,放下酒杯,「呵呵,我憑什麼信你?你不過是一個八歲稚童罷了。」
「八歲?八歲怎麼了?」馬謖騰地一下站起來,單手指天,傲氣凜然道:「就憑我單槍匹馬誅殺了董卓!」
望著頂天立地的馬謖,一瞬間,曹操竟然覺得自己氣勢竟然為之所奪,張了張嘴,無言以對的同時,還有一絲絲羨慕。
這就是別人家的孩子,八歲已經名震天下了。
「蔡公呢?他為何沒來?」曹操明智的選擇岔開話題,開始有些相信馬謖可以救下他的命了。
單單從後者敏銳察覺出董卓的致命弱點,進而以三千新兵發動雷霆一擊,並將董卓誅殺的整個過程來看,這個八歲的孩子有著異於常人的頭腦,果決,武力!
這樣的人,很難讓人不相信他說的大話。
馬謖收了架勢,擺手笑道:「家父怎麼可能來探望你?你是朝廷的戰犯,他是你的主審官。他若是來了,流言蜚語還不得把你們給淹死。」
說罷,見曹操沉默不語,馬謖繼續之前的話題:「想來你已經看出來了,對於大將軍來說,你不過是一個隨時可以捨棄的棋子。而對於袞袞諸公來說,你只是一個連趙括都不如的失敗者,倘若大漢因長安之敗而亡,你就會被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想必,你也不想接受這樣的結局吧?」
馬謖有意把「棋子」、「趙括」、「罪人」等幾個字眼咬得很重,同時緊緊注視著曹操的面部表情,期望從後者臉上看到憤怒和絕望。
果然,曹操很快漲紅了臉,胸口開始劇烈起伏,整個人像一個即將噴發的火山,充滿了危險氣息。
「你,你說得沒錯……這不是我曹操想要的結局,不是!」
曹操躬身對馬謖行了個大禮,求助地望過來,語氣中透著濃濃的不甘,「世侄,還請助我脫困!」
馬謖點點頭,「現在最要緊的,是把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弄清楚,好對朝廷有個交代。你是袁紹親自提拔的征西將軍,倘若他真的見死不救,名聲傳出去也不好聽,以後誰還肯為他盡心做事?所以,生路並不是沒有。」
聽了這一席話,曹操迅速冷靜下來,深吸了一口氣,屈膝坐下,開始講述從他率軍趕赴至長安到敗退回潼關的全部經歷。
馬謖一邊聽,一邊閉著眼,在腦子裡默默還原當時的場景,不時還就其中疑惑之處提出詢問。
所謂行家一出手,就知道有沒有,馬謖這一詢問,直接震驚到了曹操。
哪怕是當世最專業最能打的統帥,都不能如馬謖這般注意到兩軍對壘時方方面面的細節。甚至,在馬謖的詢問之下,曹操渾身冷汗直流,後知後覺發現自己的行軍調度有居然那麼多破綻。
因為他是軍人,最能夠深刻的體會到馬謖所詢問那些技術細節意味著什麼。
整個陳述過程持續了一個多時辰。當曹操說到「於是我率領兩千多士卒退到了潼關」後,終於呼出一口氣,停止了訴說。
「你還有什麼要補充的嗎?」馬謖追問了一句。
曹操搖了搖頭。
於是馬謖開始給他分析,如何才能不被判處死最,如何東山再起。
整個分析過程持續了一柱香時間,總結為一句話就是:動用所有關係,哪怕散盡家產,哪怕立軍令狀賭上全家性命,只求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
曹操滿懷期待地聽完馬謖的分析,覺得事情確實有了轉機,頓時大喜過望,搓著手在牢房裡走來走去,對他說道:「果如幼常所言,散盡家產又何妨,我若得以脫身囹圄,願以長女曹彥許之。」
曹彥…未來的青河長公主……
馬謖倒也沒拒絕,也沒法拒絕,這種世家式的聯姻就是如此,就當是收個丫鬟了。
他整了整衣衫,溫言道:「不出意外的話,三天後你就會出獄、重返朝堂,繼續領兵與西涼軍交戰。」
說完這些,馬謖吩咐外面的獄卒把牢門打開,然後轉頭給曹操遞了個「我辦事你放心」的眼神,這才邁著方步離開。
馬謖走後,曹操一掃這幾天來的頹勢,整個人身上透著濃濃的喜悅之情,他甚至在牢房裡大聲唱起了自己所做的詩歌。
嗅覺靈敏的獄卒們看到曹操的變化,立即意識到這位「大漢征西將軍」的牢獄生涯可能要迎來了轉機,於是他們將曹操的晚飯由窩窩頭和稀湯換成了杜康酒和肉菜。
曹操心安理得的享用過這些東西,而後心滿意足地在牢房裡的草墊上呼呼睡去。
接下來的三天時間對曹操來說異常漫長,但對馬謖來說卻是異常輕快。
他先是來到前太尉曹嵩的府邸,經過通傳之後,見到了這位六十歲的老者,也就是曹操的老爹。然後開門見山的告訴後者,想要曹操活命,就獻出全部的家產,送到御史中丞蔡邕府上
隔壁的小院裡。
蔡邕是曹操的主審官,這一點曹嵩是知道的。不光如此,他畢竟當過太尉,和袁紹的叔父袁隗也是有些關係的。在馬謖來之前,他已經去求過袁隗,但是袁隗含糊其辭,並沒有給出准信。
所以這會曹嵩正在憂心如焚。
聞聽此言,當即大喜,讓所有親信們行動起來,準備往蔡府……隔壁的小院送錢。
馬謖滿意的點頭離去,回到蔡府隔壁的小院,吩咐朱橫和五十個親信家僕做好接收事宜。
這個小院是馬謖為了訓練五十名親信家丁所特意買的,也沒花多少錢,就十來萬大錢的樣子。
反正義父蔡邕是個大文豪,不差錢。
當然,事後一頓打肯定是免不了的。
到天黑的時候,隔壁小院裡已經擺滿了金銀珠寶,綾羅綢緞,還有一摞摞房契地契。
是夜,馬謖在朱橫的護衛下。帶著錢,以蔡邕的名義,一家一家拜訪朝堂文武百官。
蔡邕不愧是德高望重的大文豪,名頭確實要比曹嵩這個宦官之後好使許多。
在金錢開道,蔡邕的賢名輔助之下,不出三天,大多數文武官員都改了口,少部分沒有改口的,也紛紛表態不反對曹操被免除死罪。
於是,第三天朝會上,蔡邕剛一呈上「經審議,曹操罪責深重,當斬立決」時,前幾日還紛紛叫囂著把曹操處斬,以正國法的文武百官,突然就改了風向。
這個說「敵眾我寡,非戰之罪」、那個說「丁原八部將臨陣反水,神仙難救」、甚至還有人說「勝敗買兵家常事,曹操前有平定黃巾的功勳,後有誅殺宦官的偉績」,故提議「免除一死,貶為庶人」。
這個提議瞬間得到大多數人的贊同。
大將軍袁紹秉持著無所謂的態度,順水推舟,免除了曹操的死罪,令其回家反省。
於是,在蹲了半個多月廷尉大牢後,曹操終於不用死了。
第三天,曹操一大早就爬了起來,眼巴巴的扒著牢欄,等待這獄卒放自己出去。
等啊等,從早上等到中午,從中午等到傍晚,卻不見有獄卒來放他出去。
眼看天色逐漸暗了下來,曹操終於絕望了,失魂落魄回到稻草鋪上躺下,目光渙散的望著屋頂,感覺人生一片灰暗。
這個時候,他心裡沒有怨只有恨,恨袁紹翻臉無情,過河拆橋。
就在他將袁紹的祖宗十八代問候了一百遍的時候。兩名獄卒打開牢門,示意讓他可以走了。
「釋放的命令來了!」曹操騰地一下從稻草鋪上跳了起來,內心一瞬間被狂喜點燃。
重獲自由的一刻終於到了!
他正要迫不及待地向外面走去,忽然停下腳步,瞅著兩個獄卒,嚴肅的問道:「你二人何故來遲?」
這話並非無的放矢,朝會通常都在早上舉行,如果是會上達成了釋放他的合議,會後命令就會傳到廷尉大牢,最遲也不會超過中午。
可是現在天都黑了!
「……呃,對不住啊,曹先生,小的把牢門鑰匙給弄丟了,找了半天才找著。」其中一個獄卒低著頭,訥訥的說道。
因為曹操並沒有被官復原職,所以他刻意選擇了比較合適的稱呼,以提醒前者,我確實失職把鑰匙弄丟了,可你現在只是個平民,拿我沒轍。
曹操怎麼可能聽不出來這個獄卒的暗示,他的兩條濃眉跳動了一下,張開了嘴,最終卻是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連曹操自己都沒發覺,離開大牢的時候,仇恨的種子已經悄悄地在他心裡生根發芽。
………
「謖弟啊謖弟,你實在是……」
蔡府隔壁,小院廂房,蔡琰瞅著正在專注數錢的馬謖,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這個弟弟。
說他壞吧,他確實救下了曹操,現在只要等中郎將朱儁不敵西涼軍的消息傳回京都,曹操就有機會復起了――這也算是兌現了他對曹操的承諾。
說他不壞吧,曹操祖上三代人的積蓄,數以十億計錢財,全部成了他的――遊說百官僅僅花費了其中九牛一毛都不到。
馬謖閉著眼睛,雙手摩挲著黃澄澄的金銀珠寶,嘆息聲在這間堆滿了錢財的廂房裡迴蕩。
賺大了!
即使轉了三世,錢財和美女還是能輕易動搖他的心志,令他沉迷其中,不能自拔。
唉,俗人一個。
他從珠寶里挑了一串最好看的項鍊,一對手鐲,還有一堆頭飾,張開手臂一一戴到蔡琰的玉頸上,皓腕上、頭上,然後笑嘻嘻道:「姐姐,送給你。」
蔡琰輕移蓮步走了下,聽著身上叮叮噹噹的金玉之聲,美滋滋地說道:「謖弟,你真好……」
姐弟倆在隔壁玩到次日中午,都還沒玩夠,蔡琰在馬謖的攛掇下,換了一身又一身上好蜀錦製成的各式漢服,在房間裡走來走去,美其名曰「走秀」。
直到親信僕從來通報說蔡邕來了,馬謖這才回過神來,「刷」地站起身,大驚失色說道:「阿姐,怎麼辦?你快藏起來!」
說罷不由分說就把蔡琰給塞到了床底下。
穿著御史官服的蔡邕邁進屋子,動作十分緩慢的從滿屋子金銀財寶中尋找著落腳之地,地上太多錢了,每走一步對他來說是一件十分艱難的事情。而在他的手中,握著一根擀麵杖粗的木根。
他的臉上陰沉著,聲音聽不出喜怒。
「豎子!這錢哪裡來的?」
「是是是曹嵩送的……」馬謖快速的說著,眼睛左右亂飄,發現無處可逃,心一橫,崛起屁股。
「這錢反正是不能退回去了,義父你想打就打吧。」
聽說這些錢是曹嵩給的,蔡邕臉色一瞬間變了一下,隨即恢復到陰沉的模樣,但是也沒有揮動棍子捶打馬謖。
他雖然和曹操交好,卻是很厭惡認宦為父的曹嵩,所以這錢既然收了,自然沒有再還回去的道理。
馬謖停了一下,看蔡邕並沒有來打他,疑惑道:「義父,我敲…拿了曹家這麼多錢,你不打我嗎?」
蔡邕搖了搖頭,示意這點錢不算什麼,而後目光環顧四下,在屋子裡搜尋起來。
馬謖硬著頭皮問:「義父,你在找什麼,我幫您找?」
「幼常…你看到你阿姐了嗎?」
蔡邕找了一圈,除了床底下他沒有搜查,並沒發現什麼不對勁的地方,於是轉頭盯著馬謖,重複了那個問話:「你可有看到你阿姐?」
馬謖立即挺直了胸膛,一臉茫然道:「沒看到啊,我從昨天就一直在這裡了,義父,阿姐不見了嗎…」
「沒…沒有,你待著吧,為父還有事,先走了。」蔡邕擺了擺手,邁步走了出去,並順手關上房門。
聽著外面的腳步聲漸漸走遠,直至消失不聞,蔡琰這才灰頭灰臉從床底下爬出來,埋怨道:「謖弟,你幹嘛要把阿姐塞到床底下呀?你怕什麼?」
因為這個床是在門的左側,所以馬謖所站立的位置正好對著門口,而蔡琰則是背對著門口。
他擺了擺手,示意蔡琰不要再說了。
——一切都太晚了。
門口,蔡邕去而復返,提著木棍,悄無聲息的站在那裡,雙眼冒火的看過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