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來的那一位,是我師弟。」
秦見深輕輕握住蘇梨的手,他的手有些微微發涼,仿佛連帶著他的心也被寒意侵蝕。
「你不是對我以前的事情很好奇嗎,小時候我在杏花村曾有一位隱居的高人帶我狩獵,也是我的師傅,謝行,後來我師弟來了,名喚謝中雲。」
蘇梨一臉茫然。
這位謝師傅她隱約有一點印象,好像聽秦老根和田桂蘭提過。
「然後呢?」她追問。
「謝,是大雍皇姓,我師傅與師弟,都是皇室中人。」
蘇梨杏眼睜大,「那他是……?」
「他是當今陛下,此次前來,是希望我能領軍出征,解邊關之危。」
蘇梨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她感覺整個世界都在這一刻停止了轉動,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哽住,半晌才艱難地開口:「那……你真的要去嗎?」
她的眼睛緊緊盯著秦見深,眼中滿是恐懼與不舍,似乎只要他搖頭,這一切就都只是一場噩夢。
秦見深微微點頭,眼中滿是無奈與堅定:「我必須去,阿梨。邊關百姓正處於水深火熱之中,我曾是大雍的將領,保家衛國是我的責任。我無法眼睜睜看著國土淪陷,百姓受苦。」
蘇梨的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她努力不讓它們掉下來,可那晶瑩的淚花還是模糊了她的視線:「可是……我們好不容易才有現在的平靜生活,你走了,我該怎麼辦?戰場上刀劍無眼,萬一……」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幾乎變成了呢喃,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刀,割在她的心上。
秦見深將她擁入懷中,緊緊地抱著她,仿佛要把她揉進自己的身體裡。
他輕撫著她的後背,試圖安撫她的情緒:「阿梨,我知道這對你不公平,我也不捨得離開你。但這是我必須要做的事,我向陛下提了條件,等我得勝歸來,我們就可以真正歸隱,再也不受打擾。」
蘇梨在他懷裡泣不成聲,她的雙手緊緊抓住他的衣衫,像是抓住最後一絲希望:「我不要榮華富貴,我只要你平安。你一定要答應我,一定要活著回來。」
秦見深胸腔震動,嗯了一聲。
這個消息迅速席捲整個秦家大院。
一群人都被鎮住了。
不知該為當今聖上親自駕臨感到惶恐高興,還是為秦見深即將離開傷感,一向蹦躂最歡的柴氏,在這種嚴肅的氣氛中,也不吱聲了。
接下來幾日,秦家大院瀰漫著離別的哀傷,鎧甲兵器戰馬一件件送過來。
秦見深忙著準備出征的事宜,蘇梨默默地陪在他身邊,每一個眼神動作都充滿了不舍。
終於,出征的日子到了。
清晨的陽光灑在秦家大院,卻沒有一絲溫暖的感覺。
院子裡秦見深身著戰甲,英姿颯爽卻又帶著幾分沉重。
蘇梨站在他面前,紅腫著雙眼,為他整理著戰甲,她的手微微顫抖,每個動作都像是用盡全身的力氣。
「夫君,此去邊關,路途遙遠,你要好好照顧自己。」蘇梨強忍著淚水,聲音有些沙啞。
秦見深握住她的手,放在唇邊輕輕一吻:「阿梨,別擔心,我一定會平安歸來。你在家也要好好的,等我回來。」
周圍的家人默默地看著這一幕,眼中閃著淚花。
秦老夫婦站在一旁,雖然心中不舍,也為兒子感到驕傲。
蘇梨從懷裡拿出一個荷包,遞到秦見深手中:「這是我連夜為你做的,裡面有我求來的平安符,你一定要帶在身邊。」
荷包中除了平安福,還有曾經在護國寺得到的金色舍利子。
秦見深接過荷包,緊緊握在手心,如同握住了蘇梨的牽掛:「我會的,阿梨。這是你對我的祝福,它會保佑我平安無事。」
秦見深翻身上馬,他看著蘇梨,眼中有深情與不舍。
蘇梨咬著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她努力擠出一絲微笑,向秦見深揮手。
秦見深最後深深望她一眼,調轉馬頭,帶領著軍隊緩緩前行。
蘇梨站在原地,目光一直追隨著他的身影,直到那身影消失在道路的盡頭,她的雙腿一軟,差點跌倒在地。
「四嫂!」秦雙雙眼疾手快把人扶住。
「我沒事。」蘇梨啞著嗓音,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
回到家中,蘇梨感覺整個世界都變得空蕩蕩的。
她走進和秦見深的屋子,看著熟悉的一切,眼淚又止不住地流下來。
-
秦見深走後,日子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攪動,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十月份的風帶著絲絲寒意,吹過隔壁大房的魚塘。
原本平靜的水面像是被施了詛咒一般,魚翻著白肚,大片大片地死去。
這次災禍比上回還要嚴重,大房夫妻二人站在魚塘邊,面色如死灰。
那是他們幾乎全部的生計啊,如今血本無歸。
家中米缸眼見著要見底,炊煙都變得有氣無力,若不是爹娘伸出援手,他們怕是連飯都吃不上了。
蘇梨在一旁看著這一切,心中五味雜陳,心思卻不在大房身上,而是思念遠方的人。
現在想想,這一切的變故或許都與秦見深之前為了幫家裡解決大伯貪污的案子有關。
他寫信暴露了自己的身份,雖然暫時解決了危機,卻也引來了皇上的注意。
皇上的命令如同一把高懸的劍,將秦見深從家中帶到了殘酷的戰場。
蘇梨常常在想,如果沒有這一連串的事情,他們現在是不是還能過著平淡幸福的生活呢?
十一月的陽光帶著幾分清冷,秦依依和洛宜宣定親的消息在村子裡傳開。
那一日,秦依依穿著一身喜慶的紅衣,羞澀地站在洛宜宣身旁,兩人的眼神中滿是對未來的憧憬。
村民們都在祝福這對新人,蘇梨看著他們,心中也為他們高興。
隔年二月份秦依依出嫁,鞭炮聲在村子裡迴響,花轎在眾人的簇擁下漸行漸遠,蘇梨望著遠去的花轎,眼中閃過一絲艷羨,無比希望秦見深在身邊。
蘇梨又一次來到唐府。
管家告訴她,唐老夫婦打算在京城定居,短時間內是不會回來了。
蘇梨手裡緊緊攥著給他們的信,滿心的失落。
秦見深離開後的這段日子,她感覺自己的心像是缺了一塊,做什麼都提不起勁。
原本送信是一件簡單的事,可現在,她卻沒有心力去尋找唐老夫婦。
她把一些銀子塞給管家,聲音有些沙啞地說道:「管家,等唐老夫婦回來,勞煩您托人去村里給我送個信。」
管家接過銀子,點頭答應。
三月,福瑞齋在臨安的分店開業了。
那天鞭炮聲震天響,紅色的紙屑漫天飛舞。
福瑞齋的名聲早已傳開,不少客人聽聞後,千里迢迢趕來,大多是為了品嘗那聞名遐邇的涼糕。
店鋪里人來人往,熱鬧非凡,夥計們忙得不可開交。
然而這一切繁華在蘇梨眼中卻如同過眼雲煙。
同年,聚寶盆吐出了棉花種子、紡織機圖紙和棉布製作的完整版。
這對於蘇梨的生意來說,本應是天大的好事,打開了一扇新的財富之門。
蘇梨把棉花種子種進地里,每一顆種子都像是她的希望。
她每天都會去地里看看,看著那些嫩綠的幼苗一點點長大,仿佛看到了未來與秦見深團聚的場景。
她守著這片土地,期待他能早日歸來。
又過了一年,家中發生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家中的日子漸漸富裕起來,田桂蘭花不惜重金從臨安府的醫館請來了一位神醫。
這位神醫聲名遠揚,據說能醫治世間各種奇難雜症。
當他把手搭在秦老三脈搏上的那一刻,整個屋子都安靜了下來。
片刻之後,神醫皺著眉頭說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都震驚的事實——秦老三是裝病。
這個消息如同一顆巨石投入平靜的湖面,瞬間掀起驚濤駭浪。
柴氏一聽,頓時火冒三丈,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要噴出火來。
她扯著嗓子嚷嚷道:「這麼多年,我們為了給你治病,花了多少銀子,吃了多少苦,你竟然是裝的!」
聲音在屋子裡迴蕩,帶著無盡的憤怒和委屈。
崔氏則像是被抽走了靈魂一般,整個人搖搖欲墜。
她的眼神空洞,喃喃自語道:「這麼多年,我為了這個家,累死累活,就是想著把你的病治好,可你……」
說著說著,淚水奪眶而出。
她和秦老三開始激烈爭吵,屋子裡一片混亂。
蘇梨靜靜地看著這一切,心中沒有太多的波瀾。
若是以前,她或許會上去勸解,可現在,她覺得那些爭吵都變得毫無意義。
她的心思全在秦見深身上,只有他的書信能給她帶來一絲慰藉。
她常常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拿出從戰場上寄來的書信,在昏黃的燈光下,一字一句地看著,仿佛能看到秦見深在戰場上的英姿,想像著他是如何奮勇殺敵,又是否平安。
她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也許是一年。
也許是三年。
甚至十年。
可她願意等,哪怕歲月漫長。
秦秋澤娶了一位溫柔賢惠的妻子,不久之後,徐以然生了個可愛的女孩,孩子的啼哭聲給家中帶來了新的生機。
秦秋煙也在合適的年紀出嫁了。
這些喜事一樁接著一樁,蘇梨也跟著笑,可笑容沒有到達眼底。
她的心就像被秦見深帶走了一般,所有的喜怒哀樂都與他有關。
日子就這樣渾渾噩噩地過去,又兩年的時光在指尖溜走。
-
春日,暖陽透過窗子投進屋子裡,將蘇梨衣裙裙擺染上一縷金光。
「喵……」
招財踏著陽光從外面跑進來,圍在蘇梨腳邊喵喵叫。
「招財,再等會兒,我還沒寫完這幾個字。」蘇梨拿著毛筆,仔細在紙上書寫。
說來也奇怪。
從前秦見深在時,她萬分懶散,不願動筆寫大字。
如今人不在身邊了,她日日看著那些寄回來的家書,反而有了練字的興致。
一張寫完,她望著左右兩邊一模一樣的信,滿意點點頭。
等夫君回來,一定會大吃一驚的。
她的字已經和夫君一樣了。
「夫人,門口來人了,是一位公公。」蘭草低頭走到蘇梨身邊,輕輕說道。
「公公?」蘇梨一怔,心一下跳的很快。
只有皇宮裡才有公公,莫非……
「告訴其他人了嗎?」她問。
蘭草搖搖頭,「還沒有,只來得及找您。我看老夫人她們,也不在家。」
蘇梨起身,匆匆來到門口。
一位公公正在那等。
旁邊還有一架馬車和幾個侍衛。
「這位公公,您是……」
公公手拿拂塵,「洒家奉皇上之命,接秦家人進京,待秦王殿下凱旋。」
蘇梨愣住。
這些字分開她都懂,為什麼合在一起就不明白了呢?
「秦王殿下是……」她試探問。
「您應該便是秦王妃吧,秦王殿下名諱洒家不好直稱,他人兒正在邊關率兵打仗,眼見便要凱旋歸來,秦王殿下是異姓王,姓秦,乃秦家四子。」
這便解釋的十分清楚了。
蘇梨腦子都暈乎乎的。
招財從她腳邊探出個腦袋,又縮了回去。
「既然是皇上下的命令,那請公公進來吧,小住兩日,我爹娘出門還未回,等其他人回來,我就告訴他們這個好消息。」蘇梨冷靜下來,將微微顫抖的手垂在身側。
公公利索地應了一聲,對身後侍衛投了個眼神。
「去吧,兩日後多雇幾架馬車來。」
侍衛們領命退下。
蘇梨讓蘭草去喊其他人回來,又把屋子裡睡覺的秦雙雙和徐以然喚起來,說了此事。
「可是……京城也太遠了。」徐以然抱著懷裡的小女兒,有些擔憂。
大人還好,小孩子哪裡受得了這種折騰?
蘇梨也覺不妥,特意尋了公公問。
「如果不方便,也可不去。」公公回答。
畢竟不是重要的親人,迎接秦王殿下凱旋,有蘇梨和秦老夫婦就足夠了。
秦老根和田桂蘭匆匆從外面趕回來,什麼都來不及問,就被秦王殿下四個字砸懵了腦袋。
聽蘇梨說過前因後果後,過了許久才慢慢回神。
「老四封王了?啥時候的事兒?」
公公頗為奇怪。
「秦王殿下,一直便是秦王殿下啊,當年他在戰場失蹤,下落不明,皇上以為他已經隕落,如今發現殿下還活著,特意恢復了秦王殿下的封號。」