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老大寧願分家也要那男孩,可見在他心裡男孩的分量,他們已經不適合再繼續勸了,繼續勸下去只會適得其反。
「春月啊,大家都生活在杏花村里,家家戶戶都有男孩,也許你爹真的承受了太大壓力,往後奶奶幫你尋一門好親事,你家裡那一套啊,咱們不管也罷,乖啊。」田桂蘭溫柔哄著。
秦春月咬住下唇。
她不是不願意那個男孩子進門,只是為秦見江偏心的態度感到難受,日後家裡哪裡還有她們姐妹幾個的地方?
心裡是這麼想,表面也只能點頭應下田桂蘭的話。
「奶奶放心,春月曉得的。」
「春月可吃過飯了?若是沒吃我去給你煮碗面?」蘇梨適時詢問。
「我在家吃了點,不勞煩四嬸了。」秦春月不想給蘇梨添麻煩,誰知剛說完這話,自己肚子就咕咕咕叫起來。
她一陣尷尬。
蘇梨啞然失笑。
「就知道你跟家裡吵架,肯定沒有吃飯,我給你煮一碗麵吧,很快的。」她將人安撫住,轉頭就去廚房了。
秦春月左右在原地等也不自在,忙說道:「四嬸,我去給你燒火。」
蘇梨把櫥子裡的麵粉拿出來,用碗挖了一些,加水揉成麵團,又擀成細細長長的白麵條兒。
秦春月往灶膛里添了幾根木柴,透過有些昏暗的虛空望見蘇梨的動作,白麵條兒格外晃眼。
「四嬸,我隨便吃點兒就成了,不用拿白面做麵條兒。」秦春月道。
「沒關係,今兒晚上你爺爺在飯桌上說了,鴛湖村大部分人家都是吃白面的,很少有吃黃面黑面,日後咱們家也要少吃黃面黑面,儘量讓大家多吃幾頓白面,省的教人看不起。」
蘇梨有點忍俊不禁。
據她觀察,鴛湖村民風淳樸,村民若是看見她們家吃黑面黃面,指不定會以為是從前她們杏花村當地的口味,哪裡會嘲笑?
也許是爹自己貪嘴想吃,所以找的藉口吧。
秦春月想到大房今晚的飯,仍舊是黃麵餅子,沉默地又往灶膛里添了一把柴禾。
蘇梨做飯香,熗鍋加水下麵條一氣呵成,沒多會兒秦春月就顧不得想了,嗅到那刺鼻的飯香,肚子叫喚的更厲害了。
「好香啊。」她都好久沒吃四嬸做的飯了。
很快麵條出鍋,蘇梨盛了一大碗,又給秦春月拿了兩個鹹鴨蛋。
秦春月抱著碗,在廚房吭哧吭哧吃起來。
「慢點兒吃。」蘇梨忍不住提醒,轉頭又尋了一隻碗,給她盛了一碗麵湯。
「四嬸兒,我明天就回福瑞齋幹活兒。」秦春月一邊吃一邊說。
那個家她是一刻也不想呆著了。
「不在家裡多陪陪你娘和妹妹們嗎?」蘇梨奇怪。
她都做好打算,讓秦春月多在家裡待幾日了。
秦春月搖搖頭。
她才不要呆在家裡,她要去賺銀子!
只要有了銀子,她才能真正挺起腰杆,才能幫到娘和妹妹。
秦春月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清醒過,無比堅定確定——她要賺錢!!
她要賺更多的銀子,給娘和妹妹更好的生活,證明給爹看,不是只有男孩才能撐起一個家。
蘇梨看她態度堅決,沒有繼續勸,只是覺得秦春月有些地方變得不一樣了。
不過總歸是好事。
「今晚回去睡嗎?」
秦春月彆扭起來,「我不想回去睡。」
剛跑出來就回去,那多丟人呢。
蘇梨莞爾,「那你跟我一起睡吧。」
「啊?」秦春月一呆,「可是四叔……」
「沒事,你四叔我讓他去你六叔那睡。」蘇梨道。
秦耀祖的房間自從蓋好就一直空著,除了書架書案就是一張床,湊合一晚上沒問題。
秦春月有些不好意思,「給四嬸添麻煩了。」
「不礙事。」
蘇梨帶著秦春月回房間,秦見深正坐在蒲草編製成的草墩子上給招財梳毛。
小小一把木頭梳子,輕輕從招財頭上滑到尾巴,招財一整隻小貓兒都舒服的呼嚕呼嚕直叫,還翻過身來撒嬌打滾,小腦袋蹭著男人溫暖的掌心,那叫個愜意自在。
「夫君。」她喚了聲。
秦見深抬起漆黑的鳳眼,波瀾不驚的視線掠過後面的秦春月,落在蘇梨身上,是詢問的意思。
「夫君,春月和她爹吵架了,不想回去睡覺,我想讓她和我住一晚。」蘇梨靦腆道。
她料想夫君的性子,照顧小輩嘛,肯定沒有任何意見的。
誰知,男人慢悠悠把木梳子上招財掉的毛兒全揪下來,一縷縷收在旁邊的木盒子裡,而後將木梳也丟進去,合上盒子站起身。
「那我呢?」
蘇梨懵了懵。
「什麼?」
「你和春月睡,那我怎麼辦?」秦見深輕笑一聲,又問了一遍。
蘇梨眨眨眼,「夫君……住六弟的空房間可好?」
秦見深反問:「這樣好嗎?」
蘇梨一臉茫然。
她想說有什麼不好的,對上秦見深的雙眼,腦袋又覺哪裡不太對勁,一句話遲遲沒問出來。
秦春月腦袋都快埋進地里去了,聽了這話趕忙開口:「四叔不願意就算了,四嬸,我去和姑姑擠一擠吧。」
秦耀祖的屋子雖然空著,畢竟比她年長一輩,又是男人,她一個姑娘家肯定不方便住進去,但是和秦雙雙秦依依擠一擠還是成的,再不濟還有秦秋煙秦秋可,秦冬雪。
蘇梨還沒等拉住她,秦見深又開腔了。
「不用。」
他嗓音醇厚如陳年美酒,磁性質感很重也很悅耳,至少蘇梨是這樣感覺的,每次她聽夫君說話,耳朵仿佛都要懷孕了。
秦春月不解抬頭,「四叔?」
「方才我逗你四嬸的,你們住便是,我晚上去炭窯那邊看看,不回來了。」說罷秦見深掃了掃身上粘的招財的毛毛,用手指捻下幾根。
蘇梨捂著發燙的臉頰。
夫君可真是的。
當著小輩的面,怎麼能這麼逗她,以後讓她在小輩面前失了面子該如何是好?
這話她藏在心裡沒說出來,如果被秦見深知曉,肯定又免不了一頓調侃。
——自己還是個孩子呢,平日和春月幾個打打鬧鬧時,怎麼不想著自己還有長輩的威嚴?
秦見深走過,屋子裡氣氛猛然放鬆下來。
秦春月如釋重負,「四嬸,你膽子可真大。」
蘇梨:「?」
她有點想笑,「我膽子哪裡大?」
她平時看到只老鼠看到條蛇,都要嚇死呢,膽子還沒招財大。
「四叔那麼可怕的人,你竟然能日日同他在一塊。」這就是秦春月十分敬佩蘇梨的地方了。
她不止一次在心裡感嘆,日後自己一定要找個溫柔的夫君,可以沒有四叔這麼俊美,至少脾氣要好,不然天天板著一張臉,是要嚇死誰?
「你四叔才不可怕。」蘇梨道。
秦春月就用驚奇的眼神看她。
蘇梨注意到,納悶極了。
「怎麼這麼看我?我臉上有東西嗎?」她摸了下臉頰。
「沒有。」秦春月彎起眉毛,「我就是覺得很神奇,四嬸,我記得從前你剛來時,也是害怕四叔的。」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竟然就不怕了。
蘇梨想到以前種種,不由羞赧起來。
她輕輕瞥秦春月一眼,「日後等你有了丈夫,便知道了。」
夫妻二人相處久了,最熟悉對方的便是枕邊人,哪裡還會害怕呢?
兩人簡單洗過後,並排而眠。
第二日蘇梨睜眼,身邊已經沒人了。
她探手一摸,薄被整整齊齊的擺在那,秦春月人已經不知道走了多久。
再看外頭,天光大亮。
招財在床尾懶洋洋地甩尾巴。
蘇梨腳丫子探出薄被,輕輕踩在它身上,感受腳底柔軟溫暖的觸感,心中暗嘆真是舒服。
「招財,春月什麼時候走的呀,你怎麼不喊我起床呢?」
回應她的是招財一句慵懶鄙視的喵喵聲。
蘇梨沒介意,伸了個懶腰,爬起來洗臉,正好看見柴氏揪著秦秋寶後頸領子從屋裡出來,把人丟在房間外頭教訓。
「好啊,我就說為什麼我放床頭柜子上的紅糖少了好幾塊,原來都是你給偷偷拿走了!什麼時候給你慣出了偷東西吃的毛病?啊?」
秦秋寶不服氣,「那麼多紅糖,你都放在床頭上,就算我不吃,也會有老鼠過去吃,而且我那不叫偷吃,我是光明正大的拿,都是自家,哪裡能用偷來說?」
柴氏氣的不輕,「你還狡辯!看看你妹妹多乖,你妹妹也喜歡吃糖,都沒偷偷拿過,你什麼時候能跟你妹妹學一學?」
秦秋寶瞥柴氏身後探出小腦袋看的秦秋語,想到身為哥哥的擔當,硬是沒把兩人一塊拿糖吃的事兒說出來。
算了,他是哥哥,還是護一護妹妹吧。
「嗯嗯嗯,娘你說的都對。」他十分敷衍。
柴氏氣的頭髮都快豎起來了。
「小小年紀,就知道偷吃,日後是不是還要偷干別的事兒?」她最近要被小兒子氣死了,橫看豎看都是不順眼,「平日夫子那麼誇獎你,誇你性子好,誇你讀書好,最後讓你去臨安書院考核,結果你也過不了,反倒給三房那小子過了,現在還偷吃你娘的紅糖,你咋不上天呢?!」
秦秋寶嘟囔:「我倒是想上天,這不是不會飛嗎?」
柴氏:「!!!」
她氣的不行,到處找掃帚疙瘩想好好教訓小兒子一下。
蘇梨擦乾手上的水,正要幫秦秋寶說幾句好話,秦秋語從屋子裡跑出來,擋在秦秋寶跟前。
「娘,那糖我也吃了。」
柴氏一聽秦秋語也吃了糖,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好啊,你們兄妹倆合起伙來氣我是吧?這紅糖多金貴的東西,你們就這麼給吃了,還瞞著我!」柴氏怒目圓瞪。
她恍惚間,就想起自個兒昨日回來,看到自家兒子和村里朵朵那小丫頭混在一起,還給朵朵吃的,該不會就是這紅糖吧?
一想到這個可能,柴氏就炸了。
天可憐見,她自己都捨不得吃的紅糖,好不容易用攢的銀子買了一小包,結果就被這個敗家兒子送出去討好人家小姑娘。
一口老血哽在喉嚨口不止該不該吐。
「秦秋寶!」柴氏咬牙切齒問:「你實話告訴我,昨兒你是不是把紅糖拿給朵朵那丫頭吃了?」
秦秋寶不吱聲。
柴氏越發篤定了,「肯定就是,要不然看見我你拉著她跑什麼?!」
秦秋寶梗著脖子說:「朵朵喜歡吃糖,我就給她一塊怎麼了?」
柴氏氣得舉起手來:「你還頂嘴,看我今天不教訓你。」
說著就要去打秦秋寶,蘇梨連忙上前攔住。
「二嫂,別生氣,孩子還小呢。小寶也是一片好心,朵朵那小姑娘也挺可憐。」蘇梨勸道。
柴氏哼了一聲:「他這是敗家!那紅糖多貴啊,他就這麼隨便送人。」
「二嫂,小孩子嘛哪懂這些。再說了,小寶平時也很懂事呀讀書又努力,也有頭腦,和玩的好的小夥伴分糖吃,是他心地善良。」
秦秋寶順著杆子往上爬,「就是就是。」
他太感謝四嬸兒了,不然自己這回怕是少不了他娘一頓打。
柴氏瞪了他一眼:「你還說!」
蘇梨拉著柴氏的手:「二嫂消消氣。你要是打了小寶,他心裡該多難受呀。而且這也不是什麼大事,好好跟他說說,他以後肯定不會再這樣了。」
柴氏皺著眉頭:「那也不能就這麼算了。」
她有心找朵朵那丫頭家裡把紅糖要回來,可是轉念一想,氣勢洶洶上門去吵架就為一小塊紅糖,不得丟死人了??!
打也不能打,吵也不能吵,只有她損失了幾塊紅糖,她多可憐?
蘇梨點點頭:「是是是,咱們好好跟他講道理。小寶,你過來。」
秦秋寶不情願地走過來。
蘇梨朝他眨眨眼,示意他配合一下。
「你知道你錯在哪兒了嗎?」
秦秋寶低下頭:「我不該拿紅糖,應該先跟娘說。」
蘇梨摸摸他的頭:「對呀,家裡的東西不能隨便拿,下次想吃記得告訴你娘,知道嗎。」
秦秋寶小聲說:「知道了。」
柴氏還是有些生氣:「那你以後還給不給朵朵那丫頭東西了?」
秦秋寶脫口而出,「那必須給啊。」
蘇梨:「……」
不是,咱們裝一裝,偷偷給不行嗎?
再轉頭,果然看到柴氏雙眼冒火,重新攥緊了掃帚疙瘩。
蘇梨頓時有點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