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工夫,朱大娘的斷腿已經長出了半截,傷口裡殘留的天魔神力也被轉移到眼珠裡。
「卟」地一下,眼珠被擠出眼窩,落到地上,幾息的工夫就化作一灘膿水。而朱大娘身上的傷口恢復,肉眼可見地加快了。
「肖文城剛剛拿到的那張字條,我瞧見上面有個不得了的數字。」它有這麼多隻眼睛,可不是擺設。
……
肖文城穿過昊元金鏡,就來到了仙光洞大門口。
洞裡有禁制,鏡子沒法直接把人傳入洞內。
「怎麼回事?」
陸管事立刻道:「吳誓道拿著您的手令過來,一路走到洞底交給秤盤妖,要支取八萬斤上品玄晶。」
肖文城鐵青著臉:「八萬斤!」
還是上品玄晶!
他記得自己籤給吳誓道的手書,只能支取八百斤來著。
「秤盤妖沒發現?」
「沒發現,一直秤給他。」
肖文城看過手令,知道那的確是自己的筆跡,的確就寫著「八萬斤」,並且用於驗證的那一點法力波動還在。秤盤妖拿到之後,就能確認這是掌門的要求。
他絕不可能寫錯,所以是天宮用了什麼法子,塗改了手令的內容,還瞞過了秤盤妖的驗證?
秤盤妖辦事只講規程,沒有彈性和餘地可言,但反過來說,它沒有好奇心,也不會提出質疑。只要能騙過它,理論上確實可以在仙光洞的寶庫裡隨意取寶。
「你們是怎麼發現的?」
「秤盤妖量取玄晶,半途發現容器沒了,就向我提出申請,要換取更大的容器來完成交易。」陸管事抹汗,「我一看不對勁,就叫人扣押吳誓道,等您、等您過來!」
當時他一看到「八萬斤」,魂兒都嚇飛了。
肖文城嗯了一聲:「他已經支取了多少?」
「六萬、六萬八千七百一十八斤!」
「這些玄晶呢?」
「不、不在了。」陸管事硬著頭皮,「吳誓道說,已經實時傳輸到天宮都雲使那裡去了。我們、我們確實沒在他身上、沒在仙光洞任何地方找到被盜的玄晶。」
他們邊說邊往裡走。
吳誓道被單獨關押在一個小洞中,手腳都加著鐐銬,以他修爲根本掙不開。
他也沒打算掙開,就直勾勾盯著門口,直到肖文城進來。
「孽障!」肖文城眼裡壓著怒火,「你把玄晶藏在哪裡?」
「裝玄晶的袋子叫作『無底袋』,秤盤妖這一頭放入多少玄晶,白都使那裡就能實時收到多少玄晶,不受陣法和遁術影響。」在仙人盛怒的威壓下,吳誓道臉色發白,但還是勉強一笑,「方便得很,不用我自己扛出去。」
肖文城緊盯著他:「三十多年師恩栽培,你出賣宗門倒是乾脆!白子蘄許你多少好處,讓你當這吃裡扒外的叛徒!」
吳誓道還在笑,不過是梗著脖子的冷笑:「那點兒師門傳藝之情,能跟父母的生養之恩相比?」
肖文城皺眉:「什麼?」
「我是白芽村人!」吳誓道一字一句,「你親手把平灘變成懸崖、毀掉白芽村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村裡還有活生生的人!」
「你是我殺母仇人,我還念你的恩情?」他豁出去了,衝著肖文城呵呵一笑,「銀珠島人被你們的夜叉殺掉多少,你以爲,他們還會對你頂禮膜拜嗎?」
他到現在也沒自斷經脈,就是要親眼看見高貴的上仙怒火中燒的模樣。
肖文城長長呼出一口氣,一掌拍在他的天靈蓋上。
「啪」,一聲脆響。
哪怕是親手結果了這個叛徒,也難消他心頭之恨!
肖文城往手上施放一個清潔術,洗去紅白黏膩,轉頭對陸管事道:「後頭再有我的手令過來,你先過目,再給秤盤妖。」
「是!」陸管事戰戰兢兢地彎腰行禮,手指頭都戳到地板上了。
肖文城大步走出洞去。
白子蘄明面上大張旗鼓,派人去伴丘建燈塔、挖靈礦,暗地裡卻派叛徒來仙光洞抽取玄晶!
好,好一手瞞天過海。
要不是傳輸過程中出了意外,幻宗的家底真要被他抽走一大半!
……
文暉閣內,賀靈川和朱大娘說不到兩句話,昊元金鏡一閃,閣裡又多兩個人:
徐長老和蘇長老回來了。
徐長老左臂傷得很重,焦黑一片、鮮血淋漓,能瞧見裡面骨頭也被打斷。但他的氣急敗壞和沮喪,完全壓過了痛感。
「掌門師兄呢?」他眼珠泛紅,看誰的眼神都像惡狼,「他叫我們回來,他自己怎麼不在?」
湖畔前線的形勢瞬息萬變、旦夕禍福,他們怎有時間浪費在這裡?
「仙光洞有突發情況,肖掌門趕去處理。」賀靈川打量著他,「兩位請稍事休息。湖畔戰場形勢惡化,我們的戰術要做調整。」
「惡化」這倆字一下扎中徐長老的心,他鼓著眼睛質問,「這話什麼意思?你什麼身份,能在這裡發號施令?」
「就事論事罷了。」賀靈川也不懼他,指著昊元金鏡道,「本來伴丘戰場滅天魔一名,形勢一片大好,雖然湖中夜叉不再出現,但堅守湖畔戰場也是不難。可惜,靳長老意外身死,湖畔戰場立刻轉入被動,很難再撥正回來。」
湖畔戰場失利,與徐長老的貪功冒進密不可分,所以他在「意外」兩字稍微加重一點語氣。徐長老剛從戰場上回來,渾身氣血翻湧,一聽這話就怒火中燒,忍不住踏前兩步,厲聲道:「你說被動就被動?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兒,也配對仙魔戰場指指點點!掌門師兄對你們這些凡人可是太縱容了!」
仙人一發怒,壓迫感撲面而來,連賀靈川身後的董銳都覺得自己被猛虎盯視,渾身發寒。
鬼猿呲起了牙,而朱大娘圓碩的身形直接擋去賀靈川正前方,森森然道:「動嘴不好使,就想動手嗎?」
它的斷肢還在生長,但行動無礙。
蘇長老一把按著徐長老肩膀,不敢讓他再上前:「徐師兄息怒,這少年沒有惡意。咱自個兒打起來不是讓親者痛,仇者快?」
他才勸了兩句,昊元金鏡一閃,肖文城回來了。
他本就面色陰鬱,一擡頭見雙方劍拔弩張,更是沒好氣道:「你們做什麼?徐老四,你還嫌不夠亂?還想窩裡鬥?」
他了解師兄弟的脾氣,一看這局面就知道是徐長老在找事兒。
徐長老臉色脹紅:「這小子嘴賤!掌門師兄……」
賀靈川已經從朱大娘身後走出來,截他的話頭:「肖掌門,時不我待,方纔給你的兩條建議,宜早下決斷。不過——」
他看了看徐長老:「我現在認爲,還是選第一個方案比較穩妥。第二條路子太冒進,稍有一點意外閃失,派去伴丘的長老們就可能被妙湛天一鍋端掉。眼下……」
他又搖了搖頭,有點唏噓:「還是求一個安穩吧。」
徐長老張口要罵,肖文城伸出食指攔在他面前,先狠瞪他一眼,然後對賀靈川道:「賀島主,我們門內要做些商議。」
賀靈川識趣,帶著董銳和朱大娘轉身出閣。
他們剛走出來,文暉閣內就傳出一聲怒吼:「什麼冒進,什麼閃失,這小子專門針對我!你們聽不出來……」
怒氣之充足,把園裡的花草全壓得低下頭去,啾啾切切的蟲鳥一下子都閉了嘴。
這當然是徐長老的聲音。
不過下文戛然而止,文暉閣又恢復了安靜。
顯然幻宗長老們支開了隔音結界。
……
文暉閣內。
蘇長老問肖文城:「下一步怎辦?」
「要麼維持現有局面不變,你們仍回湖畔戰場,柳師弟和劉師弟繼續攻堅伴丘戰場。」肖文城道,「要麼從湖畔戰場抽調人手,全力打下伴丘燈塔。」
徐長老闆著臉:「又是姓賀的小子出的主意?」
肖文城沒理他,只問蘇長老:「方纔徐老四和賀島主怎麼會起衝突?」
蘇長老如實描述,雙方言詞一字不差。
在肖文城聽來,賀靈川的確是「就事論事」,但對犯了過錯的徐長老也沒客氣。
他本想將徐長老痛罵一頓,可現在再開口,彷彿就是偏幫賀靈川這個外人。
肖文城只能壓下滿腹火氣,板著臉道:「戰場危急,你卻爲了兩句話要尋小輩麻煩?輕重不分!」
此時劉長老也趕了回來,推門入閣,開口第一句就是:
「掌門師兄,何事喚我?」
伴丘戰場激鬥方酣,肖文城卻差人把他找回來。
殺掉豐曷女神之後,伴丘燈塔原本有五名仙人,地穴蛛後自行離開,現在又走一個劉長老,幻宗在伴丘戰場的優勢就不太明顯,劉長老很是著急。
肖文城還沒答話,徐長老已經搶著道:「姓賀的小子跟掌門師兄說,要麼照目前這樣打下去,要麼我們集中全力、轟掉伴丘燈塔!我看,我們一起衝去伴丘得了,趁著天宮沒反應過來,殺天魔、拔燈塔一氣呵成!」
蘇長老皺眉:「賀島主的話也有道理,萬一妙湛天在伴丘燈塔預設了埋伏,就等著我們上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